护在姚子楚面前的马仔识趣地闪到一边,黎亦卓大步上前,一把搂住了他。
“阿姚!”
黎亦卓的声音颤抖,似乎还带着哭腔。这一句简短的称呼,几乎倾注了他所有的委屈和绝望。
他一手搂着姚子楚的腰,一手抚着他的后脑勺,紧紧抱着,像是要把姚子楚都捏进自己的身体。
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场和警方剑拔弩张的冲突,根源就在于面前这位长相斯文但一脸冷漠的警察。但至于大少为什么一定要留下这人,私下却有诸多传言。有人说姚警官是主动来投奔的,还带来了条子的重要情报。也有人说姚警官是被绑来的,因为大少看上了他的黑客本事。
至于两人私下的关系,虽然外界也有些香艳的八卦——毕竟大少这人香艳八卦本身就不少,但大部分人一脸猥琐笑地听完后,都会再迟疑地问一句,“真的假的?”
谁都知道,黎亦卓是个极能忍、心思极深的人,为了反杀哥哥黎卓,他能猪狗不如地在他手下苟活四年。因此谁也不相信,他现在这些疯狂举动,竟然只是为了——爱情。
一个能把自己亲哥哥肠子都捅烂的人,会在乎爱情?
“没事吧?”黎亦卓把手中的枪口冲外,不让它硌到姚子楚,用手腕轻轻摩挲他顺滑柔软的头发,柔声问。
姚子楚摇了摇头,没说话。
嗅着姚子楚身上熟悉的气息,感受到他贴在自己胸膛上的心跳,黎亦卓这才觉得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他不舍地慢慢松开手,用没拿枪的那只手替姚子楚轻轻抚平被他弄乱的头发,然后转向一旁的阿洪说,“护好你们少夫人。”
“是。”
看着姚子楚惊魂未定的脸,黎亦卓收起炙热的神情,换上一副微笑,“阿姚,等我一会。”
说完,他转过身,重新抬起枪,向阮老走去。
他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杀气。
阮老的手下被这局面吓坏了,他们举着枪挡在阮老身前,但声音却是颤抖的,“大少……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黎亦卓并不理会,他像要扑向猎物的老虎,直勾勾盯着阮老,“为什么?”
阮老恨恨地看了姚子楚一眼,然后转向黎亦卓,冷声道,“你留着这个条子,早晚是祸患。”
黎亦卓跨步上前,直接把枪口抵在阮老头上,“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周围人都怕极了,不敢说话。走廊里静得出奇,似乎都能听到心脏狂跳的声音。
阮老任由他拿枪指着,满脸都是怒其不争的失望。
“大少!”
阿金刚收拾完残局从房间里出来,一看这阵势,也吓坏了,他赶紧走上前劝道,“大少……此时不宜冲突……”
黎亦卓依旧举着枪,他的目光越过阮老,看向他身后的老王,冷冷地问,“条子的人?”
老王没有理他,他昂着头,但眼神一直盯着姚子楚,带着愤怒。
黎亦卓的手一移,枪瞄准了老王。
“别杀他!”
第37章 我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我只要他留下
身后突然传出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可怕的宁静。
黎亦卓转过头,正对上满脸焦急的姚子楚。
看到黎亦卓充满杀气的脸,姚子楚瞳孔微缩,不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呼吸也跟着一滞。
黎亦卓愣了一下,然后一咧嘴角,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冷着脸时看起来杀气腾腾,一笑又很阳光。
但目睹了这一场无缝变脸的马仔们,看着这个温暖的笑,却感到更深的恐惧。
黎亦卓看着姚子楚,柔声道,“好,听你的。”
然后,他在所有人震惊又恐惧的注视中,再次转过身,看向老王。
脸色明显平和了一些,虽然声音依旧冰冷,“这次饶你一命,滚!”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阮老,然后举着枪,边走边退。
所有人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谁都担心,这个喜怒无常的毒枭,会不会突然再开杀戒。
一直退到姚子楚身边,黎亦卓才转过身,上手搂住姚子楚的腰,“走,回家。”
姚子楚能感到,周围所有的目光都汇向自己,震惊的,愤怒的,玩味的……
但他只是低着头,任由黎亦卓搂着,没有看向任何人。
走到门口,手下已经将刚才压制黎亦卓的两个马仔押了出来。
“大少,怎么处理?”
两个马仔都吓坏了,其中一个弓着腰,痛苦地捂着肚子——刚才黎亦卓挣脱时抬起一脚,不知踢断了他几根肋骨。
“大……大少饶命啊……”
“不……不关我的事啊……都……都是阮老命令的……”
黎亦卓搂着姚子楚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理会他们痛苦的求饶。
直到走出大门口,阳光照在他的眉眼上,他才停下脚步,凑近姚子楚的耳朵,柔声道,“别回头。”
姚子楚立刻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只见黎亦卓快速转身掏枪,接着身后响起砰砰两声枪响。
扑通!
伴随着倒地声,求饶戛然而止。
姚子楚下意识要转身回看,却被黎亦卓按住肩膀。
“别看,脏。”
黎亦卓的声音温柔,但力气很大,似乎还有些抖。
姚子楚僵在原地,只觉得血腥味直钻入鼻中。
然后,他听到黎亦卓又换上冰冷的声音——
“成不了事的东西,就别留了。”
话是冲阮老说的。
说完这话,黎亦卓转过身,重新搂上姚子楚,往外走去。
见大少并不恋战,黎亦卓的手下也举着枪慢慢往外退。
这时,身后传来阮老愤怒又颤抖的声音,“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留下?你毁了他的生活,他恨透你了!”
黎亦卓却没有停下脚步,“我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我只要他留下。”
平稳行驶的车里,姚子楚手拿一张湿纸巾,轻轻擦拭黎亦卓脸上的伤。
刚才被摁在地上,他又在拼命挣扎,脸上蹭破了好几处,血和土混在一起,弄脏了黎亦卓小半张脸。
姚子楚先用药棉轻轻涂在他伤口上,然后把湿巾缠在食指,小心地避开伤口,擦拭他脸上的灰。
虽然被圈禁了三个月,但这却是姚子楚第一次仔细观察这张脸。
如果忽略黎亦卓的一身匪气,单看五官的话,他其实长得很柔和。他虽然眉眼浓重,是典型东南亚人长相,但鼻唇都很圆润,脸上的线条也很流畅。
他肤色较深,是健康的小麦色。凑近看才发现,他的额角和颧骨上有一些暗沉的痕,看起来像沉年旧疤,只是因为和肤色类似,不仔细看并不明显。
用掉大半包湿巾后,终于擦干净了黎亦卓的脸。
“好了。”姚子楚淡淡地说。然后他低下头,拧紧药瓶盖,放回急救包里,又把用过的湿巾和棉签收集起来,都放进空垃圾袋里,扎紧口,放在脚边。
黎亦卓收回探到姚子楚面前的上半身,倚着椅背,安静地看姚子楚细致条理的动作。
其实对他这种从小在街头打架也被打的人来说,脸上这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在阿洪煞有其事地递来急救包时,他依旧接了过来,再故作随意地塞给姚子楚。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探过去上半身,姚子楚也只好顺从地给他清理伤口。
黎亦卓一边享受着姚子楚轻柔的爱抚,一边心中暗想——阿洪这小孩有眼力见,回去后可以发个红包。
虽然刚才当着一堆人的面,他对姚子楚又搂又抱,虽然之前在这同一辆车里,他没少把姚子楚摁在身下扒光,可现在,他的双手却安分地放在自己的身侧,没有一点逾矩。
脸上的虽然只是擦伤,但微弱的血腥味依旧灌注他鼻中,撩拨他的欲望。不过这次他没有沉浸于放纵,而是悄悄打开车窗,让风带走这些味道。
他也是此时才发现,比起睡姚子楚,被他温柔地照顾,别是一种满足。
但姚子楚却没有看他。
强撑着精神给黎亦卓处理完伤口,姚子楚疲乏地倚在座椅上,头靠着车窗,呆呆地看着窗外荒凉的山景。
他知道,此时他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无论是为了让黎亦卓更感激他,还是更少怀疑他留下的动机。
可他被巨大的痛苦笼罩,身上似有千钧重,连动一下,都像是抽筋扒皮一样疼。
他不敢回想自己留下来的决定对不对。因为他怕,越想他会越后悔。
林霄的车应该就在不远处等他,他只要跟着老王走,很快就能再见到他。哪怕他真忘了自己又如何,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他又清楚地记得,黎亦卓手下那个女医生脸上的胎记,他见过……
七年前那场夺去他父母生命的车祸,给他留下的唯一记忆,就是这个——
他曾在半梦半醒中,看到一个医生的侧脸,齐耳短发垂下,露出这块相同形状的胎记。
而等他醒后,照顾他的护士却说,她们这里从没有这样一个人。
他曾以为,这只是脑损伤后出现的记忆偏差——就像他对那场车祸莫名的怀疑。
而今天,他却再次见到了那块胎记,而且那个医生,的确有能抹掉人短期记忆的能力。
他会不会也被抹掉了记忆?
他到底忘了什么?是关于车祸的真相吗?
那是不是所有人——警局里的叔叔阿姨、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在骗他?
他父母的去世,到底有什么隐情?
……
要弄清这一切,他只能留下来。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在他唯一有选择的几分钟里,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优解。
他觉得自己像漂在苍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周围都是狂风暴雨,明枪暗箭,而唯一一个愿意信任他、帮他的人,却因他伤得鲜血淋漓。
忘了他也好,他想。
有些路,他只能一个人走。
姚子楚闭着眼,疲乏地倚着车窗。
他知道血腥味会刺激黎亦卓的欲望,他也知道黎亦卓似乎很喜欢在车里做爱。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能沉浸在悲伤中。
山路越来越颠簸,他的身子也被颠得不停晃动。
然后他感到,黎亦卓搂住他的肩,把他搂进自己怀里。
他没有睁眼也没有反抗,顺从地倚在黎亦卓怀里,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但这一次,黎亦卓却没有动。
他只是调整好姿势,让姚子楚更舒服地躺在他怀里,手扶着他的肩,帮他抵挡颠簸。
看着安静地蜷在自己怀中的姚子楚,黎亦卓轻声道,“睡吧,阿姚,到了叫你。”
姚子楚没有答话,他闭着眼,面无表情,只有浓密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像落入泥潭的蝴蝶,在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挣扎。
但过了一会,也就停下来了。
他好像睡着了。
车队在盘山路上平缓行驶,一边是陡峭的悬崖,另一边是被树木覆盖的山。虽然已近冬天,但依旧郁郁葱葱。
景色越来越荒凉,黎亦卓却感觉越来越自在。
城市的车水马龙让他紧张不安,唯有回到丛林中,他才觉得踏实。
他记得,第一次被那个他称为“父亲”的陌生男人送出山时,他也是走在这条路上,但方向是相反的。景色越来越繁华,但他却觉得越来越害怕——当时的他还不知道,他会被送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在那里,他将体验孤独、恐惧和无助,但同时,他也会体验怦然心动。
他也是站在黎家厚重的防弹大门口时才知道,母亲临终前那句“去找你爹,告诉他你叫黎亦卓,他起的名字,他会记得你的”是多大一句笑话——不然为什么门口所有的下人都捧着肚子,笑得那么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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