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面传出“哗哗”水声,顾澜清担心得紧,又急急出声问她:“能放出热水吗?”
“不能。”林知韫在里面闷声一句。
顾澜清无奈叹了声气,“出来吧,那就是热水器坏了。”
“我洗发水抹头上了还没洗。”林知韫尴尬得五指抠地。
“我给你烧热水洗。”
林知韫颤抖着手穿上厚睡衣,打开卫生间的门,即刻被一阵暖气包裹。
顾澜清在厨房用热水壶接水,刚插上电,就听到她出来的声音,回过头去看她。
林知韫头发上只有少许的泡沫,神情稍有些窘迫,睡衣最上面一颗扣子还没扣好。
而她的手指已然冻得通红。
顾澜清轻叹声气,心上泛起一阵疼意,三步并作两步向她走去。
顾澜清脸上的笑意不复,望向她的眼里似乎没有情绪,又好似将情绪隐藏得极深。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林知韫不可抑制地心上一紧,“你,你要干嘛?”
却见她脚步未停,一阵玫瑰香气再次深深沁入鼻尖,林知韫莫名感觉这味道少了些温柔,多了几丝凛冽。
再回过神来时,顾澜清已经站在她身前抬起手,气氛稍显旖旎,林知韫本能地后退一步。
顾澜清手指一僵,平静的眼底似乎闪过几分受伤,即刻便掩去,平静开口:“你扣子没扣好。”
林知韫莫名感觉她情绪有些不对,站在原地没动,由着她扣上扣子,不自然地道了声“谢谢。”
利落扣好她的扣子,顾澜清却没有再说话,转身去玄关的柜子里取了双绿色手套。同她保持社交安全距离,递给她,“先暖一下吧。”
看起来是新的,还泛起一阵松木香气,大概是洗过的。
林知韫没蠢到开口问她手套是哪里来的,只感觉她好像心情不好——她没笑,站得还有点远。
林知韫的心绪莫名一沉,接过手套,却发现手指已然僵硬不能再灵活,手套戴了半天都没戴上。
她听见顾澜清好像叹了声气,紧接着那阵玫瑰香气再次逼近,一双温暖的手覆上手套,细细帮她戴好。
手掌回春,温暖复流。
帮她戴好手套,听见水好像烧开了,顾澜清转身去厨房取了热水壶,又回去卫生间,将冷水和热水混合,调试成合适的温度。
林知韫满心满眼都是窘迫,踱步过去,在门边看着她的动作。
总觉得有些熟悉。
顾澜清同她招手,“来吧。”
“我自己来吧。”林知韫艰难褪下手套。
顾澜清望了眼她仍旧泛红的手指,柔声道:“冷热交替,对皮肤不好的,而且容易生冻疮。”
又加了个理由:“你自己洗睡衣也容易打湿。”
等林知韫低下头任她的手指在头皮轻抚,任她浇灌温热清水时终于意识到是哪里熟悉了。
是这个场景熟悉,这个姿势熟悉,这双手乃至水温都很熟悉。
林知韫的心脏忽而被回忆中的温暖部分包裹,想起梦里春天和夏天的记忆碎片。
可今时不同往日,所思所想也不同于往昔。
林知韫被她抚过之处,都泛起些麻,又有些痒。
呼吸也不自然,终归是有些僵硬。
林知韫的发质很好,乌黑柔顺,几乎不用做太多的护理。鬼使神差地,顾澜清注意到她发边的娇小耳垂,此时泛起粉红,娇嫩可爱。
顾澜清有意想留住这来之不易同她共度的时光,将热水一点点地浇灌在她头上。
许是林知韫也深陷于回忆的温柔之中,并没有发现她有意地拖延时间。
空间静默,四下只余时不时出现的水流声。
谁都没打破这份宁静。
终于水快用完,林知韫头发上再次生起的泡沫也清洗干净。
还有她耳垂上的粉红。
顾澜清有意无意地将热水浇灌上去,似有若无地轻抚。
林知韫不自觉发颤,偏头想要躲过,耳垂却被她轻轻捏住。
“别动,有泡沫。”
许是长时间未说话,顾澜清的声音略显喑哑。
林知韫顿住,由着她轻抚清洗,只觉得由着她洗耳垂比洗头发更加难熬。
两只耳朵洗完,顾澜清又取了一旁的紫色干毛巾帮她拭去水滴,刚一触上,就被她抬手抓住——
林知韫抓歪了,没抓住毛巾,反而抓住顾澜清的手。
像那急切的登徒子。
顾澜清微微一怔,却见林知韫小脸骤然变红、匆匆将手松开。
顾澜清终于弯了眉眼,心底似也被热水浇灌,温暖如春。
“我自己来。”林知韫抬起头,红着张脸问她要毛巾。拿到手,却又发现那个紫色毛巾不是她的。
擦拭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左右为难。
顾澜清看出了她的想法,“是新的。”平静一声,唇角的笑意不再,似乎又恢复到刚刚不带情绪的样子。
玫瑰香气骤离,顾澜清退出了卫生间。
林知韫偏头只看到她的背影,转过来对着镜子擦头发。
她直觉顾澜清生气了,却又没想明白她哪里生气。
她是因为感受到自己对她疏远而生气?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本来同她保持距离,迫使她主动放弃是林知韫的本意。
可此刻不知怎的,莫名其妙的,林知韫心里很不是滋味。
许是从她的平静中嗅到一丝难过失望的情绪。
林知韫想不明白,顾澜清难过失望了关她什么事?她为什么心里也跟着她一样不好受呢?
这些陌生情绪反应从何而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还将她当成一个生命中重要的存在,朋友或是姐姐。
——林知韫给自己找了一个在意她的合乎情理与逻辑的理由。
等林知韫擦完头发、要找吹风机时,却想起来下班时吹风机被顾澜清放在了客厅。
林知韫在卫生间里做心里建设,没一会儿又顿悟:这里是我家!
林知韫猝地步出了卫生间,却看见顾澜清静倚在沙发边上背对着她的娴静背影,莫名有一种孤独忧郁感。
心绪再次沉静,林知韫缓步踱过去,看见吹风机在顾澜清身前的茶几上。
许是怕打搅这份宁静,林知韫弯腰想拿了吹风机就走,手背却被温暖湿润覆盖住。
“我帮你吹吧。”顾澜清出声,虽仍是柔柔的,但语气却坚定有力。
林知韫偏头看她,却对上她幽怨的眼神。
林知韫不禁呼吸一滞,偏过视线,想要抽出手却被她牢牢抓住。
她是生气了。
她的生气是无声的,是用无奈叹气与不复笑意。
以及不由反抗地覆住她的手,此时。
“谢谢。”林知韫妥协了,顾澜清适时松开手。
可顾澜清的脸上却没浮现笑意,她的唇角是平的。
她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林知韫心里隐隐有失落,不再看她,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将吹风机的插头放进插排里。
垂眸却看见她放在茶几下夹层里的剧本,上面布满了笔记,及各色标注。林知韫心下震惊,原来演员需要做这样细致的分析么?
笔迹新鲜,显然是她这两天刚记的,她是马上又要进组?
未及思考,顾澜清的那只手又出现在眼前,取走了吹风机。
顾澜清开了二档热风,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从左至右,细细轻抚,使热风更轻易地进入她发间。
时光仿佛倒回至六年前的夏天,那是一个午后,林初霁外出旅游不在家,她帮韫韫吹头发,听她轻唤她“清清姐姐”。
那时林初霁和顾淮安还没结婚,本来她和林知韫应该是岁月静好至今天的。
然而,然而。
随着顾澜清的轻抚,那熟悉的麻与痒意再次袭来,林知韫的心也跟着热风浮动。
二人是十足的默契,气氛缄默。
吹到半干,顾澜清又取护发精油给她细细擦拭。
味道是极好闻的。
安静下的沉默更让人窒息,尤其是她若有似无的嗔怨,惹得林知韫浑身不自在。
热风再次吹起,属于吹风机的嗡嗡响声缠绕在耳畔,林知韫莫名觉得心安。
不过几分钟,热风停下,客厅里只余二人的鼻息声。
顾澜清没有放回吹风机,林知韫也没起身。
空气凝结,顾澜清看着她的颅顶,半晌未言。
她是生气了,在听韫韫说里面没有热水的时候就生气了。如果她没去问她,韫韫要在里面受冻多久才会唤她呢?
顾澜清平复心上的情绪,尽力展平自己皱起的眉,柔声问她:“韫韫,你在里面等了多久热水呢?”
话音未落,林知韫心尖轻颤,莫名感觉自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顾澜清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可受冻的是她,又不是顾澜清。
“进去没多久就没热水了。”林知韫如实回她,并未有意隐瞒。
顾澜清眉心微颤,“半个小时吗?”
“差不多吧。”
感觉空气恢复流动,林知韫终于起身。
等她转过身来要回卧室,正好对上顾澜清的视线。
林知韫看见她红唇轻启,“没有热水可以喊我,我就坐在这里。”声似幽怨。
顾澜清接着说:“我就坐在这里,等你需要的时候喊我,无论何时,无论何事。”
“所以你宁愿在里面受冻,也不愿跟我说句话吗?”顾澜清的眼底盈着明晃晃的伤心与失望。
第28章 第28枝郁金香
“我...”林知韫开了个头,却实在想不出来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转念一想,本就不应给顾澜清解释,让她失望不是达到了她的目的么?
见她半晌没下文,顾澜清也起了身,柔声一句:“没事,我去给你煮姜汁,感冒就不好了。”
语气听起来大概是极为平静的,只是那熟悉的暮霭情绪再次升起,腿根又泛起些痒意。
“不用麻烦了。”林知韫下意识回绝,却见她脚步未停。
确实让她失望了。本来是达到目的,可林知韫心上却泛起些酸涩与不忍,望着她的背影久未回神。
待回过神来,林知韫又缓缓靠近那道玫瑰香气,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切姜丝、煮姜汁。
顾澜清余光注意到她的视线,忽而回过头去看她,却见她的视线及时远离,不知飘向何处。是在看今晚的月亮?今夜有月吗?
顾澜清没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没问她为何站在这里。或许又在某个频率上达成了不该有的默契。
不多时,姜汁煮好,又一次倒在那个鹿角杯子里,放在冷水里降温。
顾澜清盯着那杯子,思绪已然飘远。
韫韫远远不知杯底刻的“因为遇见你,我又活过来了。”这句话的分量。
韫韫曾救她于水火,将她从死神身边拉回来,她对她有如再造之恩。韫韫更不知道自己在她顾澜清生命中的分量。
等到温度降得差不多了,顾澜清温声开口:“韫韫,来喝吧。”
“谢谢。”林知韫照旧同她道谢,这次特意注意与她的指尖保持距离。
顾澜清眼底闪过一分黯然,没有说话,转身又进厨房取小奶锅给她热牛奶。
林知韫是看着她给姜汁降温的,轻抬杯底,又装作不经意间将视线扫至她的背影。
看她开冰箱取牛奶,看她洗小奶锅,紧接着将牛奶倒入,再次开火。
慢条斯理,不缓不急。
顾澜清的形体功底极好,背挺得笔直,视线盯着小奶锅似乎没有偏开一丝一毫,似乎在沉思。
姜汁入喉,依旧是晚餐时候的味道,但又有不同,感觉辛辣多了些。
林知韫默默喝完,又默默洗了杯子。饶是林知韫站到顾澜清身边,她的视线都未偏过来分毫,更不要提出声说话了。
顾澜清在生气,却仍旧给她吹头发、煮姜汁和热牛奶。
情绪一如既往地稳定。
只是不理她而已。
这不是如自己所愿么?
林知韫默默站到她身边,也默不作声。
文火煮了一小会儿,顾澜清终于开口了:“韫韫,杯子给我。”
林知韫忙不迭将杯子递给她,不一会儿又接回盛了大半杯牛奶的鹿角杯。
今天道了太多次谢,此时的道谢又显得难以说出口。
顾澜清没再看她,洗了小奶锅,端着自己的那杯转身出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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