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维利安的话语让两虫惊诧不已，他们从没想到希维利安得知一切后会是这样的反应。
梅里克：“您在说什么啊少将，洛瑞昂雄子怎么舍得杀您啊！”
菲利斯：“他为了让你活下去，这段时间吃了许多苦。甚至怕自己的死给你带来麻烦，特地跟雄保会说自己远走高飞了，让他们不要追查。还跟哈尔文雄子说他没有标记过你，让众虫不要因为你离开他后未出现精神海崩塌而怀疑你……”
洛瑞昂雄子在弥留之际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后事，桩桩件件都是为了他唯一牵挂的雌君，替他解决了性命之忧，为他免去了舆论之扰，替他谋深远，为他谋周全。
他考虑了许多，多到令菲利斯和梅里克惭愧，惭愧自己之前怎么会用那样的想法揣测洛瑞昂雄子。
但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向洛瑞昂雄子致歉了。
菲利斯：“他根本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吃一点苦，他怎么会想要杀你呢，他根本不会伤害你啊……”
强撑的镇定彻底崩塌。
菲利斯的话语让希维利安再也无法逃避，只能面对超乎承受的真相。
浓稠的绝望溢出眼眸，此刻希维利安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菲利斯说的没错……
洛瑞昂从没伤害过他。
从初见，到别离。
他抬起的手掌从未落在他的身上，就连砸个水杯都会避开他。
他宁愿将痛苦留给自己，破除万难也要给他留下生的希望。
洛瑞昂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伤害他这个选项。
那洛瑞昂每次面对系统灰飞烟灭的威胁时，他在想些什么……
那洛瑞昂在那夜与自己抵死缠绵时，又在想些什么……
窒息的沉默充斥了冰库，希维利安站在摆满血袋的金属架前久久说不出话。
钳制着菲利斯的手臂已然垂下，希维利安低垂着头，面容被头发遮住看不清表情。
一时间，冰库中无虫说话。
面对这样一位雄子的离去，菲利斯与梅里克的心情同样沉重。
“……在哪……”
不知过了多久，希维利安干涩的喉咙终于发出了声音。
菲利斯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希维利安：“他现在在哪里……”
银发雌虫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像个一碰就碎的玻璃品一样。
希维利安：“是死是活……都让我再见他一面吧……”
希维利安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哀求，菲利斯与梅里克从未见过这样的希维利安，他一向高傲，永远笔直的脊背此刻却沉重地弯曲着，像是再也承受不住生命的重量一般低垂着。
菲利斯沉默片刻，违背了洛瑞昂雄子不想让希维利安知晓其下落的嘱托。
菲利斯：“好。”
菲利斯与希维利安离开冰库时已是深夜。
菲利斯启动穿梭舰，在死寂的沉默中启程。
希维利安：“他有给我留下什么话吗……”
舰内凝滞的空气中，希维利安小声问道，声音里是已如死灰一般的渴望。
菲利斯：“……没有……”
菲利斯哑声说到。
菲利斯：“他没有给你留下遗言，因为他说自己很快就要死了，留下任何话对你都是束缚，他说他不想你再受到任何束缚了，他希望你自由……”
这一刻，菲利斯忽然觉得这一切对于希维利安来说太过残忍了。
但或许这已经是他们之间能拥有的最好的结局了……
不过多时，穿梭舰在一片静湖边停下。
菲利斯坐在舰内看着静湖，再三张口终是没能说出话来。
他想起十天前，他依洛瑞昂雄子的要求，将他送至此处，洛瑞昂雄子谢过他后与他道别。
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了，看着洛瑞昂雄子下车的背影更是不安，急忙开口喊住他，劝他珍惜还活着的时光。
但洛瑞昂雄子平静地摇摇头，跟他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死于‘病魔’的残害，我想有尊严地离开。”
菲利斯长叹一口气，抬手拍了一下希维利安的肩膀。
“这是他的选择，请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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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静湖
十天前。
冬日的夜晚寒风刺骨。
菲利斯看到雄虫出现在凌晨三点的别墅门口时还有些惊讶。
菲利斯：“洛瑞昂雄子，今晚已经不需要再……您怎么这个点出来了。”
雄虫身穿一件黑色的连帽衫，温和地笑了笑。
洛瑞昂：“我想去个地方。”
菲利斯看了一眼别墅方向：“那希维利安他……”
雄虫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洛瑞昂：“他还在睡。”
菲利斯有些犹豫：“什么地方等希维利安醒来一起去不好吗？”
雄虫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洛瑞昂：“我想一只虫去。”
任何时候，将死者的意愿都是很难违背的。
菲利斯没再阻拦，但安静地跟上了雄虫的步伐。
菲利斯：“您一只虫出门太危险了，我陪您吧。”
菲利斯小声地说到：“我就跟在您旁边，保证不打扰您。”
这是希维利安交给他的任务，即便他已经瞒着希维利安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但至少他要如约保障洛瑞昂雄子不遭于叛党毒手，哪怕……
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洛瑞昂：“好吧。”
雄虫随和地应允了他的请求。
洛瑞昂：“那就劳烦你送我去吧。”
穿梭舰上，安静的空气像是冷暖锋交替，被无形地分成两级。
驾驶星舰的雌虫面色沉重，掌心冒汗，副驾驶位上的雄虫却神色轻松，像是一场普通的出游一般，还轻轻地哼唱着歌曲。
曲音悠扬，曲调婉转。
是菲利斯从未听过的曲子。
菲利斯：“抱歉，雄子，冒昧问一下，您去湖边是想做什么……”
不好的预感从雄虫说出目的地时便萦绕心头。
菲利斯斟酌了一路，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洛瑞昂：“去看星星。”
然而，雄虫并没有说出他担忧的回答。
洛瑞昂：“据说那片静湖是一个位置极佳的星空观测点。”
雄虫目光柔和，像是望进了温情的回忆。
洛瑞昂：“之前希维利安带我去过一次。”
回忆起他的雌君，雄虫的言语渐渐染上温柔的笑意。
洛瑞昂：“只可惜那时我不解风情，白白耽误了良辰美景。”
那时的洛瑞昂满心记挂着奎恩的阴谋，对“利维斯”带他看了什么全然没有印象。
洛瑞昂：“所以我想再去看一次。”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一直在奔波，一直在追寻，如今终于可以停下脚步，好好给自己挑选一处安眠地。
既然是希维利安推荐的，一定是个不错的地方。
菲利斯：“那为什么不等希维利安醒来一起去看呢？”
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们终于可以相守相依了，哪怕短暂，也是珍贵的。
洛瑞昂雄子为什么要自己去呢。
他为什么要……
沉默在舰内蔓延开来。
菲利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雄虫温和的表情变得有些落寞。
“来不及了……”
过了许久，在菲利斯以为雄虫不会回答时，舰内响起一声绵长迟缓的轻叹。
洛瑞昂：“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可以，他也想和希维利安一同故地重游，弥补当时错过的情谊。
但如今，这样的愿想只能作为遗憾。
生命中，有遗憾，是常态。
……
湖边的夜晚寂静冷清。
低速前行的穿梭舰缓缓停下，菲利斯已经尽可能以最慢的速度行驶了，也还是没能再将旅途延长一分。
洛瑞昂：“技术不错，跟我走来的时间差不多呢。”
洛瑞昂看着面色苍白的雌虫，打趣地说到。
菲利斯：“抱歉……抱歉……”
雌虫低声致歉，复杂的心绪堵在喉头，堵得他呼吸困难，堵得他鼻腔酸涩。
洛瑞昂：“不过还是谢谢你送我了，就到这吧。”
雄虫眼角弯弯，语气轻松。
洛瑞昂：“回去的路上别这样闲庭信步了，不然希维利安醒来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雄虫平静地说着再普通不过的嘱咐，但即便迟钝如菲利斯也明白，这字句都是诀别。
他不会再回去了。
菲利斯：“……能不去吗？”
不善言辞的雌虫酝酿了一路，出口却还是干瘪苍白的祈求。
菲利斯：“抱歉雄子，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干涉您的决定，但是，但是至少现在您还安好，还有当下的时光，哪怕……哪怕是为了希维利安，多陪他一会可以吗……”
菲利斯说得语无伦次，满脑子都是昨夜希维利安风尘仆仆地赶回时，碧蓝眼眸中欢欣的笑意和明亮的光。
菲利斯：“您不想再陪陪他吗……他会很开心的……”
明明洛瑞昂雄子能为希维利安做到那样的程度，他怎么舍得早早离他而去，连最后几日的温存念想都不给他留下。
他怎么舍得……
洛瑞昂：“我想啊……”
怎么会不想呢？
洛瑞昂：“但我没时间了……”
这段时间，系统的惩罚并没有因希维利安不在而止息，反而变本加厉，似乎已经打定主意将他用到报废，再塞一个新的灵魂进来。
洛瑞昂已经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虚弱，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他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系统随时可能把他销毁，给这个身体换个新主人。
可能在明天，可能就在下一秒。
洛瑞昂多年与案件相伴，了解人性的光辉也从不对人性抱有虚幻的期望。
不论这个新入主的灵魂此前品行如何，在极端环境下，人性都是经不起考验的。
他不能让下一个“洛瑞昂”继续待在希维利安身边。在系统的逼迫下，“他”会对希维利安做出什么，根本不堪设想。
洛瑞昂：“我的‘病情’随时可能恶化，与其死于‘病魔’的残害，我想有尊严地离开。”
他要在他还是他自己的时候离开。
他要让系统再也无法接触、伤害希维利安。
他要彻底击碎系统的阴谋，以他的意志对系统发起反击。
他要给予这个阴险歹毒的系统最后的审判。
洛瑞昂：“今夜的事，希望你能替我保密，我不希望自己成为这处美景的败笔，也不希望希维利安日后路过此处想起的不再是湖上美丽的星空。”
洛瑞昂离开穿梭舰时，雌虫没再挽留，但或许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不过这些都已不重要。
黎明前的夜最冷最黑。
洛瑞昂行至湖边，任由缓坡的湖水漫过脚背。
洛瑞昂抬起终端调出机甲。
这是希维利安在去三区的路上送给他的，足够坚固，也足够沉重。
特殊材质的机甲启动迅速，钢筋铁骨很快包裹住他的身躯。
洛瑞昂沉默地删去了解除机甲控制的程式，刚点击完确定，脑海里便一阵刺痛。
铺天盖地的尖叫声充斥了脑海。
系统：“你做了什么！你标记了他！”
系统刚一上线便从洛瑞昂体内雄虫素的变化中察觉到了异常，如遭当头一棒。
系统：“本来他三个月后就会死，现在有你的标记，他还能再撑一年！你怎么敢标记他！你怎么敢！”
尖叫、痛骂声不停，洛瑞昂没有回应，沉默地向湖心走去。
系统：“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信不信我今天就让你灰飞烟灭！我说到做到！”
听过太多次的威胁，此刻却像凌冽的朔风一般从耳边掠过。
洛瑞昂置若罔闻，脚下步伐不停。
时隔半年，洛瑞昂的心中再度涌现自由的感觉。
终于，洛瑞昂的异常让怒火中烧的系统警觉起来。
系统：“你要干什么！这是哪里！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系统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看着水下将近的断崖，厉声呵斥。
系统：“快回去！我命令你！快回去！”
强烈的电击穿透灵魂，震得洛瑞昂四肢百骸都在抖，洛瑞昂眼前一片漆黑，激烈撞击的牙关说不出一句话完整的话。
洛瑞昂：“闭……嘴……吧……”
即便疼痛难忍，即便意识模糊。
但脚下步伐却仍旧向湖心挪着，失焦的眼眸望着虚空，忽而扯起一个嘲讽的笑。
洛瑞昂：“永远……闭嘴吧……”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静湖自湖心掀起了涟漪，在夜色的包裹下荡漾、缓和、再度平静。
十二月的湖水凌冽刺骨。
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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