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柳长英最终还是买下了发簪,显得非常高兴。
杨青青就觉得这次真的没白来。
他自己也给自己买了一笼蝈蝈,古代人生活枯燥,没什么可玩的,大人能玩的就更少了,杨青青又喜欢有声音的活物,蝈蝈养得好甚至能过冬呢,于是他就义无反顾地整了一只,也不管晚上在他们家那个小房间里会不会吵得程景生睡不着觉。
他没忘了程景生,惦记着给他这个小吃摊“大股东”分红,于是给他买了一匹靛青色的布料,想着裁一身长衫给他穿。
程景生好歹也是个远近闻名的郎中了,一天到晚还像泥腿子一样穿着打补丁的短衫给人诊病,看着也太可怜了,杨青青早就想给他做一身长衫,那样穿起来既文雅又气派,都说人靠衣装,他家大帅哥可不能永远灰头土脸的。
这靛青色明亮又不失沉稳,很适合程景生穿,只不过棉布的料子还是朴素了些。程景生这样相貌堂堂的人,若是穿上华丽的锦缎,不知该有多好看呢!杨青青不由得神往地想象起来。
不过,古代人生产力低下,绸缎衣服都是手工一针一线做的,价值不菲,也不知道他俩奋斗到中年,能不能穿上……
不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知道呢?或许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也未可知,杨青青很爱白日做梦。
最后,他给还在原地卖山货的杨玄带了几个大肉包子和一碗豆腐脑,毕竟他今天也出了力,虽说是自家弟弟不用太客气,但也不能亏待人家。
结果,他们三个喜气洋洋满载而归地回到了摊位那边,却远远就看见杨玄正在挨打。
而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师父,柳四叔,把杨玄打得满地乱窜,嗷嗷乱叫。
第025章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你个死老婆子,生怕丢不尽我的脸是不是!你给人保媒拉纤就算了,现在还带着儿子出来抛头露面摆摊,你咋不干脆上街要饭?”柳四叔气得骂骂咧咧。
大家都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他还一直在跟他老伴绊嘴。
通过柳四叔愤怒的控诉,杨青青也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们三个在集市摆摊,不知被本村的谁看到了,回去就四处传扬笑话,说他们程家终于穷得揭不开锅了,兄弟俩都没本事,逼得两个夫郎出来抛头露面摆摊赚钱。
柳四叔听了觉得丢人,于是就风风火火赶来集市上抓人来了。
结果一看他徒弟杨玄不但知情,甚至帮着张罗,就先把他给打了一顿。
眼下,杨玄正揉着屁股,在队伍最尾一边腹诽他师父,一边偷偷啃着他哥给他买的大包子。
柳四叔瞥见这个孽徒竟不知反省,还吃得挺香,就跑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死小子!还吃!下次再跟着你师娘胡闹,不告诉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杨玄嗷得一声,叫道:“师父!耳朵扯下来了!”
“你打人家孩子干啥?干人家什么事?”柳四婶就骂他,不让他打杨玄。
“就是。”杨玄的耳朵终于被放开了,小声抗议,还冲他师父吐了吐舌头。
柳四叔气死了,从道边随手捡了根木棍就追着打杨玄,可他一个六十多的老头,终究跑不过半大小伙子,师徒俩又在大路上追跑了一阵。
杨玄虽是他徒弟,但毕竟也是别人家孩子,他确实不好拿他撒气,何况根本追不到,于是咬牙切齿道:“行,我不打他,我知道该打谁!讨吃鬼程润生,拐了我的儿子,连口热饭都给吃不上,还得让他自己出去刨食,今天不卸了他的腿我就不姓柳!”
柳长英跟在后面,无助地哭了起来。
一行人很快就回了村子,柳四叔直接就风风火火逮程润生去了。
程润生的学堂是借用杨家宗祠旁边的几间空屋子开的,眼下临近放课时间,他还在课堂里之乎者也,但孩子们早就惦记着回家吃饭了,闹哄哄的一片。
“还搁那唠!一天天的大字识不了几个比我还能唠!想唠上来唠!都给我消停的!”程润生拿戒尺梆梆敲着讲桌。
结果还没等他施展完震慑力,突然从门外哗的一声冲进来一个老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还没等程润生反应过来,就被扯着耳朵往外拽。
柳四叔一边揍他,一边嘴里大骂着:“我让你拐我儿子,让你拐我儿子!我打不死你个王八犊子程润生!”
孩子们愣怔了一瞬,紧接着,课堂上顿时就响起一片沸反盈天的哄堂大笑,屋顶都险些让掀翻了。
情形一片大乱,柳四叔大逼兜直往程润生头上招呼,程润生也不好还手,只能一边躲一边努力往家跑。
柳长英跟在后面大哭,柳四婶气得直踹柳四叔,杨玄和杨青青两个负责拉架,而一群学堂的小孩则负责围追着嬉笑,一大群人一蜂窝混乱着往程家的方向去了。
终于回到程家院子里。
“我柳四柱的儿子,从小娇生惯养,连大门都没怎么出过,跟城里的少爷小姐养得一模一样,到了你家可倒好,成天吃糠咽菜,连一件全乎的衣裳都没穿过!熬了这么些年,现在更好了,你个王八羔子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了是不是!轮到他出门赚钱了?不要脸的东西,你是吃闲饭的!?腿断了还是手断了,你养不活我儿子早说,把他还给我!”
柳四叔气得脸都红了,新仇旧恨一道发泄了出来,从院子里抄了一根扁担棍,每骂一句,就往程润生身上招呼一下。
程润生费了一番功夫才弄明白自己今天这顿打是怎么讨来的,原来是因为柳长英跟着杨青青出去摆摊去了。
“爹,我知错了。”他说。
他认为自己的确有错,都是因为他没本事,要不是家里穷,柳长英也不会想着自己出门赚钱。
结果柳四叔听了那称呼更气了:“谁是你爹!”
骂完了,又接着用扁担狠狠抽他。
柳长英终于受不了了,鼓足勇去扑上去挡在程润生身前,哭道:“你再打他,不如打我!你打死我算了!”
“你以为我真不敢打你!好啊,我今天就打你这个不孝子!你个忤逆的东西,哪天气死你老子你就高兴了!我打死你!”柳四叔气在盛处,竟真的要去打柳长英。
程润生连忙把他护在怀里,满院乱窜到处躲,而柳四婶发疯一样把柳四叔给拽住了:“死老头子遭瘟了你!孩子还大着肚子,你要造孽啊你!”
杨玄跟着杨青青一路拉架到这,程景生也连忙从诊室出来了,三个人一伙把柳四叔给死死抱住了,不让他冲动。
柳长英却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股力量,摆脱了程润生,一头撞在他爹的肚子上,说:“你打,你有本事就打!你就算今天打死了我,我也要死在程家!我死也不跟你回去!!!”
杨青青看得彻底呆了,他怎么都想不到,一向看着温柔胆小的柳长英竟然也能做出这种歇斯底里之事来。
想想也很合理,谁碰上柳四叔这样一个爹能不发疯呢?
柳四叔毫无办法,他既不能真的去打柳长英,自己又气不过,只能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说自己命不好,生了这么一个逆子。
柳四婶气得大骂:“死老头子,给瘟神撞了,在人家院子里大哭大闹!到底谁丢谁的人!”
柳四婶把他死乞白咧拉扯了起来,生拉硬拽地拖回了家。
程家出了这么大的热闹事,院里院外又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就连来看病的病人一个个都没了病容,来了精神在那瞧热闹。
程景生看见他们就心烦,赶紧请他们都回家去,改日再来。
好不容易关上了院门,一家人灰头土脸地进了屋。
杨青青心里很难受,明明是多好的一天呢,竟被折腾成了这样。
明明赚了钱,是多高兴的事,可是为什么不但没有人给他们庆祝,还要来打骂人呢?杨青青越想越委屈,憋着难受一言不发。
一家人默默地在桌子前坐下,就连孩子们也都不敢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得吓人。
程景生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他叹了口气,跟程润生说:“哥,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告诉你他们去摆摊的事。”
他本来想着,他俩去都去了,摊也摆了钱也赚了,先斩后奏一下,顶多也就是被程润生责备几句,但没想到竟惹得柳四叔发这么大怒火,还追打到了家里来,把一件小事闹得这么大。
程润生挨了一顿好打,又不好跟岳父叫嚣,更不能拿柳长英撒气,此刻面对自己弟弟,就压不住脾气了,黑着脸呵斥道:“早说了,让你把你家的那个管好!”
杨青青本来心情就不好,一听这个脾气就上来了。
之前那次听说程润生让程景生管他,他就不服气,但想着毕竟是一家人,以后好歹还要在一个屋檐过日子,所以也懒得跟他掰扯太多,没想到他今天还这么说。
他立刻呛声:“我怎么不好了?我再不好也轮不到别人来管!管好你自己吧!”
程润生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是长兄如父,这家没有任何一个人应该不听他的话,从前是想着杨青青有程景生来管,用不着他干涉,如今见程景生也没有要管好杨青青的意思,那不如让他来管,于是就拍了桌子:“你再顶嘴!?”
杨青青还就不怕他了,随时准备跟他干一架,直接袖子都卷起来了:“你要干啥,你还想打我咋的?!”
程景生想到杨青青的非凡战斗力,又想到大哥已经挨过一顿打了,不忍让他再挨第二顿,于是连忙把杨青青拦了一把,先冷静地试图讲道理。
“哥,今天我是有错,我不该不跟你商量他俩出去摆摊的事,但就摆摊这个事而言,我觉得他俩没错。”
“没错?”程润生匪夷所思,他真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脑袋里现在装的是什么,说,“你掉钱眼里了?每天那么些钱还不够你赚的,连你夫郎都得出去赚钱?你现在脑子里就只有钱是吧,脸都不要了,我白教你了!?”
程景生是没想到这层。
村里的妇人夫郎,很少有务工赚钱的,一般来说,就是帮着家里干农活,只有家里男人病了、死了的,才会自己出去找活路,通常都是到地主富户家里帮佣,如果说出去做小生意,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家两口子一起做的,从来没有像杨青青他们这样的情况。
也因为如此,所以,村子里的人今天才会大肆地嘲笑他们程家。
但这根本没道理。
“我赚钱是我的事,他也想赚钱是他的事,难道我为了我的面子,就不让他干想干的事?这是什么道理?”程景生说,“一家人都能赚钱,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听他们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程润生气得又拍桌子:“你还跟我俩整上歪理了,你是生怕咱们家不够丢人,自从爹娘走后,咱们程家遭了多少耻笑,你还嫌不够!”
程景生也忍不住声高了,说:“难道因为别人笑话我,所以我就错了?凭什么!?他们的想法,在老子眼里算个屁!谁爱笑谁笑,老子不怕,都给我远点扇着去!”
程润生气得头顶冒烟,站了起来从屋角拎了一个苕帚把就追程景生:“你还跟我老子老子的!死兔崽子成心找削是吧!今天我非好好拾掇你一顿不可!”
第026章 青草坡上
程景生见状不妙,赶紧拔腿带上杨青青开溜。
柳长英都快疯了,拼命把程润生给按下了:“你还要打架!是我自己要跟着小青去的,你拿人家小两口撒气算什么?!”
程润生手里的苕帚疙瘩被他夺走扔了,他站在原地,气得喘息了一阵。
柳长英说的没错,说到底,今天的矛盾是他们两口子和他岳父家的事,确实跟程景生他俩没什么关系,是他不讲道理了。
程润生平常不是柳四叔那样的一言不合就打人的人,再怎么样,他都不该动粗,于是忍着气坐了下来。
这全是程家太穷的过。
都是因为他自己没本事,这么多年都委屈着柳长英跟他吃苦,逼得他没办法了,才会想着自己辛苦出去赚钱。
程润生沉默着。
他心里的愤怒慢慢都变成了愧疚和难过。他生所有人的气,归根结底,还是最气自己。
他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
“长英,你没钱花,怎么不跟我说,你想买什么东西,告诉我,我能给你买,不用你自己……”程润生说,声音里竟也有了一丝哽咽。
柳长英看他这样,掉起了眼泪,说:“润生,我想赚钱,不是想买什么东西,我就想,就想让咱家也过上好日子,我想让我爹知道,我自己也能把我的日子过好,我跟你在一起没有错。”
“润生,我觉得我真的没有错!我想赚钱没有错!”
程润生被他说得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二人彼此无言,唯有垂泪。
程景生拉了拉杨青青,两人一起悄悄出去了,把家里的孩子们也都带走,让他们两个单独呆一会儿。
*
孩子们在远处的树林和溪水里玩,程景生和杨青青两个躺在长着青草的山坡上,看着远处西斜的太阳。
傍晚的山风清凉起来,两个人手拉着手,沉默着躺了一会儿。
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闹了这么一场,杨青青只觉得很疲惫,轻轻靠在程景生的怀里,半闭着眼睛。
过了不知多久,程景生轻声问:“对了,今天你们的生意怎么样?”
今天闹腾了这么大一出,杨青青竟还没顾得上跟程景生讲他们的成功经历呢。
听程景生这么一问,他才从沉闷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笑了笑,想起来早上的场景,说:“生意可好了。”
“真的?”程景生也笑了。
回想到早上的成功,杨青青终于来了些精神,他支起身子来,开始给他讲:“摊子前面不一会儿就围满了人,还排队呢,人家都说我的手艺好,很好吃,买了一次还要再来买。只可惜准备的面少了,不到半上午就没得卖了,不然还能挣得更多。”
“你这么厉害?”程景生听了,也觉得很惊喜,其实不论杨青青今天能不能赚到钱,他都没关系,他做了他想要做的事情,这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成功当然好,如果失败也不是没有意义,或者换一件事情去做,或者继续努力,或者休息,都没关系。
重要的是他尝试了,而不是压抑着自己的愿望,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心里只有不可名状的空虚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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