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寒觉得他这逻辑不太站得住脚,无情打断道:“若真如此,照深前辈没死,且如大王所言,正在某处躲着,那他自然知道在下是替大王找他,又还怎会现……”
话音未落,一道罡风迎头劈来,沈忆寒赶忙躲过,罡风中传来明胤恼羞成怒的声音:“小子,废话这么多做什么,本座让你找,你找便是了!”
沈忆寒道:“好好好,我找还不行么,大王别急,别急!”
屈于明胤淫|威,沈忆寒只得御鸾鸳而行,在芥子世界中灰蒙蒙的天地间凌空而起,朝前飞去,举目却只见天地之间,荒芜一片,仍是如第一日进来时般无日无月、不见山河,更别说什么活物了,这一方小世界中,压根是寸草不生。
沈忆寒当然不会觉得,真能像明胤一厢情愿以为的那样,在这芥子世界中,找到照深的一缕神念,但狮子偏执,他也只得先依狮子所言漫无目的的寻找,想必等找上几日,狮子发现不成,自然也就渐渐认清现实了。
到时候再想个法子,哄他放自己与阿燃出去。
沈忆寒想起云燃,探了探石髓洞府,发现他仍在其中闭目入定。
这么久过去,阿燃仍未醒来,他心下不免有些担心,忍不住问道:“大王……这小世界中的罡风,究竟与你有什么关系,为何这世界中什么都没有,却有这些罡风暴?”
明胤缓了缓,道:“本座也不知……那日我妖身与妖魂被小和尚一起毁去,等清醒过来,就在此间小世界之中了,本座妖魂溃散,只余下一缕神念,刚开始神智都不清明……只记得我一生气,这小世界中便罡风乱刮,后来小子你进来,本座才渐渐恢复了意识。”
沈忆寒略一思忖,想起传说中上古天地初分、混沌初开时,清气上升、浊气下落,圣人以一目为日、一目为月,气为四季风云,声为雷电,肤肉为土壤大地,血液为奔腾江河……芥子世界虽是小世界,可却也是一方世界,终有一日,这小世界中或许也会化出日月山河。
那明胤的愤怒、他心中的怨气,能变成芥子世界中肆虐的罡风,好像也不无道理……
如此说来,明胤就是这方芥子世界中的造物神。
不……
应该说不止明胤,已经消失的照深也是,若没有他的七世功德,也就没有舍利禅心、没有法莲,自然也就不会有这枚芥子。
照深的确还留在这方小世界中,而且多半与明胤一样,他再也无法和这个世界分割,只是却未必如明胤所愿,仍存一缕神念。
沈忆寒心下已想的明白,只是不好将实话说出,怕激怒了明胤。
……
找了大半日,自然是什么也没找到,一无所获。
沈忆寒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正准备找个借口同明胤说说,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却忽然感觉到石髓洞府中的云燃睁开了眼——
他眼眸立刻一亮,对明胤道:“大王,我道侣好像醒了,我先回去看看他——”
明胤道:“等……”
明胤话没说完,沈忆寒已经再次进入了石髓洞府。
算来他这次出去,已有八九个时辰,阿燃这定入了快一天,却不知道成效如何。
那梦中阿燃受魔气侵染,在未祛除体内魔气的两个月中,心智亦受其影响,但始终没有走火入魔,最后也恢复了正常,因此沈忆寒并不特别担心。
此刻云燃虽已清醒,却仍安静的盘坐在蒲团上,眼睑微垂,一动不动。
沈忆寒见状,正打算在他面前坐下,欲问他将体内魔气清理得如何了,却见云燃忽然抬目朝他望来——
那双凤目似乎比昨日还要乌黑几分,瞳仁却失了光亮,有种说不出的幽暗深邃之感。
沈忆寒看得愣了愣,心下不知怎的略觉不对,正要开口,却忽听云燃唤道:
“沈大哥。”
第61章 别念
沈忆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晌才道:“……你叫我什么?”
云燃看着他,果然又乖乖依言唤了句:“沈大哥。”
沈忆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云燃见状,面色略露疑惑,似乎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像装的。
沈忆寒心里咯噔一声,坐下拉过他的手腕,探入灵力,很快发现他体内并无伤势,魔气也已淡化得几乎不剩几缕了,原本身上几处罡风留下的伤口,都已经愈合,瞧着似乎没有半点不妥。
但沈忆寒看着云燃的样子,明显又不对劲,他犹疑了一下,望着云燃问道:“你为何忽然又这样叫我?”
云燃目光在他脸上顿了顿,道:“不能吗?”
……倒也不是不能。
只是上一次阿燃这样叫他,已是八九百年前的事了,这些年两人相处,早已如寻常平辈友人,不分长幼,如今沈忆寒再被他这样称呼,难免觉得有点陌生。
沈忆寒疑心云燃在逼除体内魔气的环节中,记忆出了问题,便又问道:“阿燃……你还记得这几日发生的事吗?”
云燃道:“记得。”
这回答倒出乎了沈忆寒的意料,他愣了愣道:“真记得?那你说这是哪里?”
云燃道:“洞府。”
沈忆寒:“谁的洞府?”
云燃道:“长乐女君的洞府,如今已认你为主。”
看样子的确记得啊……
沈忆寒继续问:“那咱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次云燃似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沈忆寒正想,看来阿燃记忆出现问题的应该就是这一部分,云燃却忽然靠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沈忆寒猝无防备,只听得耳畔“啵”一声轻响,等回过神来后,面上不由微微一红——
好吧……知道他记得了。
他轻咳一声,道:“那你干什么忽然这样叫我?我还当你受魔气影响……记忆有损,吓了我一跳。”
云燃静静望着他,满脸平静,似乎分毫不觉自己方才举动有何不妥。
“不知道,想叫便叫了。”
沈忆寒没再继续跟他计较这个称呼的事,道:“你体内魔气可清理干净了?还需要我帮你么?”
云燃道:“不必,已经无碍。”
“那就好。”沈忆寒想起一事,“对了,先前你伤势没恢复,我就没来得及问,阿燃,你是怎的进入这芥子中的?难道也是被贺兰庭那小子暗算?”
云燃道:“……是他暗算你?”
沈忆寒点头,把当时的情景一五一十的说了。
云燃听完,沉默片刻,道:“你离开后,大殿中起了尸变,我们发现了贺老门主的尸体。”
沈忆寒讶然:“什么?贺老门主的尸体?”
“不错,贺老门主尸身不全,两眼与心腑皆被人挖去,又被炼作尸傀儡,我当时本欲随你离殿,但事发突然,只得先助掌门师兄将其制住,后来察觉到你灵识印记突然消失,岛上四处起煞,灵识无法探查,便离开大殿寻你,见贺兰庭昏迷在阶下,他醒来后说与你一同发现了芥子,但你接触时不慎被卷入其中,他本想随你一同进入,却被芥子中罡风所伤……”
沈忆寒:“……”
这小兔崽子果然满嘴谎话,没一句真的。
他忍不住道:“……根本就是他操纵芥子,将我弄进来的,这芥子早不知在何时认他为主,他是故意这样告诉你……好诱你进来救我。”
又把明胤先前的话,与云燃复述了一遍,道:“狮子说的那能在小世界之外,用神念与他交流的人,多半就是姓贺的小子,他是心知肚明,这芥子之中危险,而且还特意命令狮子杀了我,若非明胤不肯听他的,我运气又好,说不准便真的葬身此间……”
“只是你实在不该进来,这芥子本就是照深前辈为封印那狮子,施展神通而成,进来容易,出去却难,如今咱们虽已脱险,可那狮子疯疯癫癫的,这小世界与他心念相连,姓贺的小子不敢进来,却也绝不会放咱们出去,倘若狮子也不松口,你我岂非要在这里虚耗百年……”
语及此处,不由叹了口气。
分明两三日前,他在罡风中九死一生时,还想着云燃会不会在发觉后进来救他,可眼下当真如此,沈忆寒却又忽然后悔了,他宁愿云燃不曾进来。
云燃未答,只是垂眸静静看着他。
沈忆寒当然明白他眼中的意思……若异地处之,被困在芥子中的是云燃,自己定也是要进来找他的。
既如此,云燃又怎会对他弃之不顾?
望着云燃清寂眉眼,沈忆寒心中忽而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却是从前这千年都不曾体会过的。
他心底好像变得很柔软,正在朝某处沉甸甸的下坠。
分明不久之前,两人才刚刚亲密过,然而此刻一个眼神相触,却又自然而然的再度擦燃起火,云燃低下头来,沈忆寒便情不自禁的迎了上去。
两人不染情|欲的亲吻了一会,沈忆寒鼻尖嗅到云燃身上的那股枫木气息,似乎比先前浓了些。
刚开始他并未想太多,然而很快,这个吻就变了味,云燃竟然主动的、自然而然的打破了两人唇齿间那种仅凭触碰的亲密,转为主动入侵。
沈忆寒渐渐被亲的头脑发晕,他对亲吻这件事的经验本就很有限,更遑论这样被另一个人近乎掠夺的挟裹、占领。
如果说几个时辰之前的云燃,身上还多少有些克制的意思,此刻沈忆寒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云燃完全是在放任自己的欲|念,他整个人都释放出了一种让人心惊的热度和力量——
这个吻并没有结束,但沈忆寒被云燃打横抱了起来,空旷的洞府中,他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格外清晰。
沈忆寒被放下到床上时,云燃的五指也顺着他衣襟微开的缝隙一路向内,带着薄薄剑茧的指尖在沈忆寒腰侧轻打了个圈,触感鲜明的让人头皮发麻。
沈忆寒喉咙里溢出一声不受控制的低哼,腹部的肌肉受惊似的缩了缩,他抓着云燃道袍后领,脑子里终于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不对了,哑声道:“阿燃……你……你怎么……”
话未出口,随着云燃的动作,他瞳孔骤缩,嗓子眼里再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云燃的声音似轻唤又似低喃。
“沈大哥……沈大哥。”
*
雨露潇潇,雾霭杳杳。
沈忆寒后来顾不得想太多了,他的脑子没有那个余裕。
疼痛是有的,而且比预想之中更加鲜明,沈忆寒本以为经历了这几日芥子世界中罡风洗礼后,自己的耐受程度已变强了许多,但那样的疼痛,还是有点超乎了他的想象和承受极限。
他原不想开口,一则因对求饶这件事本身的抵触,二则因只要想起对象是谁,求饶这个行为实施的难度,对他而言,就好像成倍放大了。
沈忆寒只能将脑袋埋在枕间,从云燃的角度,清楚的看见他后脑半松的发髻上那根玉色通透、雕琢着鸾鸟的白玉簪子——
一晃一晃,很是惹眼。
簪子上的白鸾依稀是个引吭高歌的姿态,羽翅舒展,似乎正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挽着主人满头如云般的乌发。
云燃垂眸看着那支簪子,莫名觉得它很碍眼。
他此刻的心念、想法,似乎已完全无法被控制,脑海里一旦产生某个念头,就无论如何也要将它实现。
那根玉簪子终于还是没抵住风浪,晃晃悠悠的落了下去,滑到了主人颊畔——
沈忆寒闭着眼,眼睫微颤,居然微微侧过头,张嘴咬住了那根簪子,两颗尖尖的虎牙伸出,抵在簪身上。
云燃垂眸看着这一切,喉结微微滚了滚,竟然十分狠心的抬手将那根簪子从沈忆寒齿间抽走了。
沈忆寒半阖的眼睛睁开了些,回眸看云燃的眼神里依稀是不满的意思,云燃勾了勾唇角,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吻他的鼻尖,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许咬。”
语气虽很平和,但这短短的三个字里,命令的意思却不容置疑。
沈忆寒没答应,两片唇动了动,似乎仍在寻找着力点,想咬住点什么东西,却被云燃捏住了下巴,逼着他继续和自己接吻。
沈忆寒被他亲的发晕,但这不算什么,身上还有更难耐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锅里的煎鱼,用这一面贴着锅底——难受,用那一面贴着锅底——还是难受。
他终于能确定,阿燃就是不对劲,方才并不是他的错觉——
但也已经为时已晚。
云燃在他耳边来来回回的叫了不知多少声沈大哥后,沈忆寒终于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他好像昏昏沉沉的睡了很长一觉,再次睁开眼时,目光撞进一双黑眸。
云燃说:“……你醒了。”
沈忆寒愣了一会,脑子里好像断片了似的,记忆无法连贯成一条线——
过了很久,他才渐渐将那些片段都拼凑了起来。
他……好像……是……被……晕过去了。
“……”
沈宗主的脑子有点懵住了。
云燃道:“抱歉,我那日受魔气所染,心智有移,并非故意……”
沈忆寒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那日”。
“那日”……那现在又是哪日?
他张了张嘴,终于说出一句囫囵话来,声音微哑:“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睡了多久?”
云燃顿了顿,道:“十二个时辰……已过四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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