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寒心知他要说什么,当即横插一脚道:“诶,这招我倒是看懂了,不如由我来教你,再让你师哥瞧瞧,我教的对不对。”
语罢不由分说,上前在谢小风错愕的目光中环住了他的肩臂,握住他的手腕道:“谢师弟,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凝神?”
谢小风:“……”
谢小风连看云燃好几眼,见他都没什么反应,只得依言凭沈忆寒摆弄,沈忆寒手把手引着他将那一招使过一遍,才松开他望向云燃,笑道:“如何,可有错处?”
云燃道:“没错。”
沈忆寒转目望向谢小风,一张俊脸上笑意吟吟:“谢师弟,可会了么?你若还不会,不如我再教你一遍?”
谢小风:“……”
等谢小风离开后,云燃道:“甚少见你如此热心。”
沈忆寒义正言辞:“谁说的,我一贯十分热心,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
“是么?”云燃静默片刻,“那你还有何处,是我不曾了解的?”
沈忆寒摇着扇子思考了一会,道:“这自然多得很了,连我自己有时也觉得不甚了解自己,更何况是你。”
云燃忽问道:“你可是不想我收徒?”
沈忆寒被他这么冷不丁的一句,问的一愣,心道从前好友不是怪迟钝的么,怎么如今倒是忽然敏感起来了?
不过也是他最近几日做得太过,的确有些明显,云燃会多心,也情有可原。
沈忆寒心念流转,忽觉或许应该把那梦告诉云燃,毕竟他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云燃身边,梦中那姓严的三弟子,也至今没有出现,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翅膀扇动的缘故。
然而他刚一张口,想提那梦境的内容,忽觉舌尖一痛,心底不知为何出现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来,就好像他如果真这么做了,会有极其不好的事在未来等着他。
修真之人感应天意,偶尔能够提前预知危险,由此避祸趋福,沈忆寒从前也曾产生过这种感觉,无一例外的都应验了,如今这次,却是他预感最强烈的一次。
方才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心底有个声音在警告他,不要这么做,否则便会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
沈忆寒这才忽然明白了,原来门规不许妙音宗历代宗主泄露在幻元灵璧中所见之事,并非真为了维护什么秘密,而是先人为了保护他们。
……这就是天机吗?
沈忆寒心情复杂。
他最终还是没再提那梦。
“哪有此事,我不过是替你着想,觉得弟子宁缺毋滥罢了,你看我不也只收了子徐一个徒儿吗?”
云燃道:“果真?”
“千真万确。”沈宗主撒谎不眨眼道,“我何曾骗过你。”
“……”
见友人不言,他才想起自己似乎的确骗过他,而且岂止是骗,少年时捉弄他都不知捉弄了多少次,得亏云燃性子虽冷,脾气却好,从来不与他生气。
干咳一声,道:“总之我做什么,自然都是为你好的,你不必太多心。”
心中却想,得快些把谢小风这个麻烦解决掉,要么抓到他就是魔修的证据,让梅叔把这个不安好心的假弟子扫地出门,要么他亲自不着痕迹的了结此人,否则麻烦无比,后患无穷。
产生了这个念头,沈忆寒这日回了客舍后,便把一缕灵识分出,前往垂秀峰,日夜观察谢小风的动向。
风燮魔君毕竟曾是渡劫期大能,虽然如今落魄,沈忆寒却也不敢轻敌,他这缕灵识及其浅淡,也不敢太过靠近谢小风,生怕被他察觉。
然而观察了数日,谢小风都并未露出马脚,只是在垂秀峰上如常生活,看书练剑,打坐吐纳,一如寻常,和师尊梅真人也相处融洽,端茶递水、十分殷切勤快,俨然是个好徒儿。
沈忆寒虽明知他有鬼,然而如果没有谢小风就是魔修的证据,他也不能主动在人家昆吾剑派的地盘上,对一个练气期的弟子做什么。
偏偏那梦中谢小风对云燃用过的许多下作魔修手段,如今竟都没用上,沈忆寒一连搅黄了数次他与云燃独处的机会,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打草惊蛇了。
恰好众妙音宗弟子都深惧的那位“太师伯”,收到他的信后自南海动身,沈忆寒感知到他的气息,知道他已快到昆吾山门了,索性就没再去登阳峰,只留着那缕灵识依旧跟着谢小风。
时至今日,一连数日都不见人影的常歌笑,才终于露了面。
沈忆寒道:“难得出门一趟,你又四处鬼混,一连数日不见踪影,连子徐都比你像长辈些,如今见陆师伯来了,你倒知道怕了?”
常歌笑眉眼生得稠艳美丽,不似男子,总是一副慵懒倦怠神色,闻言掏掏耳朵道:“师兄你还有脸说我?你成日往那云真人的洞府跑,知道的当你们是好友,要促膝长谈、抵足而眠,不知道的,只怕还当你们是双修道侣,百年不见小别胜新婚,才要一叙相思,干柴烈火嘞,否则干嘛总赖在人家洞府里舍不得回来?”
沈忆寒道:“胡言乱语,我与云真人相识千年,是少年好友,多见几面怎么了,倒是你一连数日不见踪影,都干什么去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道:“你……你该不会又……”
常歌笑闻言,露出一个十分可疑的笑容来,并不回答。
沈忆寒眉头竖起低声道:“……这里可是昆吾剑派地界,你要是又惹什么麻烦,仔细师伯知道后不饶你。”
“师兄不说,陆师伯如何会知道?”常歌笑道,“再说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结交了一位俊俏的小弟弟,不过他年纪小,我也守礼的很,既不曾对他说什么孟浪轻薄的话,也不曾占他便宜、吃他豆腐,只听他诉苦、说了些伤心事,我见他好生可怜,便安慰安慰他而已,这可是在做善事。”
沈忆寒蹙起眉:“什么可怜的小弟弟,你把话说清楚……”
他这位常师弟,虽然惫懒不着调了些,人却算不上坏,否则当年也不会被沈忆寒母亲收为弟子,唯有一点不好,便是有个怪癖——爱扮女子模样作弄人。
常歌笑生的美,这种美不同于沈忆寒的俊朗亲和,而是靡丽稠艳,他又自小不爱和师兄弟们相处,反倒讨师姐妹们的欢喜,于是在脂粉堆里,学了一身钗妆本领,扮起女子来,真可谓毫不费力,且模样不输许多艳名在外的仙子女君,当初就曾忽悠得琴鸥岛上不少怀春少年情窦初开,对一位“红绡仙子”魂牵梦萦。
他倒不是真喜欢他们,不过是性子顽劣爱作弄人罢了,此事败露后,常歌笑可想而知的挨了门中长辈一通狠罚,其中罚他最狠的,便是二人口中那位即将到来的“陆师伯”。
沈忆寒知道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并非真戒了女装的癖好,只是不在琴鸥岛上欺骗无知少年罢了,因为出去历练时,常歌笑还是时不时爱做女子打扮。
常歌笑道:“就是字面意思,再说他也不是昆吾剑派弟子,你怕什么……”
沈忆寒:“……”
可怜的小弟弟、会诉苦,年纪小,还不是昆吾剑派弟子……
要素过多,沈忆寒脑海里无端联想起一个人来,大觉不妙。
只是还不及追问,他们那位陆师伯却到了。
常歌笑如老鼠见了猫般瞬间闭了嘴,闪身躲到了沈忆寒身后,客舍前诸妙音宗弟子也不见先前的吵闹叽喳,都缩起脖子似一群老实的小鸡仔般小声叫了一声“太师伯”,便都齐齐不吭声了。
沈忆寒暗觉好笑,心道自己太平易近人,弄得这群小家伙对他这位宗主压根不怕,倒是唯有陆师伯这样素来严厉的,才能管的住他们。
这位陆师伯大名陆奉侠,生的便是一副不苟言笑的相貌,浓眉阔目,鼻梁高挺,嘴角天生微微向下,失之可亲,一身劲衣玄裳,配柄阔刀,半点不像个乐修。
他也的确不是乐修。
陆奉侠是琴鸥岛上唯一的刀修,他虽是沈忆寒外祖父沈老宗主的关门弟子,却偏偏不习音律。
“我看过宗主的信了。”陆奉侠在沈忆寒面前停步沉声道,“贺氏一门千余口人命,竟如此覆灭,宗主不回南海,可是要与诸玄门正宗,共商此事对策?”
沈忆寒其实对调查凶手兴趣不大,因为他知道这事注定会什么也查不出来,不了了之,但此刻他需要留在昆吾剑派一段时日,便点了点头。
陆奉侠皱眉道:“凶手如此嚣张,只怕与魔道脱不了干系,若要与诸派共同前去调查此事,绝不可只宗主一人,万一遇上危险……”
沈忆寒道:“我可没打算同他们一起去调查,所谓瀛洲贺氏仙府,飘忽海上,难定其踪,只怕没那么好找到,我留下来,不过是想听听他们究竟能商议出个什么对策罢了。”
陆奉侠道:“既如此,我亦随宗主留在昆吾,回派之事,暂且不急,等此事商议出结果,再看咱们能否助诸玄门正宗一臂之力。”
这位师伯性烈如火,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沈忆寒听他这么说,倒也不觉意外,略一思忖,便道:“也好……”
话音未落,忽然眉间一动——
他分出去在垂秀峰上的那抹灵识,看见谢小风鬼鬼祟祟的离开了垂秀峰。
与此同时,昆吾山脉深处,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轰隆”之声,随即是一股股极强的剑压,似波浪般一浪接一浪的从那传出声音的地方扩散出来。
昆吾山脉横纵千里、叠嶂重峦,这波浪般的剑压荡到山门处的知客峰,竟不见半分衰减——
或者说已经衰减了,却还能有这般威势。
诸小辈弟子都脸色发白,有的更干脆嘴角鼻孔溢出血丝来,连站也站不稳了。
沈忆寒当即抽出鸾鸳吹奏起来,蕴含着他真元的音波与剑压相撞,霎时激起一阵狂风,将众弟子脚下草木都吹得直不起腰来,方才那一浪高过一浪|叫他们窒息的剑压,却果然减弱了许多。
燕子徐最先回过神来,当即掌中凝了灵力,替身边一个几乎七窍流血的弟子疗伤。
陆奉侠面色震惊,道:“这……这是剑道传承?”
第12章 传承
众弟子听他所言,心中都颇觉震惊。
燕子徐一边给那名口鼻流血的师弟疗伤,一边道:“这剑压……难道是如同当年云真人得了登阳剑传承那般么?早听闻十七剑主中,失传的几位并非真正失传,而是剑道传承秉承主人遗愿,未寻到满意的传人,便隐而于世罢了,如今这可是传承现世,让咱们赶上了?”
话音刚落,众人便见“嗖嗖嗖”密雨一般、数不清的一道道遁光,从远处的昆吾诸峰上,朝那剑压发出的方向射去,想来感知到传承现世的昆吾弟子们,此刻都已争先恐后的往那传承现世之地去了。
毕竟,这可是一辈子也未必碰得上一次的大机缘——
有弟子感叹:“看来这下他们得争个头破血流了。”
沈忆寒心中却隐约觉得不对劲。
当年登阳剑的剑道传承现世,他陪着云燃九死一生、历经险难得了这机缘,登阳剑已是昆吾十七剑中,公认的最为强横霸道的一脉,传承现世时剑意波荡,却也不似刚才那股剑压一般,无差别攻击所有人,似乎隐隐含着一股戾气和杀意。
现下出现的这个传承,却不知是曾经的哪位剑主的衣钵,竟有如此大威力。
他想起那抹灵识看见谢小风离开了垂秀峰的事,心下不知怎的,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稍一凝神,便通过灵识,看见谢小风抱着个不知是什么、黑黢黢的物什,正在林中狂奔。
沈忆寒心知剑道传承现世,恐怕这昆吾山脉中,很快就要为了争夺传承大乱一场,谢小风这时候行迹鬼祟,要做的决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心念电转,当下便决定前往谢小风所在之处——
眼下这时候,昆吾剑派乱则乱矣,说不好却是他抓住谢小风马脚、乃至直接杀了此人的最佳机会,他如今只余下几十载寿元,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可不知下次还有没有。
当即便对陆奉侠道:“师伯,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劳烦师伯先在此照看子徐他们。”
陆奉侠眉宇微蹙,似觉不妥道:“这……剑道传承毕竟是昆吾秘宝,宗主前去,只怕他们多心……会否不妥?”
沈忆寒道:“不妨事,我只躲远些,不靠近那传承,只看看是怎么回事,想必他们也不会多心。”
陆奉侠还想说什么,他却已转身御鸾鸳而去。
*
沈忆寒自然明白,他一个别派掌门,如今昆吾剑派剑道传承现世,他要是也出现在传承周边,十有八|九要引得误会。
只是他本就不是为那现世的剑道传承去的。
眼下传承现世,谢小风鬼鬼祟祟,不知要去做什么,想必即便不是暗害云燃,也是要趁这剑派大乱之际干坏事,那么多前去争夺传承的剑派弟子,指不定就要遭此人毒手,他去了结此人,也算是为昆吾剑派除一祸害,因此沈宗主心中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只是若被人看见纠缠,的确也没必要,沈忆寒还是稍施易容之术,改换了容貌衣着,鸾鸳也被他做了个障眼法,变成了一把精致漂亮的紫金软剑。
沈忆寒御“剑”而行,看上去俨然便是个剑派弟子了。
他循着那抹灵识而去,果然谢小风所在的方向正与那剑道传承所在的方向极近,沈忆寒飞的越近,发觉身周御剑赶向那地方的剑修越多。
他并未真的追到剑压传出的那处山峦去,而是在附近的一处密林间落下了。
谢小风便在这附近。
沈忆寒收回了那抹灵识,屏息凝气,循着谢小风的方向而去。
乐修大都并不擅长隐遁之术,不过沈忆寒对这些杂门歪道,倒都略有涉猎,他的隐遁术算不上高明,但不被一个炼气期修为的发觉,应当是绰绰有余。
尽管如此,沈忆寒却也十分警惕,毕竟不知谢小风如今究竟还剩多少魔道神通。
好在跟了一路,天色渐渐转昏,谢小风仍未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沈忆寒心中这才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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