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的眼神愈加不善。
左时寒轻轻抚摸人偶的发髻,人偶显而易见被安抚了,虽然还是满腔不满,但只哼了一声,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反而是李闲一副世界毁灭的表情:“妈、妈妈……人偶说话了!”
人偶眼珠子一翻,很是嫌弃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里是鬼墟。”
左时寒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是过于清冷,满是疏离。若是平时李闲遇见这样的人只会觉得太难接近,索性敬而远之,此刻他却恨不得挨得左时寒再近一点,越近越好。
李闲在人偶的瞪视下没敢动弹。
“里面的一切,都会要你性命。”
左时寒继续道。
李闲是第二次听见左时寒说这个词了:“请、请问,鬼墟究竟是什么?”
左时寒表情有些放空。
解释起来真的很麻烦。
最后回答李闲的是左时寒的人偶,男童的声音懒洋洋道:“鬼墟啊,说白了,就是鬼的执念。”
……
没有执念的鬼,早就去了无常界等待往生。
鬼因为有执念存在,不属于阳界也不属于无常界的地带,才会诞生鬼墟。
祝饶缓缓从两架酒柜间走过。
他身处完全陌生的地方,祝饶根据周身的场景猜测自己应该在酒吧的地下室。准确地说,这是鬼魂记忆里的地下室。
祝饶随手从酒柜上取下一瓶酒,看了眼生产日期后道:“时间倒是相距不远。”
他正要把酒放回原处,就在露出的空隙后看到了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祝饶了然地哦了一声:“鬼墟醒来了啊。”
原先一片死寂的地下室忽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祝饶呼出一口气,眼神一瞬间冷冽起来。
滞留阳界的鬼魂有几个还具有理智?就算理智尚存,他们也会为了延续鬼墟的存在主动掠夺生人的魂魄。正因如此,鬼墟里头才处处杀机。
有些鬼的执念确实令人唏嘘,但是任何鬼的执念都没有理由让活人的人生为它让道。
深秋十来度的气温,祝饶穿得单薄,将风衣给了左时寒后,他上身就只剩下一件衬衣。
祝饶解开袖口将袖子往上卷,肌肉结实的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
祝饶解下绷带,只见绷带的内侧竟然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
绷带一瞬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雾撑起。
黑雾逐渐凝实,化为一把通体漆黑、刀身缠着符文绑带的长刀。祝饶握紧刀柄,抬手便是利落的一斩!
啪!
刀锋所至皆被斩断,酒瓶从中间裂开,酒液飞溅而出。祝饶冷眼看着酒柜对面被从中间展开的人体。被一分为二的“人”倒在地上,身体颤了两下,竟是伴随着颈骨喀拉喀拉的声音仰起头!
和他相同装束的“人”潮水般涌来。
第5章 残念
酒店二楼的包厢里。
“鬼墟不是一直处于开放状态的,鬼魂越弱小,一天里能开放的时间就越短,我估摸着这个鬼墟最多开两个小时。不过由于在鬼墟内人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和外界不同,我们在鬼墟里可能得待上半天它才会关门把我们吐出去。”
灵也讲得头头是道:“进入鬼墟的其实是灵魂而非□□,但如果你的灵魂在鬼墟里面死掉了,□□也会在一两天内因为脑溢血等原因不治身亡。”
灵也问:“诶,你有在听吗?”
“在、在听!”男人脸涨得通红,“你没有偷看吧?”
灵也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男人手忙脚乱地把裤子穿好,这会儿他酒醒得彻彻底底,压在身下的女伴突然之间变成了没有五官的无脸人,他要考虑的可不止醒酒这一个问题。
沙发脚下还躺着被他惊恐之下推到地上的无脸人,男人穿好裤子后跌跌撞撞跑到了灵也身边。
他不知道这个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小孩子是谁,但显而易见这小孩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男人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抓着灵也的胳膊。
“那我们怎么才能离开这个……这个鬼墟?”男人被吓得瑟瑟发抖,“只能等它关门吗?”
“倒也不至于。”灵也说,“既然有进来的门,那出去的门必然对应存在,找到出去的门就可以离开了。”
灵也话锋一转:“但我一般来说是把鬼墟直接毁掉的。”
男人傻眼了。
“界石是鬼墟的核心,只要把界石找出来毁掉,鬼墟也就不复存在了。”灵也的语气十分轻松,“哦,顺带一提,鬼墟刚开启那会儿是相对安全的,但是过不了多久鬼墟就会‘醒’来,那个时候,鬼墟里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会致命。”
灵也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
男人心里一惊。
他鼓起勇气回头看去,只见原先跌落在地的“女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
大厅的灯光忽然之间熄灭。
黑暗里响起李闲的喊声:“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唉,刚刚说的你是全忘了吗,鬼墟是会醒的。”人偶又叹了一口气,嘀咕道,“大惊小怪。”
李闲崩溃异常:“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雪上加霜的是,这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啊啊啊啊啊!”李闲鬼叫起来。
左时寒:“……是我。”
尖叫声一下子止住了,李闲干巴巴道:“对、对不起。”
刚道完歉,李闲又颤声道:“那些脚步声不是您的吧?”
这么密集的脚步声,肯定不会是啊!
左时寒没有回答李闲等同白问的问题,而是对人偶道:“木生,去找残念。”
人偶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跳出了左时寒的怀抱。
突然灯灭,李闲这会儿和瞎子没什么区别,但木生视物毫无异常,他清晰地看见大厅里的无脸人都在朝他们涌来。木生木头刻出来的笑脸毫无变化,小小的身子一下子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李闲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尽可能往左时寒身边挤,却被左时寒抬起的手轻轻推开。
左时寒扫视一眼后,便垂下眼眸。
跑在最前面的无脸人齐齐扑了上来,却在离二人两米远的地方,忽然间被切割成无数碎块。
切口处没有鲜血涌出,就跟玩具的零部件似的撒了一地。
左时寒手指勾着偶线,面无表情地将靠近的无脸人切成碎片。
李闲只能感觉到身边不断响起人体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不敢问,也不敢想。
啪。
种种杂音一瞬间停住。
李闲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呆呆看着忽然亮起灯来的吧台。
亮起的只有吧台上悬起的一盏白灯,惨白灯光冷静又孤寂。灯下一个穿着调酒师制服的高大男人低垂着脑袋,埋头摆弄调酒的用具。
此时这就是大厅里唯一的光。
李闲眼睛瞪得溜圆,简直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他嘴唇翕动:“见鬼了……”
调酒师最后将刻着名字的调酒杯端正摆在吧台上。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脸色惨白,五官平凡的脸,目光越过一地残肢,落在左时寒脸上:“要点什么酒?”
他慢吞吞地取出了酒单。
左时寒扯了扯李闲的手腕让他回神,然后松开他,抬步往吧台走去。
“这会儿可是真见鬼了……”
李闲恨不得当场晕过去,但看着左时寒都走出好几步了,还是只能跟上。
吧台的灯亮起后,所有无脸人都停止了动作,像是被魔法定在半空,不少还维持着扑过来的滑稽姿势。李闲现在压根笑不出来,只能近可能不可能他们赶紧从他们身边通过。
他们差不多是同时来到吧台边的,走到后左时寒轻轻推了李闲后背一把。
“诶?”李闲指着自己有点懵。
调酒师又问了一遍:“要点什么酒?”
左时寒没回答,只看着李闲。
李闲明白过来了,这是要他点。
他一偏头就看见调酒师那张无比熟悉,黑白照片外也看了不少次的脸,冷汗扑簌簌地往下流,咽了口口水后连忙低头去看酒单。
李闲在酒吧干了这么多年调酒师,对彤云的酒单再熟悉不过,熟悉得能轻易默写出来。然而现在他一种酒的名字都看不进去,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就像个不识字的文盲。
怎么点,瞎点吗?
调酒师的语气阴沉下来:“请问,要点什么酒?”
李闲狠狠一闭眼,报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酒的名字:“Matini!”
见一时间没有发生任何事后,他才小心翼翼补充道:“要甜的。”
调酒师脸色阴沉得就好像要滴出水来。
“不、不能做甜的吗?”李闲受惊后又开始发抖,“做别的也可以……啊啊啊啊!”
调酒师的五官就跟雪融化一般消失了,最后站在他眼前的,俨然一个和其他人毫无区别的无脸人。
占据了半张脸多的血盆大口突兀出现,在脸上裂开。
李闲疯了一般地想要后退,却惊骇地发觉自己一动也不能动!他的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了,唯一还受操控的只有五官,李闲拼命地大喊左时寒的名字:“左时寒!左时寒!”
但是左时寒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救他,而是低头认真看起了酒单。
李闲无比绝望。
然后一个小小的身体跳上了吧台,把一样东西往他们面前一丢:“找到一件。”
李闲看清了被丢到眼前的东西。
是一本封皮泛了黄的笔记本。
李闲眼前忽地一黑,等再次恢复视觉的时候,温暖的阳光照在了身上。
左时寒坐在一张小床上,透过窗帘的缝隙望着窗外,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就像琉璃一样。
“这是哪里?”场景的变化让李闲手足无措。
“残念。”左时寒抱起落在一边的人偶,“鬼魂生时的记忆。”
李闲四下张望:“这里好像是彤云的员工宿舍?”
彤云的员工不全是本地人,有一些租不到房子或者手头紧张的员工就会住在彤云提供的宿舍里。宿舍楼是一栋三层的旧楼,就在酒吧的后面。
酒吧只有两层,但三层的宿舍楼还没酒吧的两层楼高。
李闲抬手在头顶比划了两下,他一米八的个子在这里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压抑了。天花板上那顶吊灯,好像伸伸手就能碰到似的。
不仅天花板低,连房间的面积也小得可怜,放下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一张带书柜的书桌,一把椅子和一只衣柜后,就没什么落脚的空间了。
房间很整洁,东西也不多,唯一堆满了东西的就是书桌,连带的书架上放满了书,放不下的就搁在桌面上。书桌边是一扇窗户,窗帘被拉上了,只留下一道小缝,阳光就通过那条缝隙在房间里留下一道光带。
李闲是本地人,家境还不错,父母很早就给他在绍县置办了房子,没来几次彤云的宿舍,此时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在李闲想去把窗帘拉开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李闲被吓了一跳,僵硬地站在原地,只有目光移了过去。
“……蒋容宣。”
李闲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
虽然调酒师的神情依旧冷漠,但不像是他之前看到的那样死气沉沉。李闲虽然念出了他的名字,但他好像没听到也没看到似的,直接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了桌面的小台灯。
调酒师在桌前干坐了一会儿。
椅子猛地往后一移,调酒师起身过去拉上了窗帘,李闲措不及防之下被他穿过。
……欸欸欸?
李闲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看不见你的啦,也听不到你说了什么。”木生说,“你看到的是附在某件物体上的,鬼魂生前的记忆。在这里你只能和死物互动,活物是无法接触的。”
李闲问:“是那本笔记本吗?”
“嗯哼。”
李闲又问:“那我们要做什么?”
“看着就好了。”木生说,“界石的线索,就藏在这些记忆里。”
第6章 答案
窗帘拉上后,房间顿时暗下来,只有那盏小台灯发出昏黄的光。
调酒师从桌上堆叠的书籍中找出了一本笔记本,李闲凑过去看,只见正是将他们带到这段记忆里来的本子,只是这一本明显要新得多,虽然蓬起的书页证明它已经被翻阅好多次了。
调酒师翻开空白的一页,拧开笔盖在上面写下几行文字,一边写,一边无声地将自己写的东西念出来。
“1-1.5盎司……冰镇……”李闲念了几个词后扭头对左时寒说,“他好像在记调酒的配方和要点。”
李闲想了想道:“是很基础的酒,这应该是他还在当助理的时候吧。”
他在调酒师身边站了一会儿后觉得有些无聊,就跑过去坐在左时寒身边,拍了拍称不上柔软的床铺道:“他看不见我们人,也看不见床陷下去了吗?”
“说到底我们看见的是已经发生了的事,记忆是无法改变的。”木生说,“你就算把床移了个位置,他去睡觉的时候你也会看到他悬空躺着。”
李闲噢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你们是什么人呀?”李闲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道士?法师?”
“你不需要知道,”木生的回答十分无情,“离开鬼墟后,你将不记得这里发生的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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