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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和他一起坠入湮灭辰间的谢清源。
既然师兄都这么说了，兰珏栖也就不再纠结。
想来师兄也不想回忆起那段狼狈时光吧。
是吧？
湮灭辰间百年，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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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珏栖至今想起那段记忆，因为太多的场景模糊不清，最清晰的场景，是渡劫结束时。
五彩霞光自天际倾泄而下。天降金莲，玉花飘飞，灵气喷涌弥漫，鸾凤和鸣，瑞彩神虹千万条。
这是渡劫天劫过后的祥瑞场景，天道都为之庆贺。
只不过与他一起渡劫的谢清源不在。
“师兄那时是赶着去哪里了？”兰珏栖问。
兰珏栖醒来后，渡劫天劫已经结束，他们正好赶上。师兄弟二人坐在小木屋外的一块巨石上，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赶着去东面战场请罪。”谢清源答道，“毕竟我私自离开百年，违反军令。”
即使他已经是赫赫有名，战功无数的大乘真君，还因祸得成功渡劫。
兰珏栖：“之前鹿鸣问我，在湮灭辰间时的渡劫感悟是什么，我回答说不知道，因为我忘记了。”
谢清源：“没有关系，以师弟在无情道上的天赋，暂时忘记这个感悟不影响之后的修炼。”
“确实是，毕竟后面的修炼没有什么阻碍，除了情劫。”兰珏栖跟着应道，“毕竟我生来就该修无情道，再没有人能在这一途上的天赋能比过我，我注定要续上这条绝路成圣。”
谢清源低下头，手指摸过湛兮佩上繁复的符文纹路，默然不语。
“我不能为任何人轻易放弃无情道，若要渡这情劫……”
耳边传来剑刃出鞘的铮然声，兰珏栖话未尽，一抬眼，是光华湛湛的湛兮化成一柄长剑。
谢清源早已料到，直接道：“就现在吧，就在这里吧，我现在就有空。”
恰巧这里还有另一个渡劫天尊，兰珏栖在这里动手能以意外掩盖，没有会知道让凌熙仙尊动情的人是他的师兄明通仙尊谢清源。
而他为了渡情劫，杀了谢清源。
天时地利，是兰珏栖渡情劫的绝妙时机。
凝辉玉引在兰珏栖手中出现，浑仪飞速旋转。法相外化，黑雾在兰珏栖背后缭绕，笼罩此处。
“原来让我动情的人就是师兄，所以我若想渡过这次情劫，就要对师兄动手，斩情弑爱。”凝辉玉引一转，浑仪对准谢清源。
谢清源出剑，低声道：“我也没想到，我们会走向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可如果这就是你要走的无情道，我我作为师兄，还是很愿意成全的。”
“师兄愿意？”
浑仪的光芒越发璀璨，与湛兮相击，金石铿锵声不断。
这是同出一源的武器，天生能互相吸引，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的主人会兵刃相见。
“是，毕竟我是你师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师弟困于情劫为之伤神乃至修炼无所进呢？”谢清源道，“不过还是恭喜师弟，终于想起自己喜欢的人是谁了。”
“作为师兄，我还是很高兴的。”
抓握着湛兮的手一松，谢清源睁眼距离自己眉心仅有一指距离的凝辉玉引。
眉心血花绽放。
谢清源缓缓微笑。
他是愿意的。
因为谢清源是兰珏栖的师兄，他们约好的。
他要做兰珏栖的好师兄。
都是他的错，是他先去招惹兰珏栖。
明知对方所修的是无情道。
这份苦果，就由他这个师兄来承担吧。
如果兰珏栖一定要杀所爱才能证道，我希望那个人是我谢清源。
——哪怕只是被他爱过一瞬。
第63章
浑仪的多重环旋转，只要兰珏栖再往前进一分，不做任何反抗的谢清源就会当场毙命。
“师兄好像弄错一件事了。”兰珏栖说，“我其实没有想起来我之前喜欢的人是谁，不确定让我应劫的人是谁。我所能确定的喜欢，是当下的喜欢。”
他猜测那个人是谢清源，却没有做任何的确定。
“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斩情找师兄怕是不行。”
说是这么说，兰珏栖却没有收起凝辉玉引，不仅仅没有移开，人反而往前走两步，更加靠近谢清源。
兰珏栖：“师兄以为封印我的记忆，并且进行暗中引导，我就会杀你证道吗？”
谢清源的微笑僵在脸上：“你发现了？”
“是。”
兰珏栖说：“我以前失忆，一般都是忘记那些不重要的事或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东西，时间跨度很小。”
他在湮灭辰间的时间长达百年，还是和谢清源一起，渡过了渡劫天劫，按理来说，不应该忘得这么干净。
因为过于相信谢清源，兰珏栖以前没有往这方面深究过。
直到鹿鸣问他，渡劫感悟是什么，如何渡劫。
兰珏栖：“我从来就没有说过，我以前喜欢的人是师兄。”
让他心动喜欢的，是现在的谢清源。
“真是抱歉，让师兄误会了，”兰珏栖的眼瞳漆黑深邃，十分沉静，“所谓的斩情证道，我一开始就不认可，以后也不会做。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师兄，也不管我以后情劫应劫之人是否是师兄，我都不会像我师父，像无数无情道前辈那样做。”
“你不斩情，怎么渡情劫？”谢清源颤抖着问，“你……你必须修无情道。”
“为什么呢？”兰珏栖反问，“师兄的执念是我必修无情道吗？”
“我虽然对医理不是很通，却也大概知道，我的失忆之症大概是神魂有异。师兄是唯一一个多次探查我神魂的人——是我的幽精之魂不稳吗？”
所以不修无情道稳固幽精之魂，兰珏栖必死。
“师兄不想让我知道，是怕我觉得一命换一命有负担吗？”
兰珏栖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他在任何杀伐武器上没有足够的天赋，那就钻研其他，法术神通一样也可以大放异彩。
所以，如果兰珏栖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神魂有异，谢清源才选择退步，他必然不会接受。
浑仪转了一圈，与湛兮轻轻一击，发出清脆的金石之音。
兰珏栖松开手。
两把原本就同出一块九天玄玉的武器互相围绕旋转。
“我喜欢师兄对我好，想要师兄长久地对我好，所以我不喜欢师兄一个人默默去承受隐瞒。”
“如果师兄的执念是我必修无情道，我会继续往这条路走，但是斩情弑爱——”
“不可能！”
天际霞光散尽，兰珏栖拿起凝辉玉引，郑重一礼。
“师弟先行告退，愿师兄安好。”
兰珏栖径自返回冲虚山。
他无法如谢清源所想放下这份恋慕，继续修炼无情道。
——就凭这份坚毅，师兄简直比自己还适合修无情道。
兰珏栖吐槽完，再看到谢台，还是气不太顺。
他面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谢台不是谢清源，看不出兰珏栖细小的情绪变化，只是意外他怎么会忽然返回冲虚山。
“长渊那边马上就要开展各项评比，这个时候忽然回来，是落下什么了吗？”谢台问。
兰珏栖：“落下师兄在那边忙。”
谢台迷惑。
这是什么回答？
要是兰珏栖没回答，他反而觉得很正常，现在兰珏栖这么说，谢台仔细一琢磨，总觉得像是带着怨气。
对谢清源的怨气。
不该啊……这俩孩子的感情一向不错。他可听鹿鸣说了，兰珏栖去到长渊学院以后，学院的风气为之一变，谢清源这个院长轻松了许多。
难道是谢清源不知好歹，终于把兰珏栖给惹毛了？
谢台抿了抿唇，对着兰珏栖依旧是好声好气说话，恍若无所觉，笑着如往常一样，让兰珏栖需要什么来找他，若是不想回长渊，他也可以和谢清源打一声招呼。
虽然兰珏栖不是他的亲子，可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对兰珏栖向来多有包容。
“我还没想好回不回去呢。”兰珏栖说。
谢台点了点头，暗自憋笑。
好了，他知道原因了，果然是谢清源。
目送兰珏栖离去后，他回想了一番鹿鸣之前来询问的信，又暗暗叹了一口气——边唯尘搞的这叫什么事啊！
鹿鸣能推断出来兰珏栖神魂不稳不能动情，谢台大概也能猜到。
不然他当初就不会同意让边唯尘去天外战场，把兰珏栖留在冲虚山了。
饮冰律要求修炼者不能偏执，因此谢台对这桩感情的态度一直是观望不插手的状态。
哪怕当初谢清源为兰珏栖违抗军令进入湮灭辰间，他也没有为谢清源开脱求情。
——谢清源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自己能承担，无需谢台多言。
“果然是走到这一步了。”谢台唉声，“边唯尘还跟我说兰珏栖必然成圣，还说若是以后有情劫，叫我别管，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就是想管都不知道怎么管。”
“掌门想管什么？”
兰珏栖去而复返，听了个话尾。
谢台一扬眉，生硬转移话题：“珏栖你这神行步法有长进啊，很有公山家那边的神韵。”
兰珏栖面无表情：“就是公山家的神行步法，我跟着学的。”
“你学了人家的绝学，他们没意见吗？”谢台瞪眼，压低声音，“乔听晚偷偷教给你的？”
他人在冲虚山，消息依旧四通八达。
兰珏栖连带着谢清源去参加结契大典，还在流洲借宿，听唐长老说，乔听晚言笑晏晏，对兰珏栖极好。
谢台再想到颍阳峰那只剩下灵石的库房，就知道当年不过是这对师姐师弟做戏给世人看罢了。
“不是她。”兰珏栖说起公山弘瑞，他突然折返回来，就是要让公山弘瑞先在谢台这里挂个名。
公山弘瑞是真的想拜入冲虚山，若是他各项考核能过，冲虚山不妨和戮云宗那边争一争。
谢台摸着下巴思索道：“听起来是个修饮冰律的好苗子，不过你这都学了人家的神行步法，不带一带似乎说不过去啊……”
“凌熙仙尊有收徒的意思吗？”谢台说，“你要是肯出面让他来修无情道，戮云宗那边肯定说不出话来。”
饮冰律和戮云宗的凌云心法太相似，如果公山弘瑞选择来冲虚山修饮冰律，戮云宗怕是要纠缠不休。
但是无情道就不一样了。
无情道第一人开口，戮云宗怎么敢说自家的无情道比得过冲虚山。
兰珏栖如实道：“我不知该不该收他为徒。”
公山弘瑞有成圣之资，如果他能以无情道成圣，多收一个公山弘瑞也无妨。可如果他不能成圣，他不愿公山弘瑞在此道耽搁。
谢台了然：“如何渡情劫还没有线索吗？”
兰珏栖：“都说天无绝人之路，我想赌一个可能。”
谢台没听懂，虚心请教：“怎么说？”
兰珏栖：“想来掌门应该比我清楚，师父斩情渡过情劫后，修为毫无长进，反倒是我大师兄这些年说是一直卡在情劫，反而隐隐有突破的意思。”
谢台试探问：“游金鲤没换心法，还在修无情道？”
得到兰珏栖的点头肯定，谢台说道：“我记得当年边唯尘没把游金鲤除名，现在颍阳峰就是你说了算，游金鲤那边如何处置，你们颍阳峰自己做主就是。”
“多谢掌门。”兰珏栖一礼。
冲虚山怎么说都是十大门派之一，没有随意进出的道理。有了谢台的应允，兰珏栖这边就好办多了。
事情商议完，兰珏栖又道：“麻烦掌门告诉师兄，我决定暂时不要喜欢他。”
说完，兰珏栖摆摆手就此告别，徒留谢台一个人摸不着头脑。
“孩子大了，不好带了啊。”话是这么说，谢台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边唯尘，你这关门弟子真是厉害，不愧是无情道天赋第一，都这样了还能坚守本心……难道真是‘无情无心非本质’？”
颍阳峰，边唯尘的衣冠冢前。
兰珏栖一个人蹲坐在边唯尘的墓碑前。
“师父当初斩情，舍不得斩师兄，斩的是自己，最后渡过情劫，修为却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长进，甚至饱受幽精之魂不稳的折磨，一样患有失忆之症……我觉得，这不是无情。”
无情之人，真正在乎的只会是自己，怎么可能会在意其他人？
冲虚山的人说起边唯尘，都知道他护短，对自家弟子极好，好得可以和别人不讲理；这方天地其他修士说起边唯尘，都记得他的功勋，死在前线化作星尘，若无情无义，怎么可能愿意牺牲自己？
从把兰珏栖收为关门弟子起，边唯尘就尽心尽力教导。他说同门之间要相亲友爱，所以兰珏栖跟谢清源好，哪怕谢清源一开始不怎么搭理他；他说这方天地需要大能修士守护，所以兰珏栖努力修炼，临危受命奔赴天外战场死守轸宿。
无情道从未无情过。
“师父，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自己其实还是喜欢大师兄的？你的斩情，其实是失败了。”
风吚吚呜呜吹过，墓碑前新冒出的小草随风摇晃。
“我的幽精之魂本来就不稳，怎么可能斩情，没有想到师兄有一天竟然也能偏执到痴傻，竟然连这点都忽略了。”
“我还是暂时不要喜欢他了。”
“——急死他！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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