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明明是两个人去流洲参加结契大典，回来的却只有谢清源。
鹿鸣躺在屋檐上，斜眼看向来人：“喂喂喂，小心点，脚挪开。”
秋其野收回要踹他的腿：“看什么，半天不下来。”
他要准备去白玉京了，之后就直接回天外战场，想着临别前和鹿鸣喝点酒说几句话，结果这家伙自己跑到这上面来。
鹿鸣没回话，下巴朝谢清源那边努了努。
“哦，兰珏栖没回来，谢清源跟个鳏夫一样总是板着脸，”秋其野嗤声，“这有什么好看的，谁要看他们师兄弟一样的死人脸。”
鹿鸣：“……”
经武魔尊没有一顿打是白挨的。
鹿鸣甩他一袖子：“你走你走，不知道现在形势很严峻吗？”
秋其野：“哪里严峻？谢清源求爱不成被兰珏栖打了？”
鹿鸣：“……你！”
“嗯？”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鹿鸣嚯地站起来，“不过得反过来。”
“哦，”秋其野反应平淡，“兰珏栖果然也对谢清源心思不清白。”
鹿鸣：“你闭嘴吧，我现在听不得你说话。”
秋其野：“为什么？”
鹿鸣：“我怕我憋不住也想打你。”
秋其野不屑：“你打不过我的。”
鹿鸣的剑确实很不错，不过他都多少年没用了，不如驻扎在天外战场拼杀的秋其野很正常。
鹿鸣呵地冷笑。
秋其野道：“别看了，赶紧请我喝一顿践行酒，等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鹿鸣拍拍手上的尘土，跟着他跳下屋檐，说道：“不是要轮换了吗？你不想回来？”
“想，这里很舒服安逸，谁不留恋，但是天外那边我怎么可能放得下？”秋其野道，“谁也不知道天外邪魇会不会卷土重来，下一次天外战争又是什么时候。不趁这个时候加紧建设，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鹿鸣微怔：“所以你……”
“是，我申请了延长驻扎，”秋其野接下他的话，“如果联盟这边有新的渡劫尊者愿意前往天外驻守监督各项工事，我可以带队去探索更深处的星空。”
鹿鸣笑：“放弃天外二十八宿的统领权，这不像你的风格。”
“本来就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当初分四面战场的时候，还不是天天喊着以大局为重，询谋谘度，不可轻举妄动，”秋其野眉眼间满是不耐烦，“我留在二十八宿也是和白玉京的联盟吵来吵去，还不如去星空深处我一个人说了算。”
他说着，快走两步：“你别慢吞吞走了，该不会不想请我喝这顿酒吧？”
鹿鸣：“那倒不是。”
他抬手，旋转比划了一下，秋其野顿时感觉膝盖一软。
鹿鸣咳了咳，收好手里的蛊虫：“我本来确实不想请你喝这顿酒的，不过，你说你还要留在天外，我觉得这顿酒还是要请的。”
他们这些渡劫尊者各有使命，虽然寿命极长，可却总是聚少离多。
如果秋其野还继续想留在天外，甚至还想去往更深处的星空，也许哪一日意外来临，就化作星尘不在了。
秋其野瞪眼：“你不要以为这一顿酒就够了！等我回来你还得请！”
“……你想得还挺美的，下次我不请了！”
鹿鸣翻了个白眼：“下次让谢清源来吧，本来就该把他拉过来付钱，都怪你！”
“一顿酒钱而已，既然经武魔尊要离开，这顿酒确实该我来请。”谢清源的声音陡然响起。
鹿鸣和秋其野吓了一跳。
“你怎么忽然出现？”秋其野没好气道，“上赶着付钱也就是你了。”
“你真的别说话了，”鹿鸣推开他，揽住谢清源，“快快快，我们快走，喝酒去。”
哪有践行酒宴把要送行的人撇下的？
秋其野几步追上去。
三个渡劫尊者如同无所事事的浪荡子夜间穿行过街巷，来到长渊城最出名的酒家。
秋其野特别点名说要在街边靠窗位置，他想要欣赏夜间灯火辉煌的街景。
“我在天外遥望的时候，只能看到地面点点星火，那时我想，夜间到底该是做什么才会这么亮，”秋其野握着酒杯大口咽下一杯酒，感叹道，“今天终于知道了。”
三人都是去过天外战场的，知道那里有多艰苦。
战时局势紧张，不眠不休是常态，如今战争结束，各项事务也不少，不敢说时时刻刻盯着，却也不敢松懈。
“人间真好啊！”
秋其野喝得很是畅快，大笑着对于敬酒，拉着另外两人一定要他们一口气全喝下一坛酒。
“这不公平，”鹿鸣还想和醉鬼理论，“你喝一杯我们喝一坛，哪有这样的？”
秋其野才不和他废话，直接把酒坛往鹿鸣嘴巴怼。
鹿鸣连连躲闪，好不容易避开，再一回头，谢清源放下空空的酒坛，显然是全干了。
“不是吧，你怎么也？”
鹿鸣震惊，他是真不想给两个酒鬼收拾后续，更重要的是——说好了谢清源付账的！
谢清源凤眼朦胧，意识还是清醒的：“没醉，等下我去结账。”
鹿鸣放心了：“那你再喝点吧，没事的。”
“不了。”谢清源说，“上次喝酒就坏事了。”
鹿鸣扬了扬眉，有心想再问几句，就见谢清源直直站定一会儿，走向柜台结账。
算了。
兰珏栖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冲虚山除了谢台还有其他老家伙，应该用不着他太操心。
鹿鸣架起秋其野，刚想叫住谢清源，谢清源已把湛兮化成长剑。
剑气如虹，人远去，气犹在，蔚为壮观。
鹿鸣人傻了：“这不是回学院的方向吧？谢清源你去哪里啊？马上就要开始长渊大选各项评比考核了！”
监学不在，院长人也不在，今天长渊大选真的还能顺利吗？
从长渊城回到冲虚山这段云道，谢清源其实走的次数不多，几乎每次都是风驰电掣，匆匆打眼扫过。
少有的几次慢慢走，欣赏沿途风景，都是和兰珏栖在一起。
这一次也是一样，谢清源一路没有多做停留，不到三天三夜的时间，到达冲虚山。
他急着赶路，云枭被迫跟着他耗费大半的力气不眠不休飞行，累得够呛。
自从在长渊学院担任轮值院长后，谢清源也就今年才回来两次，这是第三次。
值守在山门的弟子问：“少掌门深夜归来，是有要紧事吗？”
谢清源放慢脚步，遥望颍阳峰的方向。
“没什么要紧事，”谢清源道，“是我想念冲虚山了。”
值守弟子笑开：“若是学院不忙，少掌门可以多回来。”
谢清源纵然许久不在冲虚山，大多数弟子印象里他还是温和有礼的，不由得多说几句。
“少掌门你多回来也好，听说凌熙仙尊自请去天外轮班驻扎，估计有好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咱们冲虚山这次长渊大选……”
“你说什么？”谢清源打断他的话，“凌熙仙尊自请去天外？”
“是啊，”值守弟子说，“正和掌门商量着呢。联盟还要在这里建传送阵，现在上上下下都忙得很。”
谢清源在颍阳峰下站了一会儿。
黑青色的山影朦胧伫立，风吹雾散，明月高悬。
他们已经不是少年时——若是前一天和兰珏栖闹了矛盾，第二天他在这里还能等到人。他拿点糖哄一哄兰珏栖，对方就不会同他计较，依旧叫他师兄，然后他们再一起结伴去上课。
兰珏栖知道他在这里，却不会下来找他了。
谢清源苦笑，径直抬起腿往上走。
兰珏栖不在。
游金鲤斜眼蔑向谢清源：“这是负荆请罪来了？”
他毫不客气往旁边一处满是碎石子的嶙峋山地一指：“你就在那边跪着吧，兔子吃窝边草，还敢骗我小师弟的感情，你也好意思让他继续叫你师兄？”
谢清源没听他的，反问：“悟玄真君不是自请出颍阳峰，不再回来了吗？”
“要你管？”游金鲤道，“我小师弟请我回来的，他说颍阳峰不能没人打理，老是麻烦其他人他也很不好意思。”
颍阳峰上有边唯尘的衣冠冢，就算是交给禹城，相信他还是会尽心打理，可是没必要。
谢清源面色黯然——
兰珏栖果然打算去往天外，所以才会特意去把游金鲤找回来。
谢清源半天不讲话，游金鲤只当他心虚，更加气愤：“把我小师弟的无情道给祸害了，现在你不想负责？”
“我想让他斩情，杀了我成就他的无情道。”谢清源低声道。
“你这不是在害他吗？”游金鲤道，“抛开你们二人的情谊不谈，你是冲虚山的少掌门，斩了回头你爹还有诸位长老还能容得下我们颍阳峰？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还好我小师弟明智，没给你绕进去！”
谢清源摇头：“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要不然也不会催眠兰珏栖，想让他借助另一位渡劫修士的渡劫天劫气息掩盖了。
“那师兄现在千里迢迢不眠不休追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旭日初升，兰珏栖踏云归来，身后流霞纷飞，霞光灿灿。
第65章
兰珏栖是来得如此突然又合理。
谢清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兰珏栖还是原来的样子，墨发银冠，一身白衣飒飒，他没有直接落地，即使人在半空，也要昂着下巴看人。
【这样才不会输。】
兰珏栖也有自己的骄傲。
他想要正式的爱情，对他毫无隐瞒的道侣。谢清源抱着为他好的心思为他谋划，他很感动，可是他不需要——
他不需要谢清源的牺牲来成全自己的无情道。
让自己动心的是谢清源，生气恼恨的也是谢清源。
兰珏栖才不会轻易就原谅谢清源的自作主张。
谢清源张了张嘴，想说又怎么也出不了声。
兰珏栖的意思他懂，可是他真的很怕。
如果兰珏栖就此神魂碎灭，他恐怕也无法放过自己——早在不知不觉间，他的修行之路已经和兰珏栖关联在一起，兰珏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他的情绪，偏执入骨，饮冰律随时都有可能反噬。
兰珏栖在等谢清源一个解释。
【可恶，师兄居然骗我，搞什么自己承担，难道他以为我会很领情吗？】
【现在坦白还有机会——】
谢清源：“我说——”
兰珏栖眉毛一动：【嗯？】
游金鲤早已不在，他还有事要忙，相信兰珏栖能处理好谢清源这个占了他便宜好多年的“师兄”。
当然，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甩了甩手里的金色刀片警告谢清源老实些。
“是我存了私心又自大，想要知道小栖心里在想什么，又觉得自己都能解决，故而才没有坦白。”谢清源揪出一直藏在他袖中，怎么也不肯出来的云枭。
【嗯？】兰珏栖没想到还有这个。
他私自威胁系统改了心声设定，谢清源是怎么知道的？
兰珏栖不善的眼神落到云枭身上：【这系统怂得很，难道是师兄把湛兮架脖子上，全给倒出来了？】
谢清源抓着云枭的手一顿。
是他误会了？
——兰珏栖能发现系统，还修改了系统的心声设定，他是回了揽云山居才发现的。
知晓兰珏栖喜欢自己，谢清源想着要把师兄二字设为屏蔽词，免得其他人知晓兰珏栖情劫未过，暗恋自己破坏了以往的无情道第一人形象。
没想到系统提示不能设定，奖励已经提前支取。
这个系统原本就是要辅助兰珏栖，若是兰珏栖发现云枭有异，并暗中他套话威胁这个不太聪明又胆小的系统，并不是没有可能。
特别是想到在流洲和山间小木屋兰珏栖几次奇怪的动作，以及时不时提醒自己别乱想的心声，很明显就是知道自己的心声会暴露，有意利用。
现在兰珏栖的心声反而让谢清源一愣。
他和鹿鸣秋其野喝了一晚上的酒，才最终决定来找兰珏栖说明白。
现在听兰珏栖的心声，是没想让自己知道？
怎么会有人不怕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袒露在人前的？
谢清源犹豫思索的这个迟疑动作，很快被居高临下的兰珏栖捕捉到。
【生气！】
【师兄不会以为我会一直乖乖在冲虚山等他吧？】
兰珏栖甩了甩袖子，期待的眼神冷却：“系统一事不完全是师兄的错，我不怪师兄。如果师兄只是来说这件事的话，说完师兄就可以走了，请吧——”
【别留在颍阳峰了，我要和大师兄说事了！】
【谁要听这些没有用的话，我什么都认了，谢清源还和我玩师兄师弟的扮演游戏？钓着我觉得很好？】
谢清源没动，他定定地看着兰珏栖漆黑明亮的眼瞳。
对方说了请以后，就冷着脸，嘴唇紧闭，眼也不眨一下。
他不肯输，不想因为自己对谢清源动情就会对他心软放过。如果谢清源不能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他也不会哭哭啼啼去挽留去哀求。
“小栖，”谢清源道，“你是不是以为只有我们两个接触我才知道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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