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不让他想起雪山上遇见的青年,是为了让他成为彻头彻尾的抄袭者,那抹掉这些无关紧要的童年记忆又是为了什么呢?
宋淮意一家,在剧情中——至少在他所知道的,与他相关的剧情中,明明没有任何关联。
想不明白。
他所知道的还是太少,不过算了。
叶琮鄞最终还是跟着出了门,病房重新关上,外面的声音也被隔绝在外,宋淮意卸了力气,窝进被白色的被子里。
父母的到来出乎了他的意料,母亲说那些往事的时候,他是故意没有打断的。
他期盼着,叶琮鄞会想起来些什么,或者即便什么也没有想起,也能因为那些童年回忆,再次拉近彼此的关系。
可是后来,他又后悔了。
他害怕琮鄞想起秦姨出意外的那天,害怕琮鄞发现他分明感受到了危险,最后却没能成功阻止秦姨出门……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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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琮鄞将人送到了楼下,商量好了晚上陪床的事情后,顺便将猫猫也拜托给了二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淮意一家都有着什么特殊血统,能够讨得动物的欢心,不猫猫仅没有吵闹,还欢天喜地,那尾巴摇晃的跟小螺旋桨似的,咧着嘴讨伯母的欢心。
“好乖。”罗伊拍了拍萨摩耶的脑袋,猫猫当即直接在她脚边坐下,一双三角耳直棱棱的来回扑腾。
这么乖的小狗勾起了她的记忆:“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很喜欢狗狗,喻岚还说等你再大一些了,能负担起一条生命的重量了,就送你一只狗狗。”
“它就是吗?”
叶琮鄞愣了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坐在地上主动伸爪,要握手手的猫猫。
萨摩耶感觉到了来自主人的注视,误以为他也是想要握手,但右前爪已经被抓着了,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稍稍调整了下坐姿,将另外一个爪子伸到了叶琮鄞面前。
它狗大王可不是厚此薄彼的人。
这样的动作稍稍缓和了那刹那失控的情绪,叶琮鄞握住萨摩耶的白白的前爪:“它不是。”
“狗狗它,”意识到这个称呼容易引来歧义,他停顿了片刻,纠正道,“那只狗狗的名字就叫狗狗,后来被送走了,那家的男主人离开的路上去买水,没把车门关好,狗狗趁机跳了下来,最后……”
“出了意外。”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难以概括他亲眼看着狗狗冰冷尸体时的痛苦。
那对他来说不仅仅时陪伴了许久的宠物,还是母亲成为植物人之后,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念想。
听到这样的回答,罗伊一时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送走?
即便不用深思,她也能够猜出送走狗狗必然不是琮鄞的意思。
整个叶家,有能力且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只有叶城。
怒意几乎要烧到了胸口,罗伊强压着,后悔之前去叶家的时候还是太过体面。
她就应该,就应该直接发疯,将叶城好好揍一顿!
“对不起。”罗伊抬手摸了摸叶琮鄞的脑袋,满眼心疼,“我不该提这种伤心事的。”
叶琮鄞摇了摇头,她既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是故意的,自然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事道歉。
“房子还没来得及找人打扫,要麻烦伯父伯母了。”他将房子钥匙递了过去,“还有猫猫,它有时候可能会比较闹腾,骂几句、打两下就好了。”
“呜呜呜呜~”猫猫听懂了最后一句话,立刻张嘴嚎叫了一嗓子表示不满,只是它两只前爪都被握着,没什么挣扎的余地,只能努力昂扬这狗头增加存在感。
“放心,我们肯定会把猫猫养的白白胖胖的,是不是呀,猫猫~”罗伊顺势转移了话题,半俯下身,揉搓猫猫毛茸茸的狗脑袋。
叶琮鄞望着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的猫猫欲言又止,心头念叨着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给出的建议:“白可以,还是别胖了,它这个体重,稍微有点超标了。”
“汪汪汪!汪呜——”
乖乖被搓的萨摩耶瞬间变了脸色,头顶还在罗伊手下呢,狗脸已经转了过来,龇牙咧嘴的盯着叶琮鄞,仿佛在为自己鸣不平。
哪里有这样的铲屎官!逢人就说它胖!哪里胖了!它身上的每斤肉都是壮实的证明!
叶琮鄞没有搭理恼羞成怒的猫猫,同两位长辈告别,目送着车俩离开视线范围方才转身。
他去食堂打了两份菜粥,带上了几个光看就知道有多寡淡的小菜,方才往住院部走。
粉丝们在保安、护工乃至于消防队和警察的轮番劝诫和警告下,终于离开了十二楼,但却没离开医院,而是聚在大厅静坐,仿佛只要宿桦年没能平安出来,她们就会一直在这儿等着。
叶琮鄞看了眼公共椅上挤满的人,由衷地感受到了宿桦年的热度,他要是真的出了点意外,不只是医院,只怕是救援的消防队也都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人生在世,会遭遇许许多多的不公平,唯独生死除外,是万众瞩目的明星也好,坐拥亿万钱财的富翁也罢,上至手握大权的高官,下到芸芸众生,说到底都无法逃脱死亡的阴影。
但叶琮鄞想,宿桦年应该不会就这么死掉的,毕竟他可是书中集万千宠爱的万人迷啊。
他想着这个设定,没忍住讽刺地笑了笑。
**
经过方才的闹剧,十二楼现在静悄悄的,瞧不见半个人影。
说起来能在这层楼养病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件事传出去,宿桦年往后的星途恐怕难走了。
叶琮鄞既没幸灾乐祸,也没有丝毫的惋惜,在心底占不到分量的人,自然不能引起丝毫情绪波动。
他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病床的上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你这是在做什么?”
走近了,叶琮鄞才发现宋淮意大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里却没有什么神采,直勾勾地盯着白色天花板上的某处。
他看的太入神,不仅没有听到脚步声,就连耳边响起的询问也置若罔闻。
叶琮鄞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抬起手在宋淮意眼前晃了晃:“回神了,宋蘑菇。”
“你这是在酝酿孢子,准备繁殖发育,壮大族群吗?”
无神的眼睛慢慢聚拢了光彩,漆黑的眼瞳在眼眶中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了叶琮鄞的身上,迟钝的大脑没有做出反应,他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既不说话,也不动弹。
太可爱了。
叶琮鄞想,就像是他早年看过的黑白漫画里的小蘑菇,看起来呆傻软萌,实际上么,也的确是个蠢蛋,总是忘记自己是个有毒的东西,没少因为啃了自己而陷入昏迷。
他抬手揉了揉仅露在外头的脑袋:“终止下这个过程吧,到摄入营养的时间了。”
宋淮意:“嗯,好的。”
他下意识地回答,然而话出口,他总算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猛地从病床上蹦了起来。好在叶琮鄞早有预料,及时抬手挡在了宋淮意的身前,防止他动作过大,拉扯到伤口。
“想什么这么入迷?和你说了好几句话才总算是回神了?”叶琮鄞边说,边将病床的小桌支了起来,把打包的饭菜一一摆好。
宋淮意动了动唇,说了实话:“想你。”
没有任何遮掩的直球让叶琮鄞抽筷子的动作一顿,他偏头看了过去:“嗯?”
从兔子“进化”成蘑菇的宋淮意似乎终于克服了容易脸红的毛病,没有丝毫胆怯地与他对视。
“你没听错。”宋淮意肯定道,“就是在想你。”
叶琮鄞拿着一次性筷子的手为不可察地抖了抖,脸上却没露出半点惊讶的情绪:“想我什么?”
“想,如果我骗了你,你会……”
宋淮意斟酌片刻,出于私心,他将“恨”字咽下,换了个听起来情感色彩没有那么极端的字眼:“讨厌我吗?”
“骗?”叶琮鄞抽了两张纸垫在桌面上,随后将筷子放了上去,“你是指你说在a大和我有过一面之缘这件事吗?”
宋淮意懵了,凝重严肃的神情瞬间破了功,化作一个略有有些傻气的:“啊?”
“很明显啊,既然我们早就认识,既然你到a大来是为了见见我,总不会是只为了见那一面吧?”
叶琮鄞无声叹息,见过了罗伊和宋旭,他便明白,宋淮意的怯懦、犹豫、担忧都是只在他面前展露的情绪。
只是就目前而言,他没法回应这份感情,也无法做出让人心安的举措,所以即便他知道宋淮意此刻想说的绝不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还是选择了含糊着,避而不谈。
接着一股子莽劲儿积蓄起来的勇气,倘若能一鼓作气地说出去还好,偏偏被这么打了岔,叫人再没了试探询问的机会。
琮鄞那么敏锐的人,或许在他把问题完整问出口哦的瞬间,就能察觉到不对劲吧?顺藤摸瓜,想要搞清楚所有的事情并不难。
再等等吧。
宋淮意拿起了筷子,沉默着喝着面前的粥。
即便最后注定是死刑,那也让他最后在多苟活几日吧。
叶琮鄞不知道宋淮意的心思,只是看见他什么菜也不吃,就沉默着喝着粥,便知道他心里还在计较这刚刚没能说完的话。
“吃点菜,光喝粥也能饱吗?”
他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这个,还有这个,多吃点。”
“哦。”宋淮意弱弱地应了一声,总算是用上了手中的筷子。只是他的行为就跟寄人篱下的小孩似的,生怕惹得大人不开心,只敢对着叶琮鄞方才指过的菜动筷。
叶琮鄞叹了口气:“宋淮意。”
面前的青年抬起头来,眼里的愧疚浓烈的几乎无法遮掩。
“不管你骗了我什么,我都原谅你。”
叶琮鄞神色认真,语气平缓,听不出半分勉强:“就当作,我三番两次忘记了你的赔罪。”
宋淮意心下一惊,喜悦冲上了心头,然而担忧又紧随着跟了上来:“可是……”
“没有可是。”叶琮鄞说,“我不会轻易为自己的决定后悔,我相信,你也不会让我后悔,对吗?”
宋淮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缓慢而又郑重地点头。
他并没有将这句话视作免死金牌,也不认为知晓了全部真相后的叶琮鄞还能如此地信任他,只是至少此刻,叶琮鄞将他视作了重要的人之一。
这已经足够……令他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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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
被静音了的手机不断震动,在茶几上扭曲着,像某种缓慢爬行的肢节动物。
第三次路过的叶琮新总算是注意到了坚持不懈的手机,走近拿起来看了一眼,拨号过来的人是薛怀臻。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姓名,迟迟没有接通。
这是父亲的手机,按理说,他应该将手机交到父亲的手中,但此刻父亲还在和心理医生交谈,并没有空接这个电话。
电话自动挂断,叶琮新却没有放下手机,而是静静地等着。
不出所料,电话再次震动起来,仍旧是薛怀臻。
叶琮新摁下接通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那边焦躁急切的声音:“叶伯父,您知道琮鄞现出事了吗?”
“你说什么?”平静的神情在瞬间皲裂,叶琮新不可置疑,“他怎么了?”
薛怀臻立刻意识到电话里的人不是叶城,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看了新闻,当然知道叶琮鄞没什么大碍,之所以打这个电话不过是想再次借用叶城的父亲的威严,将叶琮鄞逼回来而已。
稍稍夸大些,总能唤醒叶城那为数不多的“父爱”。
从知道一切开始,他就学会了不直面出处理叶琮鄞的事情,借力打力既不会对他自身造成任何影响,也能够让琮鄞向着他所期盼的路上走。
就和当初琮鄞和宿桦年走的很近的时候一样。
他不需要在琮鄞面前贬低宿桦年,也不需要对宿桦年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不过是将掐头去尾的视频放到了学校论坛,就能够得偿所愿。
第42章 梦
电话里的人不是叶城也不要紧, 让叶琮新代为传话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这么想着,收拢了心绪,调整了语气与说辞:“我今天受到的消息, 他去的地方发生了泥石流,和他一起的,宿桦年,你还记得吧?”
叶琮新愣了愣,他的确记得这个人。
即便从那之后琮鄞再未接纳过他,他却控制不住自己,无法接受那样形同陌路的结局,像是阴暗的爬虫,躲在暗处不断窥伺着琮鄞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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