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他艰难地张嘴,给出答案。
对于这个回答,叶城并不意外。
甚至是,有所预料。
原来是这样。
叶城闭了闭眼,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晃,撑着他不眠不休的那股劲儿骤然消散,令他头晕目眩,两眼昏花。
他自诩聪明,对外界的夸赞一向是照单全收,却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就这样被愚弄这当了这么多年的睁眼瞎!
叶城死死攥住门把手,强行稳住身形,再睁眼时,两眼一片血红:“你第二次因为过敏高烧入院,究竟是谁的错?”
“那只狗——”
“究竟是谁带进家里的?!”
那个时候,他看见作为罪魁祸首的幼犬的瞬间,便勃然大怒。
叶琮鄞对狗狗的喜爱他是知道的,而那只小小的蝴蝶犬几乎和死去的狗狗一模一样,顷刻间,他就做出了决断,认定是琮鄞故意和他唱反调,非要在家饲养狗狗,而致叶琮新的安危于不顾。
如今想来,却处处是漏洞。
叶城想起来了。
叶琮新在急救过程中,叶琮鄞愤怒而委屈,即便双眼都被逼成了一片红色,却仍旧条理清晰地解释,将始末讲得清清楚楚。
可他不相信。
“你最好祈祷琮新没有事,否则即便你是我的儿子,我也绝不会包庇你。”
叶琮鄞的目光瞬间晦暗了下来,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慢慢地消散、消散,最终归于平静,成为无法用言语陈述的落寞与悲戚。
后来,叶琮新醒了,他逼着叶琮鄞过来道歉,他本以为挨了教训的琮鄞会老老实实地认错,却不料他开口的第一句却是质问:“你告诉爸爸,那只狗是我带回来的吗?”
叶琮新仍旧脸色苍白,默然无语。
于是,他便理所当然地将沉默视作了委屈,将不言不语视作了寄人篱下,不敢反驳的惶恐。
而叶琮鄞的每一句逼问,都成了咄咄逼人。
结果可想而知。
“是我。”
许多年前不敢说出的答案,到了今天,叶琮新终于将其说出了口。
事情发生之后,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无数次地后悔、恐惧过,可又忍不住为自己开脱。
他没说那只狗是叶琮鄞带回家的,是叶城自己误会了;他犯了错,并没有想推诿责任的想法,只是……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当了今天,面对直白的,没有留有任何余地的质问,叶琮新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是我买的那只狗狗,我想同琮鄞道歉,想和他修复关系,我穿的很厚,遮得严严实实的,我没想到还是会过敏、高烧——”
这就是真相。
叶城麻木地盯着面前的人,甚至无法分辨出自己此刻的情绪。
愤怒?
他有什么资格愤怒?
说到底,那个偏听偏信的人,不一直是他吗?
所有冤枉,不都是他强加在叶琮鄞头上的吗?
胸膛起起伏伏,他大张着嘴,努力摄取更多的空气,然而这些身体机能本能地求生举措却没有产生半点作用。
黑暗渐渐吞噬了所有光明,四肢的力气也跟着流逝,双耳嗡鸣不断,嘈杂的,令他头痛欲裂,然而最疼的却不是脑袋,而是心脏。
“爸爸!!”
叶琮新看着叶城死死捂住心脏,神色痛苦的模样,瞬间变了脸色。
年初的体检报告显示,叶城的心脏有着明显的病变,非常忌讳情绪的大起大落。
他赶紧上前,想要扶助摇摇欲坠地人,然而刚碰上叶城的手臂,就被用力甩开。
“滚!”
“滚……滚出叶家!”
叶城无法不迁怒,更何况叶琮新本就算不上无辜。
只是他的怒斥并没有维持多久,还不等瞧见叶琮新从他眼前消失,身体彻底到了极限,他两眼一花,彻底晕厥了过去。
叶琮新及时扶住了将要倒地不起的人,即便昏厥了过去,叶城仍旧面色痛苦,嘴唇不正常的抽搐着,呈现出一片乌紫色。
这是心脏病犯了的典型症状!
他顾不得被父亲“抛弃”的痛苦,连忙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无论叶城此后如何看待他,在他的心目中,叶城都是他的父亲,他当然无法接受父亲死在自己的眼前!
**
“哗啦!”
“啪嚓!!”
洗碗池的水流仍旧流淌着,冲刷在凹槽里,形成了小小的漩涡,随后被卷入下水道中。
叶琮鄞只走神了片刻,连忙关掉了水龙头,低头去看地上。
刚刚洗杯子,他一时心悸,导致杯子直接摔在了地上。
微妙的直觉梗在心头,不上不下,令人生出烦躁的心情。
叶琮鄞按了按跳动不止的右眼皮,思考片刻,最后化作了一声长长地叹息:“都是封建迷信,信不得。”
就这么一句,就足够让他心安,他在杂物柜里取出扫把,将满地的碎瓷片扫了个干净。
此时四周静悄悄的,厨房外的客厅也是一片漆黑,这个时间点,正是安睡的时间。
叶琮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惊醒,思来想去,还是将原因归结到了还没习惯时差上。
“嗡嗡。”
放在流里台上的手机轻轻震动,叶琮鄞蹲在地上,确定玻璃渣子都被清扫干净了,才站起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甲方给的反馈。
[阔绰甲方]:老师!!!!
[阔绰甲方]:你是神仙吗?!!!!
[阔绰甲方]:这也太萌了!!!
[阔绰甲方]:我没有!任何!修改!意见!请您直接出图吧!!!!
一连串的感叹号充分的表达了对方此刻的心情,虽然是银货两讫的合作,但能够得到甲方毫不吝啬的夸奖,是个人都会开心。
叶琮鄞扬了扬唇角,那点莫名其妙的不悦跟着烟消云散。
[Y]:稍等。
回了消息,他全然忘记了自己下楼是为了接杯水喝,握着手机上了楼,准备去给人将成图导出来。
叶琮鄞用手机充当手电筒,轻手轻脚的上了楼,只是他还没走到房间,余光中突然瞥见了一个细长的人形轮廓。
“!”
任谁大晚上看见摸黑看见这样的一幕,都会被惊一跳,叶琮鄞本能地抬手,将手机发射出来的光源找了过去。
是宋淮意。
叶琮鄞:“……”
怎么总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他刚到见山小院的那个晚上,凌晨出门觅食,打开门的瞬间好像也是这么被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叶琮鄞哭笑不得地走过去,抬手摁在宋淮意的脑袋上,“吓唬人?”
宋旭和罗伊的房间在二楼,整个三楼,除了他就是宋淮意了,显然人在这儿守株待兔是冲着他来的。
“我睡不着。”宋淮意顺从的任由叶琮鄞胡乱揉搓着他的头发,低低抱怨。
确定了关系之后,比起以前暗戳戳地扮可怜博同情,他现在要明目张胆了很多,半点不掩饰自己需要人哄的意图。
叶琮鄞抽出了卡在宋淮意手臂下的拐杖,倒腾到了另外一只手,贴心地充当起了人形拐杖:“走吧,到房间里去,宋小鬼。”
伴随着新取的外号说出口,叶琮鄞没忍住笑了一声,他没说到谁的房间里去,宋淮意也不问,跟蔫巴的猫猫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叶琮鄞没让宋淮意失望,他带着人进了自己的房间,扶着人上了床:“坐一会儿,我弄点东西。”
他毫不避讳地当着宋淮意的面打开了笔记本,将软件中的文件导出、打包发了个过去。
大图层发送总是需要点时间的,叶琮鄞也不急,转头看向宋淮意:“说说吧,怎么了?”
宋淮意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心慌的厉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他躺在床上,因为伤腿的缘故,连辗转反侧都做不到,只能死鱼般平躺着,盯着天花板深思。
想不明白。
他对原本的剧情的了解只局限于极少的部分关键节点,就那点信息,根本无法将整个故事串联起来。
更何况现在,剧情早已成了脱缰的野马,没了任何束缚力,自然无法推测出之后的剧情。
反正睡不着,他干脆下了床,溜出房间,他本意只是想试试运气,要是琮鄞还没睡,他就敲门。
上天果然是眷顾他的,琮鄞还醒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望着叶琮鄞关切的神情,宋淮意老老实实地回答,隔了一会儿,没忍住,又卖了个乖,“可能是太高兴了,所以睡不着。”
“太高兴?”叶琮鄞明知故问,“发生什么好事了?”
宋淮意抿了抿嘴,没回答,转而提起了另外的问题:“今晚我可以和你睡一起吗?”
第65章 关起来
叶琮鄞没说话,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话说出口时,宋淮意还不觉得有什么,可随着时间的流逝, 忐忑的心绪越发加重,让他生出坐立难安的紧张感。
“你……”他张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怎么就哑成这个样子了呢?
窘迫的神态与喑哑的音调给本来正常的氛围染上了暧昧不清的底色。
就好像,好像那句话还包含着某种隐晦的特殊含义。
只是尴尬的人从始至终似乎都只有宋淮意一个,叶琮鄞面色如常,仿佛半点没有察觉到房间里隐隐浮动的暗涌。
无论是拒绝还是同意,其实都不难回答。
他就是故意的,就想要看看宋淮意或窘迫, 或耍赖撒娇的模样。
“到底同不同意, 给个准话啊!”
叶琮鄞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的既不是尴尬无言,也不是祈求挽留, 而是这么一句凶巴巴的埋怨。
兔子般的胆子,出乎意料的大了不少啊。
没等叶琮鄞回答, 宋淮意的眼瞳滴溜溜地转了两圈, 也不知道他自己同自己说了什么, 当即理直气壮起来:“你是我男朋友,陪我睡又怎么了?”
“合情合理。”他说着,垂着脑袋自顾自地往被窝里躺,“我不管, 我同意了。”
叶琮鄞愣住了,好半天, 没忍住,哑然失笑。
他是万万没想到,宋淮意最后选择的手段竟然是胡搅蛮缠。
躺在床上的人也听见了笑声,裹着被子,微微蜷缩起来,像是煮熟的虾子,通过外形暴露了窘迫的心态。
能够胡搅蛮缠的说几句,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了,这会儿用被子蒙住了脑袋,掩耳盗铃的状况下,自然绷不住强撑出来的“理直气壮”。
叶琮鄞关了电脑,上了床,他俯身,扯了扯蒙在人脑袋上的被子。
没扯动。
估摸着宋淮意正在里头扯着被子和他角力呢。
“我又没说不让你在这儿睡,这是做什么呢?”叶琮鄞无奈,松了手隔着被子摸了摸宋淮意的脑袋,“好了,快点出来,你这么把被子裹着,我盖什么?”
“……”
“宋淮意。”
叶琮鄞的眉眼中是满满的笑意,却故意沉了声调,带上了威胁意味:“再不出来,我就到你房间去了。”
话音刚落,蒙着脑袋的被子“唰”的一下拉了下来,也不知道是闷的,还是羞的,宋淮意整张脸都是通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叶琮鄞多多少少有点手痒痒,一想到这人是自己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又理直气壮起来,贴上了宋淮意的面颊。
如他所料,滚烫的。
“发烧了?”
明知故问。
宋淮意本来想忍下的,可叶琮鄞眼里的戏谑太浓、太重,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你心里不清楚吗?”
叶琮鄞微笑以对:“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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