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虎布偶连声喊道。
松枝连忙从屏风外小跑进屋:“公子!有何吩咐?”
楚淞君指着虎布偶问道:“松枝姐姐,是你把它放在这儿的吗?”
松枝上前仔细瞧了一眼,笑道:“是我,公子,怎么了吗?”
她试图模拟前夜的动作:“昨日我起夜瞧您凉被盖好没,正巧瞧见它孤零零落在地上,料想是不知何时落在那儿了。”
“我就给您放回去了。”
“怎么了吗?”松枝有些担忧地问道:“是这布偶哪里不对吗?”
楚淞君慢吞吞地伸出手掐住虎布偶。
老虎布偶软趴趴的,被他掐起来的时候,仍然是一副无害的模样。
这只布偶是怎么回事?
松枝垂目思索片刻,而后隐晦地瞧了那布偶一眼,连忙道:“公子,奴婢帮您放起来吧。”
楚淞君点点头。
虽然不清楚这布偶什么名堂,为了活命最好还是先拿开吧。
松枝让等候在房外的侍从进门,为楚淞君梳洗。
大郎不知何时醒了,扒着床边瞧着松枝将虎布偶拿走,歪头想了想,他比了个手势跟了出去。
楚淞君微微颔首。
楚淞君的小院虽然周围镇物多,但大郎也不是什么善茬,同样是一只因枉死而生的厉鬼。
只是他死时年岁极小,又从未杀过人,是以本身只能当个空调,当不了能够把人冻死的冷柜。
他飘过之时,周围人也只会当拂起来了一阵凉爽的风。
莫名还挺适合跟踪别人。
松枝微笑着打开卧房的门,吩咐道:“你们盯紧着点,莫叫公子难受,等公子梳洗完,把厨房那些温补着的汤水喂给公子,吃完饭后,再点人去寻王太医诊脉。”
见侍从们都应下,她便拿着虎布偶从小院外走去。
大郎连忙与进屋的侍从擦肩而过,跟上松枝。
松枝拿着虎布偶,镇定自若地走过长廊,穿过前院,走出楚淞君的小院后,拐进了一条路,一路上微笑着与路过的侍女们打招呼。
大郎蹭着树荫努力跟上,可不一会儿就被镇物挡住前路,他站在树荫下,探头探脑地注视着松枝离开的背影。
他抿了抿唇,有些恼怒跟丢了。
大树树荫下的落叶堆被无端升起的一团凉风所扰,被吹上半空,打个转转晕乎乎地飘了下来。
楚淞君此时已经吃上了小厨房炖上来的粥,见大郎回来了,趁侍从们不注意,连忙从餐桌上窃了块米糕握在手里。
毕竟此时筷子用得还不是很熟,只能上手了。
楚淞君神色淡定自若地把米糕扔进影子里。
大郎其实尝不出味道,但他记忆里还留有米糕的甜味,记得它的口感。
来到楚家后,他就经常眼馋米糕。
楚淞君行云流水地完成了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假意轻咳一声,喝了一口水。
大郎一边啃着米糕,一边在他耳边低语。
“北边?”
楚淞君北边的小院是郑元瑛的住所。
估计是去寻郑元瑛拿主意了。
楚淞君将将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咳了出来。
楚家人待他的真心,他看得见。
果不其然,待王太医诊断完,又陪着他在院中唠了一会儿不涉及世家密辛,不容易害他掉脑袋的磕后,瑛伯母就上了小院,把那些布偶尽数搬走了。
还带来了几幅字,镇在了卧房四方位。
陪着他用过午饭后。
楚秉天估摸是翘了大理寺的班,提前回了家。
两人陪着楚淞君待上了好一会儿。
楚秉天给他念完了他整理得一些探案密闻。
拥着楚淞君道:“我儿,这些日子不太平,不如,咱们去求求祖宗庇佑。”
“祖宗庇佑?”
楚淞君有些疑惑:“大伯,这祖宗庇佑是什么?”
“我儿,为父这就细细讲与你听。”楚秉天直接忽视楚淞君的称呼:“咱们豫章楚氏为何能做千年传世之家,靠的是祖上积德,拜见祖宗,祖宗自会庇佑,而我们楚氏世世代代都供职于大理寺之中,祖上神人不知凡几,皆可点香祈求庇佑。”
楚秉天微微一叹:“我儿,我豫章楚氏如今只有你一个公子,一根独苗,你若出了任何闪失,楚氏都承担不起风险,近来我已察觉多起针对,只怕是有心人有意为难。”
“如此想来,正则与知晴的死因仍是未知,免不了其中有他们动手的嫌疑。”
“今日子时,我便开祠堂,为你祭祖,祈佑平安!”
楚淞君思索着连连追问。
所谓的“祖宗庇佑”,事实上就相当于修仙文当中,剑修去剑冢取剑一般。
寻常状况下,祈佑者需得年过十岁,才能进入祠堂祈佑。
祈佑的孩童需手持香线,一步一拜,从祠堂正门前穿过祠堂,行至牌位前放置的蒲团处。
每个牌位前都会放置一枚香烛,祈佑者若是在走到跪拜的蒲团之前,有先祖愿为孩童降下庇护,那么牌位前的香烛就会无火自燃。
而点燃的香烛越多,就证明祈佑者愈加受先祖看中。
楚氏历史上曾有一位天纵之才,不过区区旁支,却不知为何得到了进祠堂的机会,而做下这个决定的家主很快就证明了他的慧眼识珠。
那位天才,在通向蒲团的路上,半数先祖都为其燃起了火烛。
之后那位天才的成就不负众望,将豫章楚氏带成西州轩辕王朝最顶尖的世家,辉煌百年。
不过,若是第一次祈佑未能得到庇护,那么只能来年精进修行后,再次重来。
祈佑的机会一人只有三次,若是始终无法得到祖先认可,便基本上与家族中的实权失去缘分。
楚秉天讲述了他祈佑的经历,说得热血沸腾,唾液横飞,兴致浓处,他瞪大双眼,握住楚淞君的瘦窄的肩膀。
欣赏,慈爱,激昂,认可,各种情绪交织在一块儿。
伯父不知为何就是非常看好他,楚淞君心中想道。
“我儿!莫要担忧,”他轻柔地摸了把楚淞君的脸:“祖先定会了然……”
“你定是楚氏未来再度辉煌的希望!”
楚淞君微微瞪大眼。
第089章 祠堂
“……伯父你冷静一点。”
楚淞君抖了抖肩膀,试图把楚秉天的手抖下来。
郑元瑛也连忙责怪似得瞪了一眼楚秉天:“小心吓着孩子。”
楚秉天拍了一把楚淞君的小肩膀,半点没受影响,脸仍然是涨红的,他亢奋地握拳起身:“我儿!为父简直不敢细想日后会是如何啊!”
郑元瑛给楚淞君擦了擦脸。
两人无语地看向跟打了鸡血似得的楚秉天。
我看你敢想得很。
祠堂位于楚氏族地腹地,迄今已有不知多少年历史。
祈佑所需牲祭不少,但这些都不用楚淞君自己操心。
他只需要操心如何在漆黑的祠堂里顺顺当当地走过去就好。
在楚氏族地之中的楚氏族人不少,楚淞君跟在郑元瑛身后一一见过,速度很快,倒不像是给他认脸,而是那些人过来认一认他。
平均十秒三个,不管什么称呼,楚淞君只需叫一声“XX好”,其余被喊的人自己会解决。
这些人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但是身为楚氏嫡公子,没有人敢给他脸色瞧,哪怕他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
反倒是不少人笑出了一张菊花脸,试图给他留下亲切的印象。
传言轩辕朝皇帝由22世家拥护开国,轩辕家成为皇家之后,那22世家就成为了最顶级的勋贵。
由此可见,朝堂也基本把控于这些世家手中,皇帝基本上就是一个吉祥物。
豫章楚氏也是这22世家之中的一员,只是近些年潮起潮落,它刚好快触了底。
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22世家大部分同气连枝,楚氏只是衰落,又不是掉出了第一梯队。
时间越来越晚。
西洲的天黑得稍晚,楚淞君计算着约莫在戌时左右,天才会逐渐黑下。
他被抱出去被人瞧过之后,便一直呆在小院之中,王太医作陪。
王太医不喝酒,爱喝茶,喝着茶就着点零嘴,嘀嘀咕咕地楚淞君抱怨道:“等你大好,我就赶紧回皇宫,你们这门阀世家当真是水太深了。”
楚淞君体虚,昼夜温差大,他披着条毛绒披风,手里的杯子是温水泡了点枸杞,他咳了咳:“什么水深?”
王太医一副喝茶喝醉了的状态,哼笑一声,迷迷瞪瞪道:“嘿,不可说,不可说。”
楚淞君摇了摇头,顺手趁王太医不注意,把小桌上一碟米糕都往影子里倒,影子里的大郎举着之前被他当头套的罩子,在下面悄悄地接,等盘子再被放上桌,早就已经空空如也。
楚淞君气定神闲地喝了口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干。
而后手探下去和大郎握了握手,提醒大郎要干什么。
今日许多朋友都在影子里醒来,而后被影子深处的红衣父母吓个正着,瑟瑟发抖地挤在了一块儿。
楚淞君专门倒了不少口感软糯的糕点叫大郎派送给他们,安抚一下自己。
自己怎么不会了解“自己”,就好这口。
“哈——再来一杯。”
王太医砸吧砸吧嘴,提着茶壶再给自己的满上,随意扫了一眼桌子,不禁有些疑惑。
他抬头狐疑地瞧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小孩,小孩温和地朝他笑了笑。
嗯?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爱吃糕点了,一下子吃那么多,会不会消化不良啊。
王太医数着桌上空盘的数量,默默想道。
王太医一边思忖着,一边正要喝茶,嘴刚挨到茶杯壁,瞬间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他嘴唇有什么能够动的活物踹了一下。
“***!”王太医把茶水泼在地上,骂了句脏话。
楚淞君搞小动作的手一顿,轻咳一声,扭头去看王太医的动作,只见那茶水渗进地面,一只倒仰的蚂蚱正挥舞着肢体,狂乱地舞动。
王太医死劲抹了把嘴,恨恨道:“哪跑来的虫子。”
楚淞君顿顿地注视着那只逐渐死去的蚂蚱,心里一跳。
他迟疑地下地,走到了那片茶水之前。
那只蚂蚱仍然在挣扎之中,他站在那里的影子隐隐绰绰地笼罩着那只挣扎求生的蚂蚱。
楚淞君眼睛一眯。
漆黑的影子之中陡然探出了一只灰白的手将蚂蚱拖了进去。
楚淞君环视了四周,院子里稍显空荡,松枝姐姐正站在一旁,给王太医递上帕子抹嘴。
夜风清泠泠一吹,楚淞君脚踝一凉,低头一看,影子里不知是哪只手拽了拽他的脚踝,似乎在表达对“甜糕”的喜爱。
楚淞君微微勾了勾嘴角,而后很快就平复下来。
那个用布偶搞鬼的东西,可能没有随着布偶的离开而离开,他还在这里。
希望于祈佑之后,能够将他驱赶走吧。
***
子时,他觉得更多是午夜。
楚淞君一身黑袍,袍面竖垂,极其干净。
穿着之前沐浴焚香,头发被火炉烘得微干。
独自站立于祠堂门前,楚氏祠堂大门极高,极广,如同一只冰冷的巨兽似乎正在审视他的到来。
此夜无星亦无月。
冷风拂过摇曳的灯笼,影子便如同活过来一般在地面之上晃荡。
大门两侧的灯缓缓燃起。
不知是楚氏之中的谁正用着苍老的声音高唱,似乎正在秉明他的身份。
“吱呀——”
大门缓缓而开。
一股从地面卷起的阴风从门内吹过。
楚淞君瞬间意识到自己该干什么。
祠堂内很黑,没有灯。
在香烛燃起之前,唯有手中的三炷线香存在着星点火光。
那星点火光就让他的影子区别于祠堂之中的黑暗,正如同流淌着的河水一般静静流动。
他需行99步,走完后大约就能摸到祠堂的蒲团边,若是无祖先应声,则同样需三叩拜后将线香插于蒲团前的鼎中。
楚淞君一边想着,一边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这段路,大门并不会闭上,而是敞开,不过其余人只能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离去。
楚淞君突然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响动。
有点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摔在了地上。
楚淞君迟疑地迈出了下一步。
在他彻底迈进祠堂之后,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那种感觉玄之又玄,古怪非常。
线香仍在燃着,升起模糊不清的烟雾,带着点呛咳的辣意,楚淞君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发痒。
他努力忍住,只是加快了自己迈进的步伐。
又是几声东西掉落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可其他人似乎是听不见似的。
拢在祠堂门前的族人们有人扼腕于前方的公子怎么走得如此快,需得在路上多磨蹭一会儿等待祖先的评点才对。
他这么小声说完,又有人答道,公子小小一只,便是走快些也与大孩子走慢些差不多。
“——”
楚淞君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影子正在不断涨大。
大郎猛然探出一只灰白的手。
“咻——”
火光乍然。
照出一个槐木牌,牌位之上拥着鲜红的朱砂着墨,写着一个名字。
祠堂门边的族人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轻呼。
楚淞君却暂时没心思去管那被点燃的香烛。
他只觉得自己的影子越来越大。
正如同不知何时被吹气的气球,往不受控制的爆炸一路狂奔。
楚淞君不清楚这些是否与这座祠堂有关。
他加快脚步,双腿交替之间似乎要倒腾出火星。
只想快点完成这一项祈佑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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