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和无语。
不是这个谁问你了!
“看来是鲜肉饼。”
楚淞君喃喃自语。
大郎托着腮,在影子里垂涎三尺。
楚淞君瞧见了,下意识摸了摸大郎的头。
事情逐渐明朗起来。
这个青娘娘……
她居然选择在循环之中改变自己的行为?
***
铜镜前的女子,有着一张妍丽的容貌,雍容如牡丹,她伸手取下发簪,发髻散落,发丝披于肩颈上,浓密的眼睫垂落,她纤长的手将发簪握住。
“娘娘,好些没?”
嬷嬷递上来一盘酸杏。
青娘娘微微点了点头,她向来很有礼貌,从她入宫起。
她挑拣了块,吃进嘴中,压住身体里呕吐的欲望,
“那就好。”
嬷嬷欣慰道。
“等娘娘有了孩子,一切便稳定下来,不再只是空中楼阁,依陛下对娘娘的宠爱,日后小主子的未来定是一帆风顺。“
嬷嬷一边给青娘娘按压着腿,一边絮叨道。
她抬起头,话头一顿。
只见青娘娘望着她,没有说话。
半晌,青娘娘突然道:“嬷嬷,从我入宫起,就跟着我了吧?”
嬷嬷一愣,点点头:“能跟着娘娘,是老奴的荣幸。”
嬷嬷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青娘娘向来和善温雅,有着一双美目,望住人时,那一汪秋水便就叫人移不开眼。
可嬷嬷此刻却觉得,青娘娘眼中含着一片暗流汹涌的湖。
青娘娘顿了顿,张开口:“嬷嬷,帮我朝陛下递个信,就说……”
她伸出纤长的手,拢住了隆起的腰身。
从上至下,缓缓地,轻轻地抚摸。
“皇儿,思念他了,迫不及待要来寻他玩耍了。”
青娘娘温柔如水地注视着前方。
“……”
嬷嬷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是!娘娘!”
等了许久。
青娘娘将侍从退走,坐在铜镜前,端详着发簪,出了神。
她突然感受到一股极其阴冷的风,从她颊侧吹过,像是什么东西爬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微微一愣。
铜镜中的人影突然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天真烂漫,无拘无束,咧开一嘴小白牙。
青娘娘瞳孔一缩,下意识攥紧了发簪,捂住了腹部:“你——”
铜镜之中的人大大咧咧地甩了甩长袖,伸出手指,在镜上划动。
一行恐怖的血字如同登时出在青娘娘眼前。
——午安!
青娘娘呼吸粗重起来,她颤抖着嘴唇。
她从入宫起,就是个礼貌的人。
她轻声道:“午安。”
血字散发着极其浓重的腥味,它在青娘娘的视线之中不断变化:“你记得!你还记得!”
青娘娘瞳孔一缩:“你,你在说什么!”
铜镜之中的鬼影却缓缓贴近青娘娘,不知何处传来孩童们嬉笑的声音。
鬼影嘴唇张合:“别骗我,我是来帮你的——”
大大小小的血字挤挨于镜面之中。
——御花园!
“啪——”
门啪得一声被撞开。
“啊——”
青娘娘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爱妃!”
皇帝大步走进,他锐利的眼睛扫过铜镜前的女人。
“发生什么事了。”
青娘娘抬眼,只见镜中的女人同样抬眼看向前方。
她的目光偏移,落在无意间被扫落的头饰。
皇帝心疼地走上前,握住了青娘娘的肩:“无事吧?”
青娘娘状似羞涩地低头:“臣妾无意间将头饰弄掉了。”
“哦,这样啊…….倒是朕关心则乱。”
皇帝顺势揭过这个话题。
他伸手抚住青娘娘的小腹,关切道:“近些时候身体可好?这小子太过闹人,搅得你睡不安生。”
“托陛下的福,睡得不错。”
青娘娘回答道。
皇帝轻笑一声,注视着青娘娘隆起的小腹,深沉的贪婪沉入眸底。
二人亲昵了半晌。
青娘娘提出要去御花园散步。
皇帝欣然同意。
此刻正值秋初。
大片大片树叶金黄。
冷风吹拂而过,落叶便窸窸窣窣落下。
皇帝整副心神全在青娘娘身上。
细心地拥住她避开道路上细碎的石子。
任那些侍从们瞧,便是恩爱夫妻之模样。
谁人也没注意到,阴云逐渐聚拢,大片大片的影子从天空垂落,影子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沸腾。
皇帝只觉眼前一暗。
他下意识拥住青娘娘,却抱了个空。
耳边传来丝竹管弦之声。
嬉笑的婴鬼之中,红衣鬼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
瞧见皇帝的出现,滴溜溜旋转的眼眸之中,出现极其厚重的杀意。
“这——”
皇帝一懵。
“你,楚氏!”
“那些药材是你运进宫的?”
坐于主位的楚淞君垂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呆愣在原地的皇帝。
两边的厉鬼们各自排开,阴冷的嬉笑声环绕在皇帝耳畔。
皇帝下意识否定:“什么药材不药材的!楚淞君!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怎可欺君罔上!”
楚淞君却自顾自地将账本掷下:“名录约三千条,背后人命约六千条,无数生民死于此。”
账本落在皇帝脚下,他猛然一个激灵,后退半步,他惊疑不定道:“那些草芥贱民,与朕何干!”
楚淞君没有理会皇帝之言,而是重新试图复盘:“这要从《长寿宫夜宴图》说起,世家贵子们被囚于夜宴图之中,饱受催折,出来之人,十不存一,世家震怒,到处缉捕元凶,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
“你在说什么!现在放朕出去,朕谅你区区一三岁稚童,恕你无罪!”
皇帝甩袖,仍算英俊的面容此刻却如恶鬼般扭曲,他高声怒喝。
“否则!你会后悔的!”
楚淞君却视若无睹:“大理寺疑惑,究竟是谁能绕过宫中严密的布防,将夜宴图置进偏园,几经查找,皆不得答案,只得转身去寻求另一条线索,也就是南州蛊女温韶。”
“他们不明白,为何在二十二世家力保之中,世家贵子却还是不明缘由受此磨难!但他们忘了,在二十二世家之外,还有一传承成千上万年,藏于暗处的第二十三个世家。”
“——皇家,轩辕氏!”
皇帝脸色微变。
楚淞君没给皇帝说话的时间:“他们减弱了对皇宫的监视,将更多人手铺散于西京之中,扫网捕捞温韶!”
“而这!恰恰合你心意,因为你的目的已然成功!在削弱世家的前提下,还成功转移了世家的注意力!”
“至于温韶为何帮你!只因温韶是南州人,南州王朝的风气,乃是诡密与王朝相和,你许诺了温韶,若是助你成功,温韶将是西洲国师!传教西洲!”
楚淞君沉声斥道:“如此!你铺垫已成,只需在皇宫之中安心谋取大事!那些药材便与此有关!你是要给谁所用!你又要借此作何!”
皇帝咬牙,手猛然指向楚淞君:“你是在质问朕!”
楚淞君缓摇头。
无数厉鬼尖锐的哭声响彻整幅画卷,冲天的阴气犹如漩涡,冰冷扫荡而开,阴沉的光落在楚淞君的脸上,竟显露出十足的威严。
他一字一顿。
——“我在审问你。”
第106章 变故
梅花小栈周遭。
阴云集聚。
空气之中的水分正在不断汇集。
这是西京东城区,往来行商过客,鱼龙混杂之人在此驻留。
一卖着锅贴的小贩走街串巷,叫卖而过。
推车的轮子咕噜噜滚过,溅起水坑之中的污水。
大理寺中人压低草帽,锐利的目光射向一扇合上的窗。
窗内的女子双手交叉置于胸前。
朝着包袱之中的一打开的玉盅低低垂下头颅。
盅内正栖息着一点通体雪白,唯有中心留存一点殷红的蛊虫。
轻轻看去,竟显现出些许圣洁。
温韶嘴里轻念着南方俚语,温柔的目光比皎洁的月色还要多情。
可就在此时,那蛊虫却突然支起身,殷红的虫头朝着温韶左右摇摆。
“——”
温韶脸色大变,猛然合上玉盅。
她变了脸色,冷得像一块冰。
温韶突然注意到,房间里似乎冷了许多。
她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不动声色且极其迅速地打开了包袱之中所有玉盅。
南州蛊女警惕的目光扫射过卧房。
门外,楚秉天的步伐一顿。
他微微侧了侧头。
手骤然抬起,大理寺众人悄无声息地停下脚步。
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双方都在心中默念。
楚秉天当机立断,也不顾埋伏,抑或打草惊蛇,猛然咬开指尖,指尖血霎时点燃线香。
温韶手抬起,暴戾一挥,手中冲出来的铁鞭瞬间卷住卧房之中的木架,轰然挡于门前,她反身朝窗外扑去。
楚秉天立刻大喝:“追——”
空气阴冷下来。
***
长寿宫鬼宴图中。
皇帝只觉荒谬绝伦:“你不过一黄口小儿!有什么资格审问朕!连你父大理寺寺卿都不敢!你居然敢审问朕!”
皇帝一顿,瞪大双目:“朕才是轩辕朝的主人!”
皇帝话音一落,却突然顿住,他像是意会了什么,咧开嘴:“朕明白了,明白了,世家!果真狼子野心!你们果真想谋朝篡位!可恨的逆贼!”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朕果然没猜错!”
“可恨的硕鼠!逆贼!”皇帝咬牙切齿,青筋爆出,格外狰狞:“这是朕的轩辕朝!是朕的轩辕朝!”
楚淞君微微皱眉。
“不对,不对,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世家谋朝篡位只派你一……”
皇帝突然道。
他立刻收敛住了暴虐的情绪,他格外大起大落的表情衬得他更加疯癫。
皇帝嘴角突然勾起:“哦——朕明白了,是你自己的主意,哈哈哈哈哈,朕就说嘛,他们谁愿意轩辕氏离开!谁愿意登上这无上皇位!他们不敢!他们不敢的!”
不敢?
楚淞君立刻抓住关键。
所谓的不敢是何含义?
轩辕氏当选为帝,其实另有隐情?
他或许应多读些西洲的史书,好在这种东西世家有的是。
楚淞君思忖道。
“把朕放出去!杂种!”
皇帝却又怒喝。
“朕乃轩辕朝的主人!西洲至高无上的皇帝!”
楚淞君抿唇。
冷意闪过。
厉鬼们发出尖锐刺耳的哭叫,鲜血从画幕之中汩汩涌起!
到处都是阴寒,要将人冻裂的冷扑打在皇帝的脸上,他的呼吸粗重起来,胸膛强烈起伏,发丝乱散。
剧烈的疼痛从皇帝的五脏六腑之中渗进,皇帝逐渐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他妄图如狂犬般乱吠,却无法出声,耳畔只剩厉鬼恐怖的嬉笑。
生命的威胁和□□上的痛苦,让他瞬间意识到,眼前的人当真能够支配他的寿命!
他艰难地痛呼,试图博取楚淞君的注意。
楚淞君却没有理会,反而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极其长久。
深黑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漩涡。
皇帝脸上的怒意逐渐消散。
蓦地,他心口一凉,那个恐怖的猜测如同藤蔓一般缠上他的心脏。
他一直都在回避的那个猜测,终于随着孩童阴冷的视线与恐怖的手段下,彻底回归于他的脑海。
楚淞君动了动手指。
皇帝劫后余生般跪倒于地面,狼狈不堪地大口喘息。
他颤抖着声音:“你要杀了朕?只杀了朕?”
皇帝气急之中又带着些许气虚:“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楚淞君微微抬眼,光一寸一寸微弱下去,深深的阴影落于他的脸上,如同索命的厉鬼。
话未出,言却尽。
皇帝生了无数孩子,杀了他,自有他人顶上,又有何不敢?
皇帝悔不当初!
将《长寿宫鬼宴图》送到了楚淞君手上!
主要是他也未曾想过,楚淞君竟能将极其凶煞的鬼宴图收为己用!
如此竟叫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只因这幅《长寿宫鬼宴图》曾是轩辕氏珍藏,皇帝自然清楚他究竟有多悄无声息!要如何艰难才能脱困!
他曾经畅想着将小部分世家子坑杀于此,等到他将老的全弄死,小的自然受他拿捏,皇家将重占上峰!
可如今转头一看,竟成了他自己的坟墓!
不!不!他还不能死!他还未能振兴轩辕氏!
若是在此刻功亏一篑!他艰难的三十年又算什么!他费心筹谋的年月又算什么!
算他吃苦耐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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