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笃定聂绫罗就在不远处,不会只身回到诡域。
苏伯琼一手擦过顾亭尘嘴角糖屑:“以后你断不可轻信他人,随意食他人所予之物。”
顾亭尘“嗯”了一声,又不住道:“仙君,你真好。”
“仙门中的人,都像你这般吗?”
苏伯琼不禁唇角微弯。
想不到少时之顾亭尘,如此天真又单纯。
不过成了后来那般之修为,想必也吃了不少苦。
他回答顾亭尘:“像我这样的不少,不像我这样的,也不少。”
“那真如仙君所说,好人更多吗?”
顾亭尘眨巴了下眼睛,很是困惑的模样。
苏伯琼道:“世间仙门中人,也并不是非黑即白……你还小,往后便能明白了。”
又朝前了几步,浮空之中,他仍然可以看到那三根断指,可见顾亭尘模样,该是看不到这断指。
“很快便能找到你娘了。”
苏伯琼带着顾亭尘,就跟着断指所引走着,不久之后,果真看到了坐在酒肆的聂绫罗。
她一袭红衣,妖艳非常,但周围无人敢靠近半步。
“娘!”
顾亭尘小跑过去,聂绫罗侧目望来。
十三君淡然问道:“跑哪儿去了?”
顾亭尘回道:“我……去买酥糖了,方才有位仙君,好心带我来找娘……”
察觉聂绫罗面色有异,顾亭尘略微顿了一顿,方才回头:“那位仙君就在……”
“仙君?仙君……你在哪儿?”
顾亭尘分明指对了苏伯琼所在,但目光却并未落在他身上。
苏伯琼知道,自己又一次“消失”了,此刻无法对幻境之中的人或事物产生丝毫影响。
“娘……方才……”顾亭尘收回手来,“方才有一位……啊……”
聂绫罗一掌拂去,顾亭尘被狠掼在地,手中酥糖纸袋落地,糖块洒出了几枚。
苏伯琼伸手而去,手却直直掠过了顾亭尘的身体。
“再是轻信他人,下一次便不是失去灵力那么简单的事了!”
聂绫罗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周遭围聚起了两圈人,却都是看热闹的,心知这红衣女人不好惹,也无人敢上前将顾亭尘扶起来。
最终顾亭尘起身,饶是冷静地拍下了衣摆的尘灰:“孩儿谨记。”
……
转眼间,聂绫罗带着顾亭尘回到了尘门诡域。
诡域之中天色暗沉,聂绫罗并未回到大殿,而是径直捎着顾亭尘,来到了厉鬼嘶吼的血渊。
苏伯琼方才还在酒肆,眨眼间就同聂绫罗以及顾亭尘一样,身在血渊之巅了。
“你选择回诡域,追求至尊之道。”聂绫罗缓缓道来,“那便是选择了一条荆棘之路,你注定孤独,注定在这血雾朦胧之中,杀出一条道来。”
“这就是诡域之道,是历代诡君之道。”
顾亭尘道:“娘,这同血渊有何干系?”
“你若是不强,便会惹人厌弃。”聂绫罗冷笑了一声,“你若能顺利执掌此域,要何人不可有?”
“这血渊致你失去灵力,而今唯有在此绝境中通过历练,才能寻回所失。”
“现在,便是时候了。”
聂绫罗一掌推去,顾亭尘身姿不稳,已然一头扎入了血雾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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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解山河(一)
“顾亭尘!”
顾亭尘的身影彻底由血渊雾气吞噬的前一刻,苏伯琼也跟着跃入了血渊之中。
周围残肢晃动,视线中尽是血气缭绕,肤表也似由火舌舔舐,痛入骨髓,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消停。
“娘……你抱抱我,好不好?”
顾亭尘正窝在他怀中,不住呢喃,脑袋轻蹭着他的胸膛。
苏伯琼不禁伸手挠了挠顾亭尘的脸颊:“可还好?”
小小的顾亭尘虚虚睁开眼睛。
“仙君,又是你啊?”顾亭尘意识模糊,但不住道,“仙君,你生得真好看,又亲自来这里救我,我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
原来少时的顾亭尘,这般知恩图报。
“不需要报答。”苏伯琼道,“你好生长大,便好了。”
“仙君,你是个好人。”顾亭尘自顾自叨叨,“可是大巫他们都说,好人根本没办法在诡域活太久……可是……无缘无故就对别人好的人,合该被馈赠才是……”
顾亭尘声音渐弱,苏伯琼一探手去,其鼻息尚在,心跳有力,只是灵脉中毫无一丝灵力。
在血渊寻回灵力……
苏伯琼环顾一周,只见周围虽无血雾漫漫,却尽是残垣断壁。
想不到血渊之下,竟然还有这般光景。
他道:“因缘际会,原是如此。”
若非他此时能介入此地,顾亭尘怕是在坠入的那一瞬,就已经被血雾中的烈焰侵蚀周身,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他是注定要来此处。
此时浮空之中,十三君的三根断指再度出现,指向了一处遗留的碑石。
苏伯琼给顾亭尘服下两粒丹药,又推入些灵力护体,方才背着顾亭尘,走向了断指所引的一方碑石。
碑石之上,良久才出现刻字:
物华天宝 珍之 庇之 隐之
——
两列字,没头没脑,一时阅来,不知所言何物。
此后碑石微颤,苏伯琼又将顾亭尘搂在怀中,另一手提剑,提防着这四方异动。
不久之后,碑石之上现出了一颗龙头,随后一道龙影现身。
苏伯琼惊诧:“龙尊?”
赤龙俯首,然后道:“千年以前,此地是一处仙岛,其上灵阵异宝无数,而后引得人心妄动。”
“初代蓬莱掌座为了仙门安宁,将此地交由亲传弟子管辖。”
“而掌座仙逝,蓬莱易主,不久之后,仙门弟子之间也开始明争暗抢。”
“这一方仙岛,本是桃源之境,后来在各方仙门的争斗之中成了一片滔天血海。”
“诡阁原本在极南之界,其主收到蓬莱弟子求助,便身赴于此,将无数冤魂镇压于此,此地变成了血渊。”
“而后……这一方地界,便成了新的诡域。”
这一桩前缘,仙门之中,当真无人提及。
苏伯琼了然,然后问道:“可顾亭尘尚且年幼,灵力空虚,如何破此困境?”
赤龙吐息道:“这幻境不多时便会结束了,你也不必再多做什么。”
“我将汝等带离此处,诡君之灵力,便能复原如初。”
苏伯琼道:“那便多谢龙尊。”
赤龙俯身,龙影穿过了苏伯琼和顾亭尘,随后二人已然重回了血渊之癫,不过此地并无十三君的踪影。
顾亭尘睁开了眼睛,陡然一起身:“……娘,血渊!”
可眼前哪里有什么娘,有的只有白衣持剑的苏伯琼。
“仙君?”
苏伯琼一转身,没想到顾亭尘此时还能看到他。
顾亭尘走向他:“仙君……你为何身影越发淡了,你是要……”
“我……”苏伯琼抬起手来,却碰不到顾亭尘,“我只是暂且离开,来日……”
“我们还会相遇。”
……
视线中的顾亭尘转而也消失了,血渊之景也在眨眼间模糊。
眨眼之间,苏伯琼又看到了一片腾腾血海,并未在诡域,而是在蓬莱。
莲台之上端坐着一人,此人长发飘散,并非十三君,而是顾旭生。
顾旭生白衣之上,只见道道血痕,而周遭煞气横生,由他体出,又接着撕咬过他体肤。
又是无数蓬莱弟子,或死或伤,铸就的是另一方人间炼狱。
而立于祈星阁之上的聂绫罗眼中泛起赤光,仿若真正成了行走于此的地狱修罗。
煞气灼噬顾旭生之身,最终他断气而亡,不多时便成了一副骨架,其上仅挂着褴褛衣衫。
而最终这残尸,也由十三君一掌击为齑粉。
顾旭生死的这一天,她大笑不止,最终重回诡域,只身落入沉沉血渊,再也没有归来,唯留下三根断指。
从此世间再无顾旭生,诡域也换了主人。
……
周遭景象逐渐化作碎尘,随后归于一片混沌。
“苏公子……苏公子……”
苏伯琼隐约之间又听到了赤龙的呼唤,终是睁开了双眼。
“龙尊?”
醒转过来,鼻息之间除却室内幽香,还有着顾亭尘身上特别的味道。
独目赤龙守在此处,幽幽吐出一口龙息,而苏伯琼正靠在顾亭尘怀中:“顾亭尘……你没事了?”
“本君向来无事。”顾亭尘将他搂得紧了几分,“倒是你……这么急急忙忙进那里面做甚?前代诡君留下的灵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苏伯琼知道这人嘴硬,于是轻拍了拍其搂着他的手道:“见你痴傻,实在着急。不过在其间,我予你了一袋酥糖,可是应了赌约。”
“切莫抵赖。”
顾亭尘听闻倒是笑了:“你让本君担心受怕了一阵,要再赔上一袋……,不,十袋才是。”
“还说不抵赖……”苏伯琼也笑,但是觉得身上欠了几分力气,“你娘亲……也是个苦命人。”
顾亭尘低低应了一声“嗯”。
“但她待你不好。”
苏伯琼叹了一口气。
“好与不好,又有何干系。你待本君好才是。”顾亭尘道,“而今她怨念大消,该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不值得你叹气。”
“还有就是……”顾亭尘抬起头来,望向赤龙,“龙尊,山河印所在,你应该也想起来了吧?”
——
数日过后,血渊之中,一道暗影冲出层层桎梏,最终重见天日。
“阁主,惩戒时日已到,恶煞出渊了。”
右副使通报之后,恶煞遂滚进了殿内:“阁主,咕吱咕吱,咕吱咕吱咕吱咕吱。”
顾亭尘居高临下道:“别闹了,本君知道你修为长进了。”
一旁的苏伯琼一偏首,却不知这恶煞之语是怎么解的。
不过现下看来,顾亭尘将恶煞丢进血渊,本就不是什么“惩戒”,倒是另一番历练。
墨影忽然窜出身影来,在大殿之中东飞西窜,叫叫嚷嚷:“主君,恶煞都来了,是不是要打架了,是不是要血洗蓬莱……啊不,我的意思是惩戒恶徒,扬我诡域之盛名,是不是啊主君主君主君……”
顾亭尘一记言灵,墨影瞬间闭嘴。
“传本君之令。”顾亭尘起身道,“诡域中人鬼,在本君离开诡域之时,皆不能妄动。”
“左右副使、墨影、恶煞……”
“在!!!”
“咕叽咕叽!”
“……!”
“随我一道,再访蓬莱。”
顾亭尘同苏伯琼对视一眼,随即金光大殿顿开,赤龙已然守候此处多时。
……
蓬莱府,天下第一仙府,此刻人头泱泱,各方佩剑弟子挤于莲台周围,面色不善。
“……此大阵怎能设于蓬莱中腹之地?”
蓬莱弟子面色铁青,一手扣于剑上。
“你们掌座无踪迹,怕是仙逝在何处都不知道,蓬莱中腹又如何?”天镜阙中人说话并不客气,“蓬莱自古以来,讲求天道大义,而今为除天煞,造福仙门,将中腹之地用于大阵,又有什么不该?”
“不该!自是不该!”另有蓬莱弟子站出来,“尔等不过是贪图天煞之中的宝物,为何要对蓬莱之地出手?”
“此话差矣。”缓步而来的是江亦轩,“天镜阙不过是想尽快去除天煞,并将其中灵物炼化而出,从此藏于安宁之地,免得居心叵测之人惦记。”
“蓬莱之地,地泽天灵,这大阵设于此处,余煞更是弱上了几分,可见蓬莱此处,是最佳设阵之地。”
“难道蓬莱为求一隅安康,要任由这天煞四处乱窜吗?”
“你……胡言乱语!”蓬莱弟子一时气极,倒是语塞,“那也不该如此……”
各方弟子乌泱泱一片,随即又吵嚷起来,混乱之中不知谁先出了一剑,随后众人都纷纷拔剑,不知不觉便真的血光剑影起来。
“我有话要说!”
“你们不要打了!我有话要说啊!”
闭关一阵,又睡了个长觉的公输陌一觉醒来,只觉得天塌了。
听闻蓬莱的苏掌座同诡君一道助长天煞肆虐,随后同诡君归于诡域,再无踪迹。
而天煞余煞久久不能消散,仙家众门又各怀鬼胎,最终还由天镜阙中人撺掇,已然在四处明争暗斗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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