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整个村子都换了,到处都是闲言碎语,守卫来来回回地跑,寻找父皇的身影。
溪煜猜想,多半是溪熠忍不住了,准备将父皇解决,自己回去后以神的指示为名,顺理成章地继位。
这种事情连北肯定是会管的,但他并没有同任何人讲,而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去了父皇遇害的地方。
那是深夜,溪煜已在榻中睡下,他的魂魄却离了体,和之前一样游荡于上方。
连北在一棵树下找到了昏倒的父皇,背着他准备回去,刚走没几步,突然一声破空之声。
溪煜太熟悉了,溪熠埋伏的人。
他在周围晃荡了一圈,那些黑衣人躲在暗处,盯着连北的一举一动。
连北虽然没有天赋,但也不是空架子,再加上他背上背着昏迷的父皇,那些人必须要小心谨慎,不能射中他,所以躲几箭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
他逃离升天,背着父皇一路来到了他们所居住的客栈下,门口有两个守卫还醒着,见到他来,立马迎了上去。
连北承了他们的谢,拖着倦怠的身子回去。
第二日,溪熠带着一众将士,将连北所居住的小屋给团团包围起来,破了他的计划,他自然不会轻而易举放过他,直接将父皇失踪的罪名扣在了他的头上,命人将他给带走。
也就在这时,溪煜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外面怎么那么吵?”
“二皇子?”
溪熠大概是没想到连北身边一直带着溪煜。
这下连北脑袋上的罪名又多了一个——劫持皇子。
溪煜没有丝毫地准备,也没有丝毫的办法,他亲眼看着连北死在了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
好像,失败了……
溪煜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回去之后,他照旧发了一场烧,梦里走马观花连北与他相处的场景,多了很多微小的细节。
而他梦里,一直都是知道自己是希予国二皇子,是传闻中的天选之子。但他同样被皇兄骗上了祭祀台,连北突然出现,百人之中选中了他,将他救了出来。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他昏倒了很长一段时间,醒来后,父皇已经启程离开了,连北带着他追赶他们的队伍。
溪煜那时候和连北讲皇城里的事情,还劝连北不要把他送回去,“反正我回去也是吃喝玩乐,不如你带着我一起游历四方。”
连北问:“你那么有天赋,为什么不学。”
溪煜那时候课业不好,是故意为之的。
溪煜反问:“那你没天赋,为什么还要学?”
“因为我想啊!”
溪煜洒脱道:“那我的回答也很简单,因为我不想啊!”
连北成功将溪煜送回去,溪煜坐在马车上,挥手朝他告别,放下帘子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一直忘记问他他的名字了。
——我十八岁的时候,意外得了一道天雷,只不过我修为不够,功德不满,飞升失败了。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溪熠指责溪煜贪玩乱跑,刚回皇城,就罚他去神堂跪着,溪煜跪了半夜,觉得无聊地紧,夜晚偷偷去膳房捡了一块木头,偷到了一把刻刀,照着台上一堆神像,开始有模有样地雕刻起来。
刻完,他将桌子下面藏着的本子掏出来,撕下一页,认真写着。
“我给你写个飞升之前的故事,再给你取个法号,官号,超级无敌厉害冲天至尊无上尊王。”
“在北方,就叫你北上尊君。”
“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取一个吧,在北方,一个人,就叫单北。”
“好了,既然你那么相当成仙,从今以后你在我这里就是神仙,只保佑我一个人的神仙。”
或许是写这些东西废了他不少脑洞,没多久,溪煜便生了一场大病,将许多东西七七八八忘了个干净,包括北上尊君的来历,以及他木头神像里塞着的纸条。
某日,溪熠在神堂捡到了溪煜扔掉的那个神像,将里面的纸条给掏了出来。
“单北、北上尊君?”他勾起了唇角,“当真是天真幼稚。”
第49章 溪煜篇
“你终于醒了。”眸目再次清明, 一张人脸由近及远。
那个人笑得欣慰。溪煜上下打量他,他穿着破旧的衣服,全是斑驳的泥点, 像是刚从田里辛勤耕耘回来, 他挠挠后脑勺, 被溪煜打量地有些不好意思, “我看你昏倒在路边,还有呼吸, 就把你带回来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多谢你, 这是何处?”溪煜环顾了一下四周。
准确来说, 是当时的溪煜。
因为这张脸,溪煜无比地熟悉,万象,当然, 也可以叫他罗杨。
他和罗杨长得一模一样。
溪煜大致清楚了,这篇文,他无法干预, 只能旁观。
倒也正是机会, 他要好好瞧瞧, 现在和当时之间, 会有多少的差错。
“这时我家。”万象说,“你……”
“我能暂时留下来吗?我没什么地方可去。”溪煜率先开口,万象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忙点头, “可以的,可以的……”
他看了一眼溪煜被养的娇贵精嫩的脸, 卡了壳,好半晌才道:“我这里环境不太好,你住得惯吗?”
“无妨。”溪煜答。
在当时,溪煜刚醒来的时候先是震惊,然后是质疑,看到万象时,内心的警惕拉到了最高点,他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救他,一开口就对他问候关怀地,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多半是溪熠专门派过来折磨他的。
他当即便跳了起来,掐住了万象的脖子。
然而下一秒,他便浑身失了力气,又倒了下来。
这一倒,溪煜更确定了。
接下来几天,他多番想要逃走,都被莫名其妙逼退了回来,比如在这个小村落走着迷路了,再一抬头,又回到了万象的家,又比如走到了门口,就突然倒下来,被匆匆赶来的万象慌慌张张地扛回屋子里,如此小把戏数不胜数,溪煜在心中骂了千百遍溪熠,最后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因为一旦他有了想要逃走这个想法,他一定会遭到一些不好的反馈。
这次竟然是他主动提出要留下来。
溪煜那段时间遭受了许多打击,整个人变得面无表情沉默寡言,总是一个人呆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周身气压低得要死,万象也不敢打扰他,只有在吃饭的时候隔着几米低声问他要不要吃饭。
几天后,也不知道溪煜打通了哪个神经,突然开始帮万象干起活来了。
万象是一个人住,他的父母在他幼年时候就离世了,本来有一个妹妹,但是前两年干旱,家里本就穷,地里粮又长不出来,他妹妹在某个烈日突然倒了下来,饿死了。
“是因为溪煜那个昏君,惹了神,所以才会干旱。”溪煜有些自嘲地说。
“是吧,他们都这么说的。”万象擦了擦头上的喊,望了一眼天,“但我老觉得不应该怪他,人是人,神是神,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能扯出什么矛盾。”
溪煜举例:“比如,弑兄。”
“我好像是听到前一个国王飞升了,但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那更昏的应该是他吧。”万象说,“我们也曾是他的子民,他飞升上天,不就应该庇佑我们嘛,把一己私欲欲加于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其实万象曾经也是信神的,拜过求过,但自从妹妹过世后,他便开始觉得这种东西荒谬了。
他后来无数次想,如果将给神仙投的功德钱攒一攒给妹妹买吃的,或许妹妹能挺过去,也能活下来。
但也只能想。
妹妹,再也回不来了。
溪煜沉默了,他看了一眼万象,低头继续劳作。
“话说你记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了吗?”万象突然问。
“没有。”
万象可能是从前照顾妹妹照顾习惯了,很暖心,对溪煜处处关怀,“我就在这附近见到你的,可能你家就在不远处,要不明天我带你走一圈,你认认看,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不用。”溪煜想了想补充道,“我父母也没了,回不回去没什么区别。”
“你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没有。”
说没有的时候,溪煜特地看了一眼罗杨的表情,他呆呆的,也没什么反应,只说了一句:“那你一个人挺孤独的吧。”
“大部分时间。”溪煜很认真地回答,“有一段时间很开心。”
溪煜长得俊俏,跟着万象出门没几天,就有一群人知道了他的存在,都是些姑娘。
他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在溪煜耕作的田边小路装作路过,每隔几秒就要瞥溪煜一下。
“他们来回走了第几次了。”万象放下锄头,一抹头上的汗。
溪煜低头没什么反应:“不知道。”
看溪煜这样,万象倒是来了劲,正好他干活干累了,聊聊天休息一会:“别锄了,诶,你有看上的哪家姑娘吗?”
“什么?”
万象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溪煜长这么大,连春宫图都没看过,他一回家就在某个角落翻箱倒柜的,好半天,掏出两本落了灰的书递给溪煜。
溪煜翻了一页就把那本书甩回去了。
什么玩意?
万象好声好气给他解释,溪煜一知半解,却也丝毫不感兴趣,表情总是淡淡的。万象总不好逼着他看吧,这种东西摆在明面上说,是有些羞耻的,他就给溪煜指了指,说:“这个不喜欢还有很多,你想看的话可以自己去翻翻。”
“对了。”万象好奇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喜欢单北。”溪煜毫不犹豫回答。
“单北是谁,很好看吗?”
“好看。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说着说着,溪煜眼眸低垂,“不过我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
万象走后,溪煜在椅子上呆坐着。
没过多久,万象又跑过来说:“家里的米吃完了,今天只能喝稀饭了。”
“好。”
“也没有咸菜。”
“没事。”
其实不吃也可以,溪煜现在还是神躯,不需要依靠人间饭食活下去,清晨起来喝些水露就好了。
但为了不显得令人,他还是会客气地吃上几口,万象像个妈妈一样说教他,说他都快瘦成麻杆了,还不爱吃东西,硬是逼着他多扒了几口。
罗杨走后,屋内又沉入寂静。
溪煜不可控制地看向角落那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他沉思了许久,最后还是好奇心占领高地,准备去一探究竟。
他蹲在地上,随手拿了一本。
翻开。
两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
这碗稀饭溪煜喝了好几天,本来是算是稀稠的,到后来水越来越多,第五天的时候,清水里飘着几粒米。
万象支支吾吾道:“没米了,也没钱了。”
他有些忧伤地看了一眼窗外,烈日炎炎,他讨厌这种天气,“已经一个半月没下雨了。”
再次干旱了。
因为溪煜的到来吗?
溪煜想,溪熠将他困在这里的目的,大概是想逼他如绝境,最后自杀。
于他而言,将一个折不弯的硬骨头活生生逼死,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溪煜认栽向他屈服。
无论哪一种,溪煜都站在逆风口。
从这里开始,事情的发展就开始愈来愈不对劲了,又再一次偏离了原先了发展。
接下来,大旱一年,前半年,溪煜当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堪堪维持生计,后半年,溪煜忘记自己是这么过来的了。
他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
万象也死在了一个烈日严严的午后。
在这里的发展,却和溪煜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前半年仍旧如此,为了维持生计,溪煜照旧当掉了那些东西,就连当的顺序都一模一样,有差别的是万象的态度。
溪煜记忆中,万象表示很对不起他,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让他去当,每次刚当完,有一大笔钱,第一顿饭是很丰盛的,万象总是吃着吃着就哭了,跟溪煜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他的。
溪煜突然想起来有一次,万象眼眶发红说想吃肉,溪煜那时候偷跑到宫里偷了一些东西,沿路给万象带了一碗牛肉面回来。
没几片牛肉,端来的时候面都已经坨了,也已经冷了,万象却哭的特别厉害,若不是溪煜避开,他是要抱着溪煜哭上一整天的。
溪煜不可避免想到他曾对罗杨说过一句话——这牛肉面是救过你命吗?
他初见罗杨之时候就已经认了出来,不过罗杨没有半分破绽,他也就想多半是前世今生这种东西,他们两个朋友的缘分还未尽。
还有就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万象是怎么飞升成神的。
他是溪煜亲手埋的。
不过现在看来,罗杨多半就是万象,他也飞升了。
现在他所看到的万象,和先前天差地别,他觉得,他救了溪煜,溪煜现在干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报答他的恩情。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溪煜偷跑去皇城偷东西的那天,这次,他成功没有被发现,偷到了许多金银财宝,装在袋子里,照例给万象带了一碗牛肉面。
只不过这次的面,并没有进罗杨的嘴里。
他洒在了地上。
溪熠出现了。
他身后跟着许多人:白凡,元续,还有……北上尊君。
他们的表情无一例外,冷漠地看着他,溪熠一副高位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看着他,说:“亲爱的弟弟,原来躲在这个地方啊,可真是让我难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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