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出心神,听着高梨说话,内心隐隐不安,怕他突然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好在没有。
挂了电话,车子也恰巧停下,停在了一幢边户联排别墅外。
林上清感到奇怪:“这是哪?”
“我家。”高梨淡淡道。
林上清诧异:“高杨说的地方不是这里。”
“哦,我不听他的话。”高梨漫不经心地说着,催促了句:“下车了。”
林上清没有办法,不想引人侧目,只好匆忙下车。
高梨拿出钥匙开锁:“这个季节白桦园游客太多,那些组织的人又经常过来烦,这儿清净多了,我想跟你独处。”
林上清沉默地站在他身边,片刻,问道:“你私自更换住处,你哥知道吗?”
高梨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直接忽视他的话:“喝茶还是咖啡?”
虽然问,但并没有等林上清说什么,他就自顾自走到餐厅打开咖啡机。
屋子里不一会儿就满室飘香。
林上清有点着急:“你哥会担心你。”
“你放心。”高梨倚在台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很爱我哥,不会让他担心的。”
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咖啡机运转的声音,两人相视无言。
林上清拉着行李箱,走到沙发边,把东西都拿出来。
高梨端着咖啡走过来,把马克杯放到他面前。
林上清忙着处理手头的事情,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高梨问:“你在忙什么?”
“工作。”林上清言简意赅。
“什么工作?”高梨靠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看他。
林上清深呼吸,耐着性子解释:“我上司刚有急事找我,我现在要赶紧把文件改好然后签字回传。”
“了解。”高梨比了个OK的手势,“但你不累吗?”
“累,但没办法。”林上清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电脑屏幕。
高梨起身,把他那杯没动的咖啡又拿走了,倒掉,换了杯温水。
“那我先去睡一会儿,你忙完了要休息直接过来就行。”高梨指了一下主卧的门,“我睡眠深,不用担心打扰我。”
林上清“嗯”了一声,而后又反应过来:“你家没客房?”
“有,但我想跟你住一起。”高梨笑容明朗,“所以我把客房锁了,钥匙扔了。”
林上清:“……你家只有一间客房?”
“问得好,我全扔了。”高梨甜甜地笑了一下,“提前晚安,记得来主卧找我哦。”
林上清抓了抓头发,本来临时加班就烦,这几天发生这么些事,更让他心力交瘁。
脑子里不断回响着高杨的请求,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歉意,拜托他帮忙照顾一下自己的弟弟。
他知道高杨向来疼爱弟弟,高梨生个病,他会专门请假陪诊,生日也都是提前许久准备为弟弟庆生,提起高梨时,脸上也是止不住的温柔和骄傲。
林上清记得第一次跟高梨见面,是在初三。
“那是我弟,上个月刚回国。”高杨指了一下在琴房练琴的人,“我跟你说,他是我见过最专注的小孩,有耐心,有时候比我还靠谱。”说完,笑了起来,视线远远落在高梨身上,眼中都是与有荣焉的赞美。
林上清当时还嫉妒了,嫉妒那个从小就能跟高杨一起长大,关系最亲密无间的小孩。
能得到高杨这般推崇,呵护备至,得到他所有目光的人。
……
林上清头疼欲裂,低头靠在手掌上缓了一会儿,又继续起来工作。
忙了两个小时,把文件回传,林上清才摇摇晃晃往卧室走。
卧室亮着昏黄的光,床铺的一边鼓起被褥一团,他也无暇顾及,只想先睡一觉。
一沾床,他就困意袭来,被子也没盖好,直接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时间,身边的床铺空了,身上却盖着被子。
屋外有说话的声音。
“是,这件事我会接手,您不用担心,嗯……”
高梨在阳台打电话。
已经是黄昏了。林上清看见夕阳斜斜地落在栅栏之侧,勾勒男人颀长高挑的身形。
高梨侧身而立,手肘撑在栏杆上,懒洋洋靠着,羽睫微垂,唇角轻勾,握着手机讲电话,时不时笑出声,话说得动人又甜。
“你多虑了,我怎么会不愿意?能与您共事一直都是我的荣幸,期待和您再见。”
林上清不远不近地看着他,心里再次感叹基因,一母同胞的孩子,真的可以相似到如此地步。
高梨挂断电话,不经意抬眸,正对上他的眼睛。
“你醒了?”
林上清收起涣散的视线,“是客户?”
高梨:“是委托人,不过跟这次出差无关,我自己的工作。”
“原来如此。”林上清点头。
高梨收起手机,走进来。
林上清倒了杯水,在他的目光里,也给他倒了一杯。
高梨道谢,喝了一口,歪着脑袋端详他的侧脸,过了一会儿,伸出手。
林上清虽然没看他,但余光一直注意着这边,他手一伸出来,林上清就往后躲了一下。
“我哥的眼光真好。”高梨说。
林上清没懂:“什么?”
“耳钉。”高梨隔空点了一下他的耳垂,“做工精细,用料考究。”说完,又看了须臾,评价道:“但你好像并不喜欢,你戴着它,大概也只是为了让我哥开心吧?”
这个男人洞察人心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林上清不喜欢饰品,平日工作着正装,形象须保持端庄持重,就更不能戴耳钉了。
他只在要见高杨的时候戴,私心就是为了给他看的。
林上清缄默片刻,把脸扭开,却也相当于是默认了。
高梨笑着:“我说对了?你看你都害羞了。”
林上清愠怒地瞪他:“我没。”
“在我面前害羞,让你觉得无地自容?”高梨抬眉:“毕竟,我小你7岁,还是你喜欢的人的亲弟弟。”
林上清“哐”的一声把水杯放到桌面上,冷着脸要走。
“别走,我道歉。”高梨拉住他的手腕,道歉十分干脆诚恳,“对不起,别生气。”
林上清脸色才缓和些。
“这其实也没什么,我也经常哄我哥开心。”高梨察言观色,继续说:“否则我也不会来出差了,这件事他明里暗里提了有一年了吧,今年我正好没事做,就答应了,也不想总让他惦记着。”
他主动坦白自己的事,也算是一种示好,林上清疑惑问:“你不想来?”
“没什么兴趣。”高梨伸了个懒腰,“是我哥总觉得亏欠我,要补偿我,一直给我机会,要我参与公司事务。”
林上清其实略有耳闻,高家的生意如日中天,当然不乏流言蜚语,又是兄弟两个,不免有人挑拨离间。
听那些人如何编排高杨生性善妒,苛待手足,想要独吞集团资源云云,林上清心里也很不爽,他知道高杨绝不是那种人。
高梨轻轻耸肩:“我其实都无所谓,但我哥很疼我,怕我多想,我想要的,我哥也总会给我。”
最后一句话,似乎另有深意。
林上清抿了一下嘴唇,视线移向别处,心里还是嫉妒。
高梨余光瞥着他,说:“你心里一定在骂我。”
林上清有一瞬间被戳穿的窘迫。
高梨大笑起来,心情颇佳:“上清哥,你真好逗。”
林上清心烦意乱:“你很喜欢逗我?”
“是啊,你别误会,不止是你,我喜欢逗人,不是针对你。”高梨眉眼弯弯,还好心地解释。
林上清可没心思笑,眉目间只有郁色。
沉默很久,他才低声问:“很明显吗?”
高梨还在笑,没听清:“嗯?什么?”
林上清盯着地板,眼神失焦,“我做什么都很明显吗,为什么你总能看出来?”
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好像藏不住任何事,无论是对高杨数十年如一日的暗恋,还是寻常对谈中的心思,都被这人尽收眼底,有一种从内到外都剖开的裸露感,林上清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高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笑意褪去,难得认真起来:“因为我很聪明。”
“……”林上清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被我看穿心思,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高梨说,“而且出于工作需要,审时度势、揣度人心是我的职责所在,有点职业病也正常。当然,这也是我的魅力之一。”
林上清沉默,而后“呵”了一下:“你还挺……坦荡。”
高梨:“我猜你刚刚想说的是‘自恋’,但你觉得这个词太贬义,没说出口。”
林上清真的没话说了。
因为,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没关系,你可以说我自恋,自恋也是我的魅力之一。”高梨顽劣地笑了一下,带着某种年轻人独有的嚣张不羁,“我说过,你在我面前不用那么克制。”
手机突然响起,林上清低头一看,是杨陈的电话,刚刚他拜托杨陈去探视母亲的事,这会儿接到电话,他立刻接起来,朝着阳台走去。
身后,高梨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背影,审视而颇有兴趣地望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第4章 他也很想有人可以依靠
“林哥,咋了,伯母出啥事了?”
杨陈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困倦,像刚刚睡醒。
想到他的职业特点,昼夜颠倒也是正常,林上清不由得无奈一笑。
“付医生那边打来电话,说我妈又开始闹脾气了,你这段时间在市区吗?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她?”
杨陈“啊”了一声,很是迷糊,过了一会儿,急切尖叫:“怎么回事?伯母怎么了?严重不严重?!”
一惊一乍的样子,林上清也早就习惯了,叹息道:“不严重,老毛病了。”
杨陈手忙脚乱,连连点头:“好好,我去看她,我明天就有空,明天就去看——哎哟!”
林上清忙问:“怎么了?”
电话那头一阵摩擦声,而后才传来委屈的声音:“没、没事,脚撞到沙发了,好痛啊……”
林上清不由得低笑,神情十分宽容,语气也柔和几分,叮嘱:“你总这么冒失,作息也是,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尤其是……”
“尤其是三餐和睡眠~”杨陈都会背了,立马讨乖道:“好啦好啦,就知道林哥最关心我,我知道的,只是最近截稿期快到了,我画完这一段时间,马上就调整作息!”
林上清微笑:“好。”
杨陈比他小好多,大学毕业也才一年吧,当初他在东亚语言部门任职的时候,杨陈是来实习的助理,由他领导。
杨陈日语很好,人也活泼,只可惜实在是太冒失了,只在公司呆了半年,就主动请辞离开,去画漫画了。
两人私下关系不错,哪怕不做上下属了,也一直保持联系。
这次出差,没有预料到母亲在疗养院会出问题,也只能临时委托杨陈去探望。
本来想打给高杨,转念一想,他最近应该在忙婚礼的事,还是不打扰了。
婚礼啊……
林上清眼中笑意慢慢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似有似无的愁绪。他想起来那天在高家看见的情景。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相处时的氛围温馨融洽,不能说不让他羡慕。
早在他将心中爱意掩埋的时候,他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当这一天终于来临,心里的苦楚酸涩还是比想象中更加清晰难捱。
半夜起了风。气温又降了几度。
翌日行程照常。
偌大的厅内,乐声悠扬,灯红酒绿。
林上清站在高梨身后半步的位置,旁观他与另一些人寒暄攀谈,等待对方止声,他就尽职尽责做好译员本分。
这种水准的宴会口译工作,其实林上清早几年就不再接了,繁琐累人,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必要。
这次要不是高杨开口,他也不会答应。
好不容易,宾客散去,他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高梨也有些不耐,低声问:“颁奖典礼什么时候开始?”
林上清低头看手机:“二十分钟。”
“那快了。”高梨说。
林上清处理完手里的事,抬头,无意间瞥见高梨正盯着远处的人群看。
他们站的地方中规中矩,不在人群的台风眼,却能将满室繁华尽收眼底,而置身事外。
高梨刚刚应对合作商的游刃有余,此刻已完全收起,面色淡下,眼眸深邃,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林上清微怔,盯着他侧脸须臾,而后侧身,从经过的侍应生手中拿过两小杯酒,递给他。
“喝点东西?”
高梨轻轻笑了一下,而后摇头,“谢谢,但不用了,在这种场合我从来不喝酒。”
林上清不解,但也还是放下了酒杯,两杯都放下了,“刚刚说了很多话,以为你会渴。”
“你渴的话,喝瓶装水吧。”高梨拿起一瓶,很自然地检查了一下瓶口的密封,而后才拧开,递给他。
林上清迟疑地接下来,“谢谢。”
颁奖典礼进行得十分顺利,这次人道主义奖项的得主是一位德籍重工业投资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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