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肥横的脸上有得意也有不屑。
得意自己用钱就可以买到一切,学历再高也得对他俯首称臣,不屑的是读书人的清高,再高的姿态只要钱到位了什么也都没问题了。
大家都面露尴尬,后来有人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席间才又恢复了之前虚伪的其乐融融,而一旁的曲聿远从始至终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喝酒。
一套房子的钱,就让曲聿远签了几年的卖身契。
“曲工,可你要是去了其他的地方,这些钱两年就赚到手了,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聚餐结束后刘成阳不解道。
曲聿远喝了几杯,靠在椅子上有些醉了:“因为这里可以一次性给我,我当时急需钱。”
“家里人生病了?”
“不是,”曲聿远说完后,一贯平静的眼神忽然闪动了一下,垂眼轻声说:“想买个房子。”
“我等不了太久,所以就签了。”
“急着买房子结婚?”刘成阳还是疑惑,他想不到什么情况下,一套房子比前程还重要,难道是要结婚,女方要求的?
“结婚?”
曲聿远听见这句话忽然笑了。
他眼睛弯弯的,很开心的样子,歪着头用手撑着消瘦的下颌,眼眶却逐渐湿润了,随后慢慢低下了头说:“你回去陪女朋友吧,班我帮你值。”
“啊,谢谢曲工!那我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刘成阳一开心就忘了再追问下去,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曲聿远就浑身是血的被抬上了救护车。
“今晚原本该是我值班的,是曲工替我的,该死的是我。”刘成阳跪在地上了痛哭流涕。
“他是个好人,是我害了他,对不起呜呜呜,真的对不起。”
曲年的手被对方紧紧地抓住,他麻木地直立在风中,脸冻的发白,却在听见了对方说到房子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短暂的、嘲讽的笑。
工作以后曲聿远的工资卡一直在他的手里,但曲聿远那天却忽然窝在自己家门口说给他买了套房子,曲年当时还怀疑这钱是不是脏钱,原来是曲聿远用卖身契换的。
而在除了他所有人的嘴里,曲聿远都是品学兼优、心地善良的,那刘成阳知道他嘴里的曲工其实是强奸他哥哥的好人吗?知道他们所可惜的、曲聿远用前途博来的房子是关着他犯罪的温床吗?
要不是风吹的让曲年的脸僵硬的动不了,他简直想大笑,真他妈的报应来了!
“早知道我的诅咒那么灵验,就应该早点说出口。”
曲年被拉扯的弯下了腰,挣开了刘成阳抓着他衣服的手,看着沾染到自己手上和衣服上属于曲聿远的血迹笑了一下:
“现在连死都要拉上我。”
“贱货。”
两行眼泪砸进了泥土中。
没死,只是重伤(看完评论的我挠了挠头)
第85章 83
刘成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根本就没注意到曲年说了什么。
“走吧,去医院吧。”
曲年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重新直起来腰。
刘成阳踉跄着站了起来,整个人看着比曲年还落魄。
一般出事去的医院都是就近原则,曲年和刘成阳打车过去不过二十分钟,根据李秀春给位置上了楼。
这场事故受伤的人很多,医院里到处都是急匆匆奔跑的医生和家属的哀嚎声,曲年穿梭在其中,有种不真切感。
穿过人群在手术门口看见刘秀春的时候曲年忽然停住了步伐。
算起来他们从上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再见的时候太过匆忙,他连该用什么表情都没调整好,没有任何的心里准备,再见的时候却是李秀春半百的头发。
父母衰老的速度永远赶不上自己的想象,而在一眼就可以看出贫富差距的冬天,刘秀春穿着她好几年都不变的棉袄双眼红肿失神地盯着手术室的门口,直到听见背后的动静才慢慢地转过头,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在看见曲年的那一刻又流了下来,她张着嘴,却只是短暂急促的啊了一声。
“妈!”曲年迅速的摒弃了刚才的陌生感,立马冲了过去,攥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找到了,进医院了就不会有事了。”
“小远的腿被压住了,刚才来了好几个医生,我听见他们说腿可能会有问题,怎么办啊,他才二十多岁,他的腿要是有问题该怎么办啊。”
刘秀春伸出颤抖的手比划道:“全是血,我都看见了,医生说他身下还护着一个人,要不是因为那个人他也不会伤到腿。”
“我宁愿他当个坏人不要救人,我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
曲年的话哽在嗓子里,没再说出来。
他的安慰翻来覆去无非就那几句,而李秀春却是真实目睹全程的,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痛苦。
“请问曲聿远的家属是哪位?”
曲年无措沉默地掐着自己手的时候,走廊不远处忽然走过来了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面目严肃地询问道。
“我!”曲年连忙应道。
周围的人都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医院的点名比课堂上的更可怕,曲年怕李秀春再听见什么受不了,急忙起身走了过去小声道:“我是他家属,请问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请问你是曲年吗?”医生看了他一眼确认道。
“是我,到底怎么了?”一下子被陌生人喊出名字曲年有些状况之外。
医生舒了一口气:“你好,朱医生刚才已经进去了,他的医术你不必担心,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可以和你家人去隔壁休息室休息一会,待会有护士会带你过去。”
“你怎么认识我的?为什么我可以——”
曲年一头雾水,连语言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下去,磕巴着希望医生可以懂他的意思。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医生,那在医疗资源如此缺乏的现在,为什么自己可以有这样的特殊待遇?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刚接到通知。”
医生的时间应该也很紧张,说完这句话后看了眼时间就说他要走了,有事找旁边的护士,只留下曲年一个人站在原地。
李秀春也隐约听见了:“年年,那个医生是你朋友吗?”
“不是。”曲年反应了一会捏紧了手,然后对她说:“妈,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他往外走了几步拐了个弯,手里紧紧地攥着手机,点开了通讯录。
寒冷的冬夜,一直到屏幕上被印上了朦胧的雾气,他才按了下去。
第一个没人接,曲年蹲在角落里发了一会呆,等了十五分钟又打了第二个,这次被人接通了。
对面是沉重的呼吸声,曲年靠在坚硬的墙壁上开口:
“医生是你安排的吗?”
“是。”
对面隐约传来风声,回答的很简短。
心里的猜想被印证后,曲年握着手机一时间却不知道再说什么,但立马挂断又不太礼貌只好没话找话:“谢谢,我刚刚没打通你电话。”
“我刚才在飞机上,没接到。”
飞机?
曲年有点愣,连夜的辗转让他的脑子有点不太清醒,他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凌晨5:36。
对方那边的风声越来越大了,呼啸到模糊,但是始终没有挂断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曲年心里隐约有了猜想,声音变得艰涩。
对面风声的呼啸声越来越大,大到刺耳,夹杂着一点喘息的声音。
曲年就那样呆呆地握着手机。
过了一会,对面忽然安静下来,曲年忽然听见沈州说:
“我在门口。”
“你抬头。”
沈州大步走了过来,身上浸着一层深夜的寒气,确认曲年看见他后才挂了电话,走过去握着对方的肩膀安抚般地紧捏了一下,说:“朱医生过来了吗?”
曲年看见沈州后一瞬间像是魂被人掐住了一样,随后才迅速回神道:“刚进手术室了。”
“那就好,朱医生是这里最权威的骨科专家了,等你弟弟情况稳定一些了,可以转去三院,那边我刚刚在路上已经打完电话了。”
沈州简短的把安排和曲年说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打了一个电话过去,三两句结束后,才对曲年说:“阿姨呢?”
“在手术室门口。”曲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说:“她不想休息,说要在外面等着。”
沈州看着他:“但你要去休息,你现在身体受不了这样,我在这里没有关系的。”
“我现在怎么可能睡的着。”
曲年从下飞机后就一直麻木的面容忽然一点点的融化,他隐忍的克制着呼吸终于吐露心声:“我根本闭不上眼。”
眼睛一闭就全是刘成阳满手的血,哭着的脸告诉他,爆炸时,曲聿远浑身是血的惨样,眼睛一闭就是李秀春形容枯槁地瘫在手术门口寻死觅活的样子,眼睛一闭就是那套房子,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真的睡不着……”
曲年越说呼吸越困难,嘴唇惨白,脸却涨得通红。
“曲年!深呼吸!”沈州立马上前扶住他,手轻轻地拍着曲年的后背,安抚道:
“没有关系的,医生我已经安排好了,也咨询过了,你要相信医生。”
“你现在不能再出事了,阿姨会受不住的。”
沈州俯身看着他哄道:“深呼吸,年年,呼吸。”
曲年勉强深呼吸了两口,坐在墙边喘气,肚子有些隐隐作痛,也许也不是肚子,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身上到底哪里疼了。
“谢谢。”
他低着头难堪又无所适从地说了今晚的第二句感谢。
而沈州听着这两句完全和之前的曲年搭不上边的感谢,心里没有一丝的开心,蔓延上来的是淡淡的心疼和难过,他看着对方柔顺的头发,手下意识要抚上去,但周围人来人往的环境让他还是放了下去,只是扶着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说:
“你不要动了,过一会有人过来送早餐,你先把你那份吃了,我现在去找医生。”
朱医生还在里面手术,沈州只好和先去手术室外面等着。
刚一过去就看见门口的两个人,一个是已经哭到精神恍惚的李秀春,椅子她已经坐不上了,只能歪倒在地靠在墙上看着手术室,另一个是一直浑身发抖的男人,满手都是干涸的血痕。
手术室里面进了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连带着外面也飘着三个不守舍的魂。
沈州站在那里,如果不是曲年他其实并不想踏进一步,上次和李秀春的会面着实称不上融洽,但此刻他还是走了过去,对刘秀春说:
“阿姨,你先去休息一会吧,我在这里看着不会有事的。”
李秀春抬头聚焦了一下眼神,然后瞳孔骤缩:“你怎么在这里?”
她认出来了,那一场家丑里面唯一一个外人。
“医生是你安排的?”
“是我,刚好认识这里的医生就打了个电话。”沈州没有隐瞒。
“你别骗我了!”李秀春的目光在面前这个男人和不远处出现的曲年身上饶了一圈。
谁会三更半夜不睡觉大老远地赶过来?谁会不怕麻烦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依旧给他们安排好医生?
沈州立马截住了李秀春的下一句话:“阿姨,我们先进休息室再说。”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走进了休息室,刚一关门李秀春就立马紧盯着刚进来的曲年质问道:
“年年,你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告诉我,这个男的和你什么关系!”
曲年脸色惨白,目光躲闪地看了一眼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个人客观意义上现在的关系很复杂,没有情侣关系的约束,之前的逃跑更谈不上分手,那个阴差阳错的U盘,肚子里尴尬的孩子,上次的强吻,这次的医院。
曲年发现他和沈州简直就像一滩浑水,每次还没沉淀完看清真面目就被又一次匆匆来的事件搅乱,发展到现在,他居然真的没有办法用什么妥帖具体的名词来表述两人的关系。
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侣,唯一合适的同学也在毕业的那一刻失效了。
“我们是朋友。”
没有等到曲年的回答,沈州率先打破沉默,这种情况下没必要争什么,他也不想让曲年难堪。
“你别想骗我了!谁的朋友会做到这种程度!上次走的时候我就应该看清楚的!”
曲年的沉默简直是击溃李秀春的最后 一根稻草,她立马回想起上次沈州带走曲年时的眼神和场景,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拉着曲年的手仓惶求证道:
“年年,你告诉妈妈,是不是他逼你的,你以前不是喜欢女孩子的吗?是不是上次他过来看见那些觉得猎奇就故意逼你的?”
“阿姨,我们不是——”
“你滚!”李秀春一把挥开沈州的手,崩溃又凄厉地对他大喊道:“我们再穷也不卖儿子!”
“妈,不是那样的。”曲年终于艰难地开口了,“他没有逼我。”
“肯定有!”李秀春快接受不了了:“不然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病了!”
不是病了,她的两个儿子怎么都会这么不正常。
“年年,要是小远这次能挺过来的话,你就原谅他吧,”李秀春应激般的强硬拉着曲年的手道:“我们一起回家,妈妈不要求你们有什么大出息了,你们平平安安的就行,好不好?”
曲年原本低着的头猛地抬起来难以置信的重复对方的话:“原谅?”
“你要我原谅曲聿远?”
他原本就满是泪的眼睛终于因为这句话泪水全流了下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刚才内心的酸涩满涨立马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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