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赶回家,下午还要给城南那户人家送灯笼。
二十个大红灯笼已经做好,堆成了一小堆,韩昭把它们一一摆好,串起来,五个一串,十个一层,往平板车上堆了两层。
钱小舟仍旧在劈蔑条,不过人比前几天显得沉稳多了。
也帮着韩昭把灯笼往平板车上放,又找了根绳子,两人合力把灯笼固定在平板车上。
“哥,我和你一块去送吧。”钱小舟有点担心这么多灯笼韩昭一个人忙不过来。
韩昭一挥手:“不用,我一个人能行。你接着练,明天教你做灯笼的下一步。”
比这还多的她都装过,送二十个灯笼简直是手到擒来。
推着车子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订灯笼的人留的地址。
青砖墙面,朱漆大门,看着不是那奢靡的家庭。
她上前拉着铜环扣了扣门。
很快有人来开门,从门后探出来一张中年男子的脸,正是那日去她摊上定灯笼的李管事。
“韩小哥,是你啊。”李管事看清来人后拉开了门,脸上挂了笑,“来送灯笼呢。”
韩昭也回以客气的笑,指着门外的车上,道:“二十个灯笼全都做完了,李管事验验?”
“人家都说你家作灯厚道,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李管事捋了捋胡须,笑着走到车边,拿起一只灯笼掂了掂。
灯笼结实,大红灯笼纸色泽饱满,是个好灯笼。
而且物美价廉,价格只有严记灯笼铺的三分之一,小门小户的人家花钱自然要省着来,比不得大户人家,为了盏灯豪掷千金。
李管事很为自己的管家有方而得意。
韩昭看他的神情,知道这是验货通过了,这才开始往下卸车上的灯笼。
她双手各拎着五个灯笼,走到大门口,问:“李管事,这灯笼要放哪儿呀?”
“就放倒座房吧。”李管事跨进门来,领着她往旁边的小房间走。
“府上小姐要出嫁了,这灯笼马上就用上了”
“一办事儿,买东西就多了,费心啊!”
“你这灯笼做工好,比那严记也不遑多让,下次办事儿还用你家的灯啊!”
几步路的距离,李管事就透露出不少信息,韩昭应和着。
把灯笼放进房间的时候,里面已经堆了一些杂七杂八装饰的东西。
一共两趟,灯笼就全部卸完了,李管事爽利的结完灯笼钱。
一只灯笼三十文钱,二十只一共是六百文钱,去掉付的定金一百文钱,还要再付剩下五百文钱。
韩昭把钱拿在手里,算了一下这几日做灯笼挣的钱,只抵得上今日教一上午绘画的工钱。
还真像贺小姐说的,教人画画是比作灯笼挣钱。
她摇摇头笑了,看来自己是真没有这个富贵命啊。
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钱小舟在偏房收拾今日劈出来的竹条,从明天开始他就不用劈了,韩大哥说要教他做下一步了。
距离做出来一个完整的花灯又近了一步。
韩昭进了院门,就听见王大娘爽朗的笑声,自从去贺府做工之后,她似乎每天都心情很好,回来之后眉开眼笑的。
“王大娘,什么事这么高兴啊?”韩昭抬脚进了偏房。
“韩昭啊,我今日发工钱了。”王大娘说着,话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个月只发了三钱,等到她们绣的绣样能够卖了,贺小姐说工钱还会涨的。
王大娘怎么能不高兴,她现在也是能挣稳定月钱的人了。
“大娘给你们买了肉包子,放厨房灶上了。趁热吃哈。”王大娘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以前她们娘俩饿的吃不上饭的时候,是韩昭他们爷孙俩救济了他们,现在她有能力了,也自然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偿还他们。
“大娘,你也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王大娘一挥手:“客气什么,没你们爷孙俩,我们娘俩可能就饿死了,等大娘挣钱多了,请你们吃猪肘子!”
“娘,我想吃烧鸡!”钱小舟插话。
王大娘手一挥,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你还想吃满汉全席呢?走,回家吃肉包子去!”
钱小舟高高兴兴的跟着王大娘回去了。
韩昭笑笑,来到厨房,灶台上放着一个油纸包。
打开之后,热腾腾的包子香扑鼻而来。
包子暄软蓬松,个头如拳头般大,掰开包子里面的肉馅汁水充盈,肉香四溢。
她咬了一口,嗯,是真的香。
一共四个包子,她吃了两个,剩下两个留着给爷爷。
韩老爷子今日去灯市摆摊了,那个摊子韩昭和爷爷轮流去。
像平常的日子里一个人摆摊就够了。
隔壁。
钱小舟吃肉包子吃得满嘴流油。王大娘已经吃过了一个肉包子。眼下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儿子啊,你最近花灯学的怎么样呀?”
钱小舟咽下一口包子,“挺好的呀,我已经学会了一步,明天韩昭哥就要教我下一步了!”
“你可要好好学呀,到时咱们娘俩一个做花灯,一个刺绣,挣了钱也买个大院子。”王大娘美滋滋的畅想美好的未来。
钱小舟又拿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娘,等我挣钱了,我就给你买大院子。”
说着,嚼两口,咽下去。嗯,包子真香!
昨日饱餐了一顿肉包子,今日钱小舟来学灯的精神头就更足了。聚精会神的看韩昭教他做灯的下一步。
劈蔑条之后就是烤蔑条。
竹蔑条要先在清水中浸泡一段时间,韩昭取出浸透了的竹蔑条,两手分别握住它的两边,微微用力,让竹蔑条有一个弧度,竹皮向上,放在火盆上烘烤。
火苗对着要需要弯曲的那一段,韩昭小心的调整竹条和火苗之间的距离,左右摇晃竹蔑条,让它受热均匀。
烤竹蔑条最重要的就是把握住火候。心急是做不来这个活的。
在竹蔑条烘干的过程中,一点一点施加力量,直到它定型。
示范完之后,韩昭让钱小舟自己练习。前段时间劈的竹蔑条有了用武之地。
她走在一旁,看起了前段时间没有看完的书。
第13章 兰姐姐羞斥轻薄女
转眼四五日已过,又到了韩昭到贺府教画画的日子。
自从招了绣娘之后,要谋划的事情更多了,贺兰君每日起的就比先前更早了。
洗漱的功夫莺儿已经把早饭端来了。
桌子上摆着桂花糕、煎饺,和几样爽口的小菜。
贺兰君坐下,才发现面前的圆口瓷碗中不是往常冒着热气的米粥汤羹,青瓷碗中白色的酥酪上点缀着嫩黄色的干桂花,碗壁摸着是凉的。
她用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奶香味混着甜甜的桂花蜜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
“厨房今年买的冰到了?”
莺儿回道:“是啊,就这几日到的。天热了起来,昨日夫人说想吃点冰的,今儿厨房就做了这道冰镇桂花酥酪。”
贺兰君点点头,又吃了一口。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和韩昭在茶馆见面的那天,桌子上的茶水点心她都没动,单单只吃完了那碗冰糖雪元子。
她爱吃甜水?
心思一动,问话就脱口而出:“厨房还有多的吗?”
“小姐还要再来一碗吗?我去厨房问问。”单纯的莺儿只以为小姐是想再吃一碗,拔腿就往厨房跑去。
贺兰君想阻止都来不及。
不多时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厨房说只做了三碗,送老爷夫人那两份,小姐这一份,就再没有多的了。小姐要是想吃她们明儿再做。”
贺兰君摇摇头,只觉得自己刚才像是鬼迷心窍了,“算了,不用了。”
韩昭爱喝,挣了钱自己去外面买就是了,她在这操心算怎么回事啊!
莺儿没发现自家小姐的婉转心思,又说起来另外的事儿:“对了,刚才回来的路上我遇见富贵,他说老爷让小姐吃完早饭后去书房见老爷。”
富贵是贺老爷身边的仆人,贺老爷本来想给他取名叫进宝,但因为家里有条狗已经叫招财了,遂作罢。后来就取名叫富贵。
贺兰君点点头,道:“行,我一会儿就去。”
又想起今日是教画画的日子,韩昭估计一会儿就到,嘱咐道:“韩公子那边就交给你了。”
“小姐就放心吧,交给我,错不了!”莺儿用力的点点头。
贺兰君很快结束早饭,往前院书房走去。
韩昭被莺儿领着进西厢房时,没有看到贺兰君,不禁好奇:“莺儿姑娘,今日怎么不见你家小姐呢啊?”
“小姐去前院见老爷了。”莺儿老实回答。
贺老爷?韩昭没有见过贺老爷,可是一想到他有贺兰君这个不同寻常的女儿,生活一定很精彩。
幸好她是个女子假扮的男子,若是寻常男子,贺小姐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胆子真是大。
不过想到和贺小姐的几次交锋,她又怀疑,寻常男子估计是斗不过贺小姐的。
换装、梳发、敷面,她已经熟练了,莺儿也快速的搞定了头发和妆面。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下手重了点,脸比上次白了,两腮也比上次红*了。
挺好,这下王大娘估计彻底认不出来了。
韩昭放下镜子,起身准备出门。
莺儿忙道:“公子,这还有两套衣服,是小姐让我拿给你的。昨日刚从铺子取过来的。”
说着从窗边案几上取过两套衣服,“都是轻薄的料子,天气热起来正适合,公子走的时候一块儿带着。”
韩昭有些意外,本以为上次贺小姐说的只是客气话,没想到隔了几日就把衣服做好了。
恭敬不如从命,她很快转换脸上的神色,笑着作揖道:“麻烦莺儿姑娘了,多谢小姐好意。”
莺儿看她打扮成女子模样,但仍就行的是男子的礼仪,不伦不类的,不由的笑出了声。
韩昭接过两套新衣裳,和自己换下来的衣裳放置在一块。
撇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女装,又忍不住好奇问道:“莺儿姑娘,我这次次换的衣服都不重样,这也是你们店里新做的吗?”
这次她穿的和前两次都不一样,是套红色的衣服。
莺儿摇了摇头,“这倒不是,你穿的都是我们小姐的衣裳。我们小姐不喜欢鲜艳的颜色。有时夫人或者店里也做了新的衣裳来,那红的艳的,小姐也不爱穿。你的身量不似其他男子那么高,穿起来倒合适呢。”
韩昭觉得心上好像被扎了一刀。
她长得矮吗?不矮了吧?大部分男人不都长她这个身高吗?那身长八尺的又有几个?
明明贺小姐长得也不矮呀!
话出口,莺儿才意识到她这话未免有些不妥当,忙又往回找补:“韩公子,我不是说你矮啊,你年岁还小,以后还会长的,像我小时候的邻居,他就是娶了媳妇之后开始长高长胖的。”
韩昭感觉心上又被扎了一刀,咬牙露出个笑:“没事儿,我以后娶了媳妇后也会长的。”
莺儿忙忙点头,领着韩昭去绣房。
这次教的是如何画飞鸟。依旧和上次一样,韩昭先给大家讲解如何运笔和要注意的问题,然后示范画给大家看。
韩昭把宣纸铺平,用镇纸压住。
感受到手下光滑细腻的纸质,她不由感慨:到底是有钱人家,这纸比她做灯笼的纸好多了。
绣娘们围在画桌旁边,没有人出声,大家的眼神都盯在她落在纸上的画笔。
一笔一笔又一笔,一会儿,一只憨态可掬长着蓬松羽毛的小云雀就出现在洁白的宣纸上。
韩昭收回笔,“大家就按我刚才说的去画吧。”
绣娘们才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回想着刚才所闻所见,拿出画笔开始做画。
一时间绣房中只有纸张翻动,笔墨相接的声音。
这场景不由得让她想起,幼时在京师上学堂时候的场景,学堂里都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官家小姐们,大家总是在一块打闹。
其中陶姐姐算数学的最好,工部侍郎家的李姐姐诗做的好,而她是画做的最好。
夫子教学严厉,可顶不住她小孩子,玩心重,爱调皮,有时就在要交的课业上画一只炸胡子的小猫咪,气的老夫子胡子都翘起来了。
现在想起恍如前世。
估摸着绣娘们也画的差不多了,韩昭起身,查看大家画的怎么样。
郑晓月的位置在进门的第一张桌子,韩昭自然先走到她的旁边。
她的宣纸上已经画了两只云雀了,虽然线条该细的细,该圆的圆,但是两只云雀无一不是肚大头小,小小的云雀,肚子大的像塞进了只黄鼠狼。
郑晓月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画了第二只。现在又在画第三只。
但第二只大肚子云雀的出现也表明了她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小贺老师又站在她旁边看着她画,郑晓月更紧张了,一下笔那圆润的曲线就抖成了波浪线。
韩昭一看她下笔的方向就知道,她这只云雀又得画成大肚子了。
发力的方向不对,画出的东西就会偏离位置。
她微微弯了弯腰,准备手把手纠正她的姿势。
咳咳忽然门口的方向传来两声轻咳。
韩昭不由抬起头看向门口。
只见贺兰君站在门外,看着她们俩的方向,嘴角扯着一丝笑,眼神却毫无温度:“小贺老师虽为女子,教起画来也深谙夫子的那一套因材施教之法呢,还是得亲自上手教才能学得快呀!”
她的重音落在“女子”和“上手”两个词上。
一番话含沙射影,再看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韩昭立刻意识到贺小姐是把她当成借故亲近女孩子的轻薄之人。
这番话明着夸赞,实际是在警告她,要记住自己的男子身份,和绣娘们保持距离。
她还有上元节的“前科”在,也难怪贺小姐会误会。
9/61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