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和你聊。”
应默斩钉截铁地拒绝他,随后便要挂断电话。
“应默,你别忘了,没有我,你会有今天吗?!”
史建华突然在电话里怒吼一声,歇斯底里的声音冲破手机的话筒,不留余地的尽数钻进应默的耳朵里。
应默攥着手机,想要挂电话的手指紧跟着颤了颤,他扯起嘴角,发出一阵冷笑。
“我的今天和你怎么样无关,不需要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你到底想说什么?赶紧说。”
史建华不疾不徐地开口,隐隐能听见话语里暗含的笑意,“我就在医院门口的咖啡厅里,你来找我吧,我在这里等你。”
“随便你。”
应默不想搭理他,随口说着,挂断了电话。
刚挂断电话,应默就回忆起自己接到爷爷进入ICU时,史建华跟来后的几句话,越想越生气,于是他决定赴约。
医院门口只有一家咖啡厅,人头攒动,到了夜幕,医院里的医生下班后稍好一些。
史建华就坐在咖啡厅最显眼的位置,一身西装革履,看起来风度翩翩,正和一个女服务生搭讪,弄得对方脸红心跳,连脖子都是红的,应默出现的时候,那个女服务生娇嗔了一声讨厌。
应默的出现让史建华变得正经起来,和女服务生小声说了句什么,对方便笑着走开了。
应默还没落座,他穿着西装裤子的双腿交叠起来,翘着二郎腿,一副睥睨一切的模样,便道:“喝点什么吗?”
“哦对,你一般不吃不喝,我差点忘了。”
他还没说话,史建华忽然调笑着,言语中略带讥讽。
“叫我来什么事?”应默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便不想搭理他,直接单刀直入说道。
史建华抿起了自己杯子里的咖啡,没了之前打电话来时的急切,目光反复打量着应默的模样。
“事到如今,我可以直说了,我和医生聊过了,自从老爷子进ICU开始,他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继续劳累了,继续劳累下去会复发,影响寿命,应该就活不久了,以前是老爷子当家作主,在公司里话事,现在也应该退休了,现在能继承公司的只有你和我。”
应默听得胸口大肆起伏,怒火中烧,手指也紧跟着发颤。
一想起应翰飞可能面临着死亡的风险,他就不自觉地紧张,浑身打颤。
他勉强压抑情绪,没有说什么。
“当年那个事故发生时,你还是未成年,公司除了老爷子需要照顾你,就是我在海外挑大梁,那个男人去世以后,公司一直由老爷子看管,他现在要退休,我拿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肯定想着让你继承,”史建华见他没理会,哼笑一声,开始变本加厉说着,“老家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你的身体情况虽然不好调查,被老家伙刻意隐瞒住了,可还是被我查到了,就算是把公司交给你,你又能掌管几年呢?到时候你死了,股票暴跌,公司里的这群老家伙吃什么喝什么,难道和你一样不吃不喝吗?”
史建华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越说越过头。
应默只感觉冷汗如雨后春笋般从脊背上冒出来,令他浑身上下在一夕间失去了力气。
“你闭嘴!”
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头翻滚几次,才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低喝一声。
“应默啊,你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真的能掌管好老家伙的产业,不会连那个男人都对不起吧?”这点威慑力在史建华面前犹如砸在棉花上,他朗声大笑两声,攥着咖啡杯的手都跟着颤了颤,那张脸上尽是嘲笑,“我不妨直说,老家伙虽然不想见到我,把我发配到海外主管公司业务,但我这几年也没闲着,海外那边的高管都是向着我的,你觉得你接手后还能得到什么?LA那边的人只会跟我离开,然后公司主营业务的人员亏空一大块,这个公司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这家公司是应翰飞倾注半生心血,是倾尽一切,必须要守住的产业。
应默的心脏猛颤了几下,随即涌上心头的恐慌被强制压下去。
他扯了扯苍白的唇,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意:“你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吗?叫你一声舅舅已经是看得起你了。”
虽然这么说着,可由于心底的愤怒和恐慌,应默的手指还是不自觉地哆嗦,被他小心翼翼地搭在看不见的桌子下。
“别慌嘛,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的实力,你就已经害怕到开始人身攻击了?”史建华微微抬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俯瞰着应默,薄唇微扬,眸子轻轻眯起,不屑的轻笑顺势脱口而出。
第58章 “我答应继承公司”
“我知道老家伙一向不喜欢我,更看不起我,但是我能给公司带来利润,就足够被公司里的股东尊重,你用你虚弱不堪的身躯,又能守几年呢?那个男人努力半辈子的成就,即将在你手上变成泡影,你说他泉下有知,会怎么想?”
史建华嘴里一字一句吐出的话,都一一砸在应默的心口。
这分明就是史建华了解他的身体情况后使用的一招攻心计。
应默分明知道,脑子里却不自觉地地思绪乱飞,零零散散的片段涌上脑海,慌乱感也愈加沉重。
“你不配继承公司,还是交给我吧。”
史建华偏头望向前台的服务生,漫不经心地挑眉一笑,唇边的笑容令人心肝颤。
应默沉默半晌,徐徐开口:“如果你足够自信,也不用来找我谈话了不是吗?”
“你错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虽然老家伙不承认我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但我在这场看似劣势的局里并没有输,我拥有的远比你们想象的多,”他说着,拢了拢自己的西服外套,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露出一抹笑容,“现在话说完了,我走了。”
说完,史建华未曾停留,踱步走出去,似乎真的把心里的郁结解决干净了。
临走时,他还不忘掏出手机和那位女服务员加上微信。
史建华的身影逐渐消失于夜色。
应默独自坐在沙发上,离他最近来喝咖啡的客人和对面聊天说着什么,传进他的耳中是模模糊糊的声音,忽远忽近,始终听不真切。
他的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史建华说过的话,如同刀刻斧凿一般冲击着他的内心。
应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指冷的难以打弯。
外面分明是炎炎夏日,应默只觉得心口漏了一个大洞,呼呼的往里灌风。
无数个声音冲刷着他的记忆。
“都怪你!”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他们怎么会死呢?!”
“你就是个丧门星!”
……
那些人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看不见脸,但每个人都俯视着他,对着他怒吼。
每一个声音都不一样,无一不再指着鼻子骂他。
他躺在病床上,浑身无力,虚弱的呼吸着,嘴上堵着的氧气面罩,这些人却围在他的病床,一脸怒容地斥责他。
那些身影都不熟悉,可其中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应翰飞。
他站在最中央,手拄着一根拐杖,眼眸红中泛红,面对着他,良久后只有虚无的一声叹息,和微微摇头,满是对他的失望。
轻飘飘的一句声音传入了他的耳畔。
“作孽啊……”
从那一天开始,他便相信,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妄为,他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
他失去了全部的爱和希望,活于黑暗的时间里,每一个漆黑的夜里,回忆起这段往日,都恨不得自己去死。
一道道伤疤划下,鲜血汩汩流出身体,冷得仿佛身体里残存的血液都凝结成冰。
可命运却和他开了个玩笑,每一次他都能从灰暗的深渊中苏醒,那全白色的屋顶和鼻尖隐隐能闻到的消毒水味一遍遍告诉他——他这样一个人,居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应默的手紧攥成拳,指甲不知何时嵌进肉里,疼痛叫他回过神来,这才觉察出自己的手心里隐隐有些疼痛。
是啊,他居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应默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手心的伤势已经从单薄的皮肉里渗出血迹来,伤口很深,深的几乎能看到骨头。
“您好,我们要打烊了。”
那位和史建华谈笑风生的女服务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边,笑容溢了满脸,和他淡淡开口。
应默这才浑浑噩噩离开咖啡厅。
A市灯火繁荣,直至深夜,挨家挨户的灯火星星点点亮起。
应默的心脏却如同被一只手狠狠攥住,难以喘息。
迷蒙的夜色里,应默浑身发冷,走回医院楼下,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腿关节都有些僵硬,迈上住院部门口的台阶时都有些过分的费劲。
“你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身影,语气中还透着些焦急。
萧正青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他颀长的身影正立在花坛边,手里还攥在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一个名字,似乎正在给他打电话。
见到萧正青身影的一瞬间,应默沉甸甸的内心突然松懈下一口气,就连胡思乱想的脑子都变得清明了几分。
他瞧见萧正青眼底的关切,连忙低声回应。
“我没事,就是出去走走。”
住院部楼下的电子表上,血红的数字已经到了夜晚十一点。
萧正青走近他,身上还裹挟着一股凉意,掠过他本就冰冷的身体,不由打了个寒战。
萧正青眼底闪过一丝细微的诧色,他的眉心蹙了蹙,“你的脸色不像没事的。”
应默感觉到自己的心理好像被他把控住了,不由自主地怒火冲上心头。
“我说没事就没事!”
说完,他快步上电梯,一气呵成地返回病房。
应默躺在病床上,被子捂在头上,强迫自己睡觉。
脑子里却乱七八糟的,一会是史建华手里公司的弱点,一会又是他嚣张跋扈,抨击他的言语,连续不断的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
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萧正青最近一直和应默睡在同一个病房里,自从应默需要输液开始,他就从护工部那边借了张折叠床,睡在应默的床边。
应默回来后连灯都没开,就一头钻进了被窝里,把自己彻底的埋在被子里。
上次萧正青见到这样的情形,还是自己小学时期受了委屈,又不敢和家里人说,为了缓解情绪,自己钻进被子里偷偷哭的时候。
应默不会在偷偷哭吧?
萧正青脑子里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心里便有些惴惴不安。
安静的病房里,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呼吸声,也很难听到应默紊乱的哭泣声,让他不由微微放松。
听着床上的应默翻来覆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萧正青低声问着。
“睡不着吗?我们可以聊聊。”
他躺在床上,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黑暗的病房中回荡。
等了半晌,也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仿佛这个屋子里完全没有应默的身影。
应默那单薄的身影躺在被子下面,白色的被单却没什么起伏,仿佛那被子只是平铺在病床上。
许久,宁静的病房里才传来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应默大概是翻开了被子,似乎是在被子里憋的久了,他清浅的呼吸声略显沉重。
“我的事不关你事。”
应默的言语掷地有声,一如既往的对他满是反感。
萧正青叹息一声,他早就知道应默会有这样的话等着他,便也没往心里去。
应默就是一个表面上的坏小孩,言语间总是带刺,令人难以接近,更无法知道他的内心想法。
应默的内心仿佛一个巨大无比,又深沉的深渊。
就算是他们相处了将近三个月,萧正青也无法接触到应默的内心。
“今天你爷爷找我了,”萧正青平躺在折叠床上,望着黑暗中白得发亮的房顶,自顾自说着,“他希望我可以劝你接手公司,你是怎么想的?我大概能看出来,你那个舅舅史建华一直窥伺着公司董事长的位置,如果你不接手公司的话,按照法律也要轮到他了。”
尾音轻飘飘的散落在病房里,萧正青没有听到后续的声音。
应默的呼吸声清浅似无,像是睡着了。
既然应默不想说,他也没必要一直死缠烂打,
萧正青没再说什么,翻了个身,准备睡了。
睡意朦胧时,他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一个漆黑的身影从病床上坐起身来,缓步走向窗口。
意识到是应默,萧正青的脑子瞬间清醒起来。
窗外漆黑的夜空,应默那单薄的人影被窗外的灯光照亮,他定神望着窗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有微风灌进病房来,吹拂过他身上的衬衣,簌簌抖动间,凭空为应默平添一丝无助。
应默平日里难有这种模样,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沉默寡言,甚至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看,也不知在看什么。
萧正青想给应默留个独立的空间,没有动弹,佯装睡着了。
他的眼皮沉得厉害,多看了一会应默,便真的有了困意。
半梦半醒间的朦胧间,萧正青隐隐听到了一阵喃喃自语。
那是应默的声音,以为他睡着了,在宁静的深夜自言自语。
“无论如何,公司不能落在史建华手里……”
翌日,萧正青醒来的时候,回忆了很久,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来。
应默在他耳畔表达的言语,似乎正是在回应他那句关于公司继承的问题……
萧正青望向病床时,被子凌乱地搭在床边,应默早已不知去向。
应默向来不会这么早起。
萧正青望了一眼手机,不由诧异了几秒钟。
他从折叠床上站起身来,来不及收起折叠床,便听到门外传来的一阵争执声。
“你今天敢走就别回来了!”
“你给我去拦住他,这小兔崽子真当这个家没他不行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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