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渊无视掉顾上韶的嘲讽。他派人跟着的人回来说乐鱼确实没进皇宫,而是出了京城,至于去了哪里不知,因为转眼间就没了人,跟丢了。
乐渊说:“精怪之说,实属无稽之谈。”
炽阳在外面拉着绳子,察觉出乐渊话里的冰碴子,立马自觉闭嘴,不再提乐鱼。
*
经过两天一夜后,在第三天的清晨,小鱼的征程结束,终于顺着长河回到了水汀山附近。
小九狐一开始活泼玩闹,现在躺水泡里昏迷不醒,狐狸脑袋迷迷糊糊,不清醒都还不忘嘟囔着让小鱼慢些、稳些、别又撞了石头。
小鱼把小九狐顶进一个石头后面,自己卯足了劲甩尾跳出水面,见到外面没人,他一个翻身就化回人形。
刚上岸就被清晨的凉风吹了个正着,乐鱼本该耐冷的身体竟瞬间就打了个哆嗦,抱着胳膊还没缓过来,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
乐鱼吸吸鼻子,晃了晃头,然后立即把水里的大水泡捞上来。
他得赶紧把小九狐弄上来,让他用狐毛给自己取暖。
小九狐还在昏迷,乐鱼熟练地啪啪给了他两巴掌,可不管怎么打他的脸,小九狐雷打不动根本醒不了,乐鱼只好放弃叫他。
他拿出包袱里的地图,手指点在地图上。现在他们在水汀山不远处的洛河边,隔着水汀山差不多五里地。
冷风骤然袭来,乐鱼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炸起来,拿着地图的手都不断颤抖。
“好,好冷。”乐鱼牙齿都打着寒颤,他四处望去,见旁边有个破庙,他果断收起地图,背起小包袱抱着小九狐就跑过去。
路上乐鱼的动作惊动野物,忽然,一只乌黑的鸟从干枯的草丛中弹出,咕咕叫着飞向远处。
乐鱼偷偷摸摸走到庙门口,乐鱼往里面探进去一颗脑袋,左右转了转正好见里面没人,他登时松了一口气。
幸好里面没有人,要不然他抱着一只狐狸跑来跑去太奇怪了。
乐鱼的发丝粘在颊边,衣服倒不是湿的,但头发是湿的,跟上次从洛湖里捞玉佩出来的时候一样。
乐鱼什么术法都没来得及学就被打回原形了,再次化形之后又没人教他,导致现在什么都不会,急了只会用手掌拍人。
他没办法生火,只好将干草捡过来堆在一起,然后抱去一个角落,来来回回弯腰又起来,乐鱼肚子又开始痛起来。
乐鱼撑着做好一切之后,脑子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脸也不正常地红起来,脑瓜嗡嗡的。
他把小包袱提过去,然后坐下去小心地将它藏在身后,随后将手边还没醒的小九狐捞起来,紧紧抱进怀里,脸在狐毛上蹭了蹭,手上也揉了揉。
“小九狐你好热、好软。”
乐鱼闭着眼微喘着气,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他抬头又把头靠在后面墙壁上,怀里团着小九狐,他左手在小九狐肚子下面钻,另一条手臂环住小九狐。
乐鱼以为庙里只有他和一只狐狸,脑袋一沉就睡了过去。
可是在暗处他没注意到的地方,有一双混沌的眼睛,目睹了乐鱼进庙后的所作所为。
第25章 转卖小鱼
在乐鱼所在的破庙外两里外,有两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垂首歇在路边。
又矮又有些胖的人满脸不耐烦,抹了一把脸说:“等两天了都没见着人,该不会是人还没出京城就死了吧?!”
他旁边一个瘦高的人抹了把脸,嘴里咬着一根枯草,说:“谁知道呢,再等等吧。”
矮胖子气急败坏,往旁边啐了一口唾沫,“干完这票就回老家!冬日的被人溜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受得了!”
矮胖子搓了搓胳膊,哈了口气,还没缓过来又吃了迎头一阵冷风。他气急站起来,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便骂:“这人到底在哪儿呢!京城一堆龟孙子把他爷爷当猴儿耍呢吧!不是说就一个傻子吗,怎么他娘这么会藏!”
瘦高的人坐在石头上没太大表情,“有那抱怨的功夫,不如省点力气。”说完又紧了紧衣领。
胖子抓了抓头发,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头,原地走了几步,最后不耐烦道:“老子去放水!”
瘦子挥挥手让他去了,谁知胖子刚走开不久,又跌跌撞撞回来,都差点跌倒。他一脸激动,“欸!我见前面好像有个破庙!走着去烤烤火?”
迷迷糊糊中,乐鱼听到了吵闹的声音,他睁开眼,见到的是茅草屋顶,往周围看去都是破破烂烂的桌子陈设。
唯一好点的就是躺着的床,床头上放着些小花衣服,迭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放着一个花蝴蝶的小风筝。
乐鱼侧躺在床上,感觉额头上搭着湿湿的东西,他想坐起来,刚一动作却发现动不了。他的手脚都麻绳捆了起来,手脚受缚让乐鱼乱了阵脚,慌张间又想起小九狐。
可他四处望去,竟连根狐毛都没见到!
外面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急促杂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砰——!
门被人踹开,外面进来一个气势汹汹的粗汉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
粗汉晃了眼床上绑着的人,扯着嗓子往后骂道:“老韩头儿,怎么是个带把儿的!”
外面急闯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直接跪下去,满是岁月痕迹的双手伸出,扒住粗汉的大腿,口齿不清神情却十分焦急,“陈爷,陈爷啊……您就行行好,饶了我这把老骨头的小孙女吧,求您了求您了……”
粗汉丝毫不留情地挥开老人,老人又跪着扑过去,老泪纵横,用混沌不清的双眼诉说:“老头子就剩下这么一个小孙女了,就行行好,把我孙女还给我吧。”老人说着就跪下去不断地磕头。
“呸!粗汉啐了一口,“你那小孙女早就被卖了,你找我要人,谁知道现在在哪个犄角旮旯!可能在好人家吃香喝辣,也可能跟着宫里没根儿的!自己没本事拿赎金在这儿装什么可怜!”
老人一听,觉得天都要塌,他张大嘴,忙扑过来,“你,你说什么?”
粗汉没空理他,挥手将他推搡在地。
老人撞住桌腿哀叫一声,捂着腰部一时起不来,只能举着颤颤巍巍的手指控诉,“你们这群人牙子早晚遭报应!抢了人还要拿赎金!还讲不讲天理!”
“去他娘的天理!能吃饱肚子才是天理!”粗汉吼道。
吃饱肚子?他们不能吗?没听说闹饥荒啊?乐鱼百思不得其解,只知他们是卖人的,绝对不是好人。
“别跟个老头子掰扯了,赶紧过来看看,”妇人嫌恶地扔掉乐鱼额头上覆着的湿毛巾,用满是脂粉气的手帕垫着手掐住乐鱼的下巴,来回盯着说,“虽不是个女儿身,可生得实在标致!卖给人当个男宠,定能卖个好价钱!”
能让妇人说好看的人不多,粗汉将不依不挠的老人踢去一边儿,大摇大摆地过来。
“你干什么推爷爷!”乐鱼紧蹙着眉,歪头吼着粗汉,“你们不是讲究尊老爱幼吗!”
被踢到的老人身体没控制住,直直倒向桌角,咚的一声,传出惨叫后又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乐鱼瞳孔骤缩,“爷爷出事了!你们快——”
粗汉直接过来掐住乐鱼的小巴,根本没管老人,“就是他把你抓来的,你倒还替他着急上了,蠢货!”
乐鱼一时没反应过来,一会儿看倒地的老人,一会儿看面色凶狠的粗汉,他斥道:“你更不是好人,你还卖人!”
“弱肉强食懂不懂?!”粗汉揪着乐鱼的领子,垂涎的目光在那张脸上扫来扫去“长得倒是挺嫩,哥哥定给你卖个富贵人家,后半辈子记得给我烧高香!”
妇人见那韩老头不动了,赶紧催促道:“快别说了,趁还没人发现,快带着人走!”
乐鱼不断挣扎,“你们不许动手!放开我!”乐鱼拿头乱撞又滚来滚去,不肯让他们抓自己。
粗汉暗骂一声,果断从衣服里掏出个帕子,直接薅住他的后脖颈,伸手捂住大喊大叫的乐鱼。
里面是迷药,不一会儿乐鱼眼睛一闭,没了声响。
“还得换个衣服,这衣服看着扎眼。”妇人提醒说。
乐鱼原本穿的衣服被脱下来,换上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麻布衣服。妇人捏着细腻的淡蓝布料有些发怵,“这料子一看就贵重,别不是老韩头绑了京城贵人吧?”
“管他呢!”粗汉把乐鱼换下来的衣服扔地上,又踩了几脚,“管他是啥金人、贵人,到了我陈大手上全他娘的是银子。”说完又将衣服踢去角落。
乐鱼被粗汉拎出来,装上一辆牛车,两个人装成夫妇赶着牛车走了。
*
京城宸王府中。
寒刃再次跪在乐渊的书房,炽阳也跪在寒刃身旁,周遭气氛凝固,炽阳也不再咋咋呼呼,忧心地瞥向寒刃。
“顾上韶的仆从被你拦住,你明知他不是回皇宫,”乐渊声音寸寸成冰,“为何先告知萧国公府而不是我?”
“你若是萧国公府的人便不是我乐渊的人。”
炽阳一根筋,急道:“他这样做一定有——”
乐渊打断炽阳的话,“倘若顾上韶不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乐渊靠住椅背,食指不断点在扶手上。
“走了也好,”寒刃咬牙道,“他本就是个精怪,留在王爷身边必定有所图谋。”
炽阳挨近了寒刃,低声忙问:“小鱼图什么啊?!图王爷府里的冬菇和珠宝吗?”
寒刃继续推理,“王爷的令牌被迫交出去,定就是他的目的,前脚王爷将他救出来,后脚他便借口出了京城,不知所踪,难道不可疑吗?”
“我记得说过,他的事情我自有决断,你不必插手。”
寒刃自然知晓,可他不听。告知萧国公府乐鱼的事,确实是他故意为之,欲借长辈施压让乐鱼在王府无立足之地。
寒刃抬头反复提醒,“他定是晋王那边的人,又是个不知是什么的精怪,说明晋王绝对同北狄国的束妖族有所勾结。”
乐渊反问:“顾上韶身边也有一只狐狸,难不成他也跟乐彰和北狄国同流合污?你自己提出的逻辑可信吗?”
寒刃抬头,语气极为不解,“王爷将来路不明的一只精怪养在府中,属下多次提出他的可疑之处,王爷却处处维护他。”
他想着自己最不想面对的猜测,盯着书案前俊美又凌厉锋利的面容,道:“难道王爷当着喜欢上他了?”
乐渊神情一顿,点在扶手上的食指也停在空中。
石子倏忽落入水中,深不见底的水潭惊起片片涟漪。
片刻后,石子下沉逐渐被黑暗吞没,水面再次恢复平静。
乐渊双眸平淡如水,“对于乐鱼我自有打算,再有下次,你直接留在萧国公府。”
寒刃欲再说,炽阳赶紧将他按住。
乐渊起身,开始整理书案上的古籍,从容得仿佛他刚回书房一般,“明日我同炽阳南下,此次你且留在府中。乐彰那边有动静先同顾上韶商议,若得知楚煜白那边出了事情,按住别动,勿要告知赵剑墨。”
寒刃瞬间泄气,神情恍惚、不可置信地盯着乐渊,身侧的双手都控制不住抽搐。
往日出行若只带一人,那必定是他,看来此次王爷是打定决心拷打他,甚至会舍弃他。
难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寒刃紧盯着乐渊,可他却从乐渊神情上没得出半点讯息,片刻后他又摇摇头。
事到如今,乐渊承认与否,在寒刃眼中已经没有区别。寒刃心想,或许当初带乐鱼回水汀山之时,就算抗命也应该杀了他。
寒刃弯腰而拜,额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声音颤抖,道:“属下遵命。”
*
乐鱼于昏睡中再次苏醒。
他现在置身于一间小屋子里,只有高高的小窗户能透进来一丝光亮,屋里散发着食物腐烂的味道,引得乐鱼阵阵作呕。
万幸的是他没再被捆着,坐起身发现自己穿着麻布衣服,脖子已经被衣领蹭出红痕,他伸手摸了摸,火辣辣的疼,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突然,乐鱼动作顿住,他耳边好像听到细细的抽泣声。
乐鱼凝神去听。
“呜呜——”
果真是抽泣!
乐鱼心中瞬间敲响警铃!这次他绝对没听错!他慌忙抱住自己,把自己团成一团,慌张的双眼不断扫视屋内,鼓起勇气轻声问:“谁啊?还,还有人吗?”
无人回应。
但乐鱼闭眼再次仔细听去,确实有呼吸声,他正欲再问,这时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随后紧接着是外面的烛光照进来,先前那个妇人往后陪着笑走进来。
“这次保准让大人满意!”妇人扭着腰身进来。
她身后跟着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男人,手里还装模做样拿着把折扇,他一进来就把屋里的人扫了一圈。
妇人声音一响起,整个屋子都躁动起来,不断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借着外面照进来的烛光,乐鱼这才看清这个小小的屋子的全貌。
里面竟关了许多幼童!看起来顶多六七岁,穿得破破烂烂,缩在乐鱼的对面,七八个互相搂着凑在一起,浑身发着抖盯着门外来人。
他难道是被抓到人牙子的聚集地了?乐鱼想起桃溪跟他讲过,她的弟弟就是被人牙子拐走的,十几年来杳无音讯,人牙子残暴无比,为了赚血银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乐鱼屏息凝神,悄悄往角落里缩,结果还没挪动五寸,那两个人锁定乐鱼的方向就走过来。
男人抓住乐鱼的胳膊,“往哪跑?”
随后拿出自己的象牙折扇,抬起乐鱼的下巴,像掂量货物似的。他露出满口黄牙,神情颇为兴奋地瞥了眼妇人,“看体格是个十八九的,但总归长得倒是不错,送去苍大王那里顶那个春果正合适。”
妇人闻言,登时喜笑颜开,挥着手帕在男人身边一通解释,“哎呀上次春果的事儿就是个意外!那谁知道送过去的路上出了岔子,竟让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贵公子将人给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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