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晋站在门外,面沉如水地看向周溪浅。
周溪浅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掉到案上。
凌晋来到向周溪浅面前,在看清周溪浅写的东西时,面色微微一变。
他从周溪浅手中抽出伪造的书信,置到火焰之上。直到一封伪信燃烧殆尽,他忽而扯过周溪浅,拽着他向外走去。
刚走到院中,周溪浅奋力挣脱开来,高声道:“你放开我!”
凌晋目光冰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周溪浅抬起头,“我在为母报仇,我怎么了?”
“所以就捏造证据,陷害朝廷命官?”
凌晋的语气太重,令周溪浅倏然红了眼。他狠狠推了凌晋一把,喊道:“你为什么向着周记!”
凌晋身躯未动,吐出的话令周溪浅无法接受。
“因为他无罪。”
周溪浅的眼泪倏然滚了下来,他尖声道:“他有罪!他杀人了!他杀的是我母亲!你为什么认为他无罪!”
凌晋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周溪浅抹掉眼泪,绕过他向外跑去。
凌晋将他拽住,“周溪浅!”
周溪浅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凌晋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以白身陷害朝廷命官,是杀头重罪?”
周溪浅看向他,“所以呢?所以就没人为我母亲鸣不平了吗?就因为我母亲是妾室,在你们眼中,她的死就不值一提,周记就没有罪了吗?”
凌晋抚上他的肩膀,“我可以为你搜罗他的罪证,但不是任你伪造证据,小溪,你不是该这样做。”
周溪浅突然聚力将他推开,凌晋没想到他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竟被他推得踉跄几步,他看到周溪浅当着他的面落了泪,他听到周溪浅高喊:“我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凌晋的目光渐渐敛去沉凝,变得柔缓下来,他靠近周溪浅,抚上他的脸,“我知道。”
周溪浅红着眼看着他。
凌晋将周溪浅按进怀中,“我一直知道你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东西。所以别再惩罚我了,跟我回去,好吗?”
周溪浅埋首在他的怀中,“你还娶不娶妻?”
凌晋抚在周溪浅后脑的手一顿,低声道:“给我一点时间。”
周溪浅闷在衣料间的声音决绝,“我不跟你回府。”
凌晋松开周溪浅,深深看着他。
周溪浅道:“在我知道你不会娶妻之前,我不会跟你回府。”
凌晋笑了一下,抚了一下周溪浅的发,“好,那你在这里等我几日,不要乱跑。”
周溪浅后退一步,躲开凌晋的触碰。
凌晋眼中闪过一丝哀痛,他收回手,对周溪浅道:“在这等我片刻,我跟楚长卿说几句话。”
凌晋独自一人走进室内,楚长卿看到他,勾起唇,“哄好了?”
凌晋看着他,“引诱周溪浅陷害朝廷命官,你想从中得到什么?”
楚长卿笑了一下,“是你家小家伙报仇心切,我不过顺水推舟,并不求什么。”
凌晋没有问他密谈人是谁,因为知道问不出什么,但他并不放心周溪浅与楚长卿住在一处,道:“小溪先在你这住几日,待我为他找到住处,便接他走。”
楚长卿笑容晏晏,“昭王这是准备金屋藏娇了?”
凌晋声音冷冷,“我不认为我有必要向你解释。”
楚长卿道:“王爷自然不必向我解释,只是您家孩子气性太大,王爷若不想个法子,他恐怕不会跟您回去。”
凌晋没有说话。
楚长卿便悠悠出了口气,“小溪一片天真烂漫,你瞧,这才一日,就被我哄得干了坏事,若以后自己一个人,还不知被骗成什么样。”
凌晋突然起身站了起来,“我会命人将你严加看管,在我接走小溪之前,你休想踏出这里半步,也休想再整幺蛾子!”
楚长卿耸了一下肩膀,“怪我多嘴,惹怒了昭王,竟将我囚禁起来了。”
凌晋转身向外走去。
周溪浅的视线不受控地看向凌晋,凌晋迎着他的目光走到他面前,低声道:“相信我,多等我几日,我会将你接回家的。”
周溪浅垂下眸,轻轻“嗯”了一声。
凌晋抬手想揉一下周溪浅的头,可想到他刚才的躲避,还是收回了手,改为拍了一下他的肩,转身向外走去。
周溪浅克制住自己回望的冲动,直到听到门外马蹄声渐远,才怅然抬起了头。
楚长卿倚在门边,正对他笑。
身后又响起脚步声,周溪浅连忙转过身去,来人却是凌晋的亲卫。
亲卫冲周溪浅拱手,“周公子,王爷吩咐我等护卫公子安全,属下先替周公子收拾一下住处,公子有什么需求吗?”
周溪浅失望地摇了摇头。
凌晋回到府中,梁蔚正跪在书房前。
见到凌晋,梁蔚俯身跪到地上,“属下有罪。”
凌晋挺住脚步,冷声道:“你的确有罪。”
“请殿下责罚。”
“杖五,停职思过,你的位置,由赵十五代替!”
梁蔚脊背一僵,向凌晋领了罪。
凌晋再不看他,抬腿迈进书房。
亲卫赵十五连忙跟着凌晋走进书房,凌晋来到案前,问道:”徐州那边有消息了吗?”
赵十五回答:“回殿下,李廷父子依然毫无动静。”
凌晋一把将周青伶的画像扫到地上。
赵十五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凌晋冷声道:“离李廷父子知道我身份多少天了?”
赵十五回答:“回殿下,已经二十天了。”
凌晋满面阴沉,“为何至今没有动静?”
赵十五不是梁蔚,不敢轻易接凌晋的话,他不懂凌晋为何如此在意徐州,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好干站在一旁,期待凌晋能自己消怒。
凌晋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小溪那边……你再去看一眼,看缺什么东西。”
赵十五心道,都留下十几个侍卫打扫侍奉了,还能缺什么?但他不敢说,只向凌晋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梁蔚已经去挨军棍,书房前空无一人,赵十五一想到今后大概要独自一人面对凌晋,心中叫苦不迭,快步向着府外跑去。
凌晋在书房坐了半日。
案几上搁着一个小巧的私印,那是凌晋送给周溪浅的。周溪浅走时,凌晋为他准备的一应物品一个都没带,连这个小印,也被他遗弃了在枕下。
凌晋拿起小印,摩挲了片刻,他记得周溪浅说过没有襁褓会睡不好,不知他今夜能否好眠,小印在他手里颠倒了个,凌晋捏紧眉心,沉沉出了一口气。
周溪浅在祖氏祠堂住了一夜。第二日,凌晋听侍卫汇报完周溪浅的情况,便急匆匆向宫内走去。
凌慕琚还等着他侍疾。进了宫,凌晋服侍着凌慕琚用完膳和药,将他扶到榻上,便来到一旁案几,为凌慕琚批起了奏章。
凌慕琚躺在榻上,看了凌晋片刻,突然道:“定好哪家姑娘了吗?”
凌晋批阅奏章的手一顿,“儿子还在选。”
凌慕琚沉沉“唔”了一声,“我听闻,你昨日为找一个人,闹得满城风雨?”
凌晋停下笔,来到凌慕琚身边,轻声道:“父皇,是儿臣的一位长史,儿臣使唤惯了他,所以闹得动静大些。”
凌慕琚缓缓睁开浊目,“是那个叫周溪浅的孩子吧?”
凌晋的笑容一顿,静了片刻,才道:“是他,他年岁小,儿臣不放心。”
凌慕琚重新闭上目,“昨日你母妃来见我了。”
凌晋顿时生起不好的预感。
“她告诉我,那个周溪浅,行为不检,媚惑主君,罪该万死。”
凌晋眼中瞬间涌起震怒。
凌慕琚的声音淡淡:“妖童美婢,你怎么玩,朕都不介意,你母妃小题大做了。”
凌晋垂下眸,掩住眸中汹涌的情绪。
“你的婚事,何时能定?”
“……儿臣尽快。”
“就这两日吧,五日后有大朝会,朕来公布你的婚事。”
躺在病榻之上的九五之尊声音迟缓,一锤定音。
凌晋缓步向外走去。
张公公连忙迎上来,觑了一眼沉沉入睡的天子,与他一道走到殿外,压低声音道:“恭喜殿下!古有成婚亲政的惯例,自古成婚等同让权,陛下当着文武百官宣布您的婚事,接下来,就是立您为太子了!”
凌晋神色冰冷地看着前方。
张公公顺着凌晋的目光向外看去,不远处,站着一个华贵的身影。
凌晋生母王贵妃站在院外。
凌晋冷冷看着王贵妃,母子二人僵持片刻,王贵妃主动走上前来,面色有些不好看,“来我殿中,我有话要跟你说。”
凌晋深深看了王贵妃一眼,“正好,我也有话要跟母妃说。”
母子二人沉默地来到凌霄阁,王贵妃道:“那些画卷,你选了何人?”
凌晋反问:“母妃想让我选何人?”
王贵妃语气冷硬,“你表妹。”
“不可能。”
王贵妃豁然转过身来,“就因为她姓王?”
凌晋看着她,“是。”
王贵妃突然笑了,她那风华绝代的脸上布起了细小的纹路,让这张美丽的面容显得沧桑,王贵妃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已,忽而,她收住了笑,面无表情道:“你们父子二人,当真薄情寡义,令人作呕。”
凌晋静静地看着他面前的母亲,“母妃为何一定要我娶王家女?”
“因为那是我的家人!”
凌晋掩下眸,转身向外走去。
“站住!你去哪?”
凌晋没有回头,“母妃,我不会娶王家女。”
“你若不娶王家女,我便以皇后凤印,赐死周溪浅。凌慕琚赏给了我他心爱女人的凤印,我总算可以好好利用了!”
凌晋的眼底终于起了波动,他抬起眸,虚望着凌霄阁的殿门,“我记得小时,父皇把我从母妃身边带走,母亲就在这里把我紧抱在怀中,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王贵妃的声音陡然拔高,“休要跟我提以前!你自进了那贱人宫后,就与那贱人母子同心,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母亲!”
凌晋缓缓闭上了目。
幼时记忆宛如铭刻,妇人紧箍的怀抱,哀求父皇的哭声,以及自己被父皇带走后挣扎着向自己跑来的身影,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记忆纷涌而出,凌晋睁开了目,已平静无波。
“母妃若赐死小溪,便休想在我即位后登上太后之位。”
凌晋迈出了凌霄阁殿门。
秋风骤起,涌入宫道,凌晋在秋风中走出宫城。
十五跟了上来,轻声道:“殿下,接下来您想去哪?”
凌晋抬起眸,看着静候的王府马车,突然道:“去祖氏祠堂。”
马车停在了祖氏祠堂外。
凌晋坐在车内,闭着目。
赵十五在帘外轻声道:“殿下,祖氏祠堂到了。”
凌晋声音低沉,“他在做什么?”
“小公子正在跟楚道长对弈。”
“他昨日睡得可好?”
赵十五想了一会儿,才道:“属下也不知周小公子睡得如何,殿下要不要自己去问一下?”
凌晋没有回复。
赵十五等了片刻,低声询问:“殿下?”
凌晋自车内睁开目,“别打扰他了,我就在这呆一会儿。”
马车从午后停到黄昏,凌晋在车内睡着了。
他是被赵十五轻声唤醒的。
朦胧中,凌晋听到有人在唤“殿下”,他掀开帘,看见赵十五站在车外。
他闭上目,捏住自己的眉心。
那一瞬间,赵十五觉得自己好似从昭王眼中看到了失望。
凌晋重新坐回车中,“我睡了多久?”
赵十五回答:“殿下睡了大约两个时辰,属下见殿下疲惫,没忍心叫您。”
凌晋垂下眸,“耽搁了这么久,回府吧。”
赵十五忍不住道:“殿下真的不进去看看吗?”
凌晋没有说话。
赵十五又等了许久,才听到车内凌晋沉沉道:“回府。”
凌晋回到王府,发现王府外停了一辆马车。
看门小厮迎上前来,哈腰道:“王爷,表少爷和表小姐来了,在正厅候着呢。”
凌晋眉头攒了起来,向正厅走去。
王寻与王渊第四女王梧之正在厅内饮茶,见到凌晋,王梧之款款站了起来。
凌晋坐在上首,先对王寻道:“什么时候回京的?”才看向王梧之,“四妹怎么来了?”
王梧之双目盈盈,“我与十二弟前来,是来取我的画卷的。父亲为了我把周公子之事告诉姑母,我思来想去,只有把我自己的画卷取回,才能令表哥明白我的心意。”
凌晋在王寻王梧之面上扫过,“你们俩擅自取画,舅父知道吗?”
王寻立马摆出一张苦脸,王梧之却浅浅一笑,“父亲知道不知道又如何?我心里清楚,表哥是不会娶王家女的。”
凌晋静了片刻,“四妹,对不住了。”
王梧之弯了一下唇角,“是长辈一意孤行,表哥没什么对不住我的。”
凌晋道:“画卷在我案头,传扬出去,确实会累及四妹声誉,王寻,去我书房取你姐姐画卷,还给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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