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周溪浅道。
凌晋知道他不过娇气两句,便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垂,“来到战场,怕吗?”
其实周溪浅并没有直面战场厮杀。
他陪凌晋坐镇后方高地,只能看到人如蝼蚁,乌压压推进,拼杀声与刀剑声都显得渺远。
可当战事结束,周溪浅随凌晋踏上那片厮杀过的土地,见到血流漂杵,尸陈江边,他还是感到彻骨的寒意。
那一刻他在想,李爷爷、楚长卿,甚至还有凌晋,这些都是他身边或近或远的相熟之人,他们为何要打仗。
他也在那时候才意识到,战场真不是自己想象那般,他不需要陪着凌晋冲锋陷阵,他安全极了,只需与凌晋一起坐在高远后方,看别人彼此拼杀,付出性命。
他觉得自己所在的位置残酷得可怕。
明明大家都是有血有肉,可高地之下奋力拼杀的大好儿郎,却仿佛已不被上位者当人。
凌晋久经沙场,必然不可能像自己一样多思多虑。这不妨碍他像以前一样依赖孺慕凌晋,却也不妨碍他此刻的心惊与茫然。
但这些话他不会跟凌晋说,他只能尽力养伤,不让自己延误一丝一毫军情。
【作者有话说】
国庆期间就是不准时hhh
小溪小朋友上战场啦!!!小溪宝宝说不定会给各位看官带来惊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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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整平行番外,我写平行番外上头了hhh由于作话只能发300字,剩余的还是去微博吧:大生生又生
周溪浅在车上吃撕拉果冻,果冻是从冰箱里冰过的,一口一袋,嚼起来韧韧的,一会儿堆满一车垫。
到了服务区,周溪浅下车上厕所,凌晋任劳任怨把车收拾了出来。
出来时周溪浅手里攥着一个冰淇淋,正伸着舌头舔。
凌晋:“周溪浅,我的呢?”
“你开车也要吃吗?”
“我不能吃完再开车?”
周溪浅想了一会儿,把手里的冰淇淋舔了一口,递到凌晋手中
第60章
不论两军如何对垒,战场如何僵持,七日后,屿车依然按凌晋规定的时日到来。
屿车带来了滚滚尘土,阵阵轰鸣,精铁的獠牙在日光中泛出冷光,他若一座巨兽,轰鸣着撞向盐城的城门。
周溪浅这一次离得要比上次近了。他坐在凌晋的将军帅车之上,看将士冲锋,看城上箭雨,看厚重的城门在屿车的冲撞下逐渐破碎,看如蝗的箭矢落在车前百步,却再也不可能再近一步。
凌晋将周溪浅按进怀中,道:“别看了。”
于是周溪浅只能听到惨叫,厮杀,听箭矢漫天的嗖鸣,听不远处的刀枪剑戟,碰撞拼杀。
屿车带给了叛军前所未有的震慑,城门破的那一刻,李月端率军从另一侧城门奔逃,却留下万人断后。
凌晋望着这万人叛军,像凝挡路的石,他将周溪浅揽入怀中,冷声道:“杀。”
周溪浅曾在行军路上听凌晋为他讲过许多战场典故。
凌晋曾说,战场之上,最畏两军。一为趁胜追击之军,气焰高昂,势不可挡;一为冒死断后之军,此乃最忠诚之士,悍不畏死,气势如虹。
周溪浅曾问过:为什么主将把他们舍弃,他们却愿意赴死?
凌晋道:“军队中,有数量绝不在少数的一批人,从他们被选入军中的那一刻起,便被培养成死士。这些人家中有难,会得主上第一时间照拂;自身有需,会得主上第一时间关怀;他们日夜聆听忠于主上的教诲,只为主上有难,他们能心甘情愿为主上死。”凌晋的声音犹在耳侧,“他们从入军的第一天起,就只有一个结局,死。”
周溪浅很少有机会知道万人是什么概念。
直至他听到屿车倾轧的声音,刀剑拼搏的声音,很久,很久。
凌晋一直揽着他,没有一刻,能让他抬起头来。
直到周围杀声渐歇,他听到凌晋冰冷的声音,“全速追击!”
帅车轧着崎岖不平的道路飞驰前进,血腥气浓得令人作呕,不知过了多久,凌晋才突然将周溪浅放开,周溪浅趴到车辕之上,痛苦地呕吐起来。
周围,已山清水秀,再无血迹。
前方是连绵群山,凌晋未免陷入埋伏,在疾追半日无果后,命将士安营扎寨,稍作休整。
探路的斥候纷纷领命而去,待营寨扎好,天已星光点点。
营中燃起了簇簇篝火。
虽未能趁胜追击,但也是胜仗,他们这接连两战削弱叛军主力已近两万,是极好的出师大捷。
食物的香气从篝火上飘散,营地内响起阵阵笑声。
梁蔚领着军医从欢笑声中走过。
他听到一人道:“我就爱跟着昭王征战,跟着昭王,打不了败仗!”
另一人亦接着道:“该叫太子殿下了!咱们是太子之师,往后只会更加风光。”
听到大家的哄闹,梁蔚的眼底也忍不住染上融融暖意。
他领着军医钻入太子营帐。
凌晋已快步迎了上来,面色沉沉,“他身上热得很。”
军医跟着凌晋快步来到榻边,周溪浅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满面通红,睡着了。
军医先试了下额温,又翻出周溪浅的手细细探脉,过了片刻,才道:“殿下不必担忧,小公子乃惊惧过度以致胆气不足引起的温症,下官开些温胆和胃、宁心补肾的药,小公子饮下几副,必有缓解。”
凌晋沉着面听太医汇报,待太医退下后,看了梁蔚一眼。
梁蔚犹豫了片刻,问道:“周公子是叫战场吓着了?”
“嗯。”
“……不若接下来让小公子跟着后勤走?”
凌晋捏了捏眉心,“等他醒来,看他的意思。”
梁蔚垂下眸,口中嗫嚅了片刻,轻声道:“殿下,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战场的残酷,周公子年幼,见多了……恐伤了心性。”
凌晋看向榻上的少年,跃动的烛火映在凌晋如玉般冷白锋利的面上,显得明暗不定,他道:“他跟着我,往后所见不平事,多了。”
“可——”
凌晋冷淡地出声打断,“我虽非君子,却也非穷凶极恶之徒,如何就不能示于他面前了?”
梁蔚到底阖上了口。
凌晋道:“出去。”
周溪浅做了个梦。
梦中血气冲天,他叫一人蒙着面,什么也看不见,他身在马车之上,车下崎岖不平,压过的,是一声又一声的哀嚎。
他这才知道,他的车压得是人。
他惊慌极了,想叫车停下,却叫人捂住嘴,这手掌太过有力,竟连带捂住了口鼻,越捂越紧。
他极力挣扎起来,窒息的恐慌席卷全身,他听到自己喉咙见发出痛苦的嘶鸣。
下一刻,他豁然睁开了眼。
他满头大汗,瞪着陌生的帐顶,胸脯起伏不定。
“醒了?”
他倏然向声音处看去,身体不受控地向榻内缩去。
凌晋目光沉了沉,来到周溪浅身边,低声道:“做噩梦了?”
周溪浅望着凌晋,眸中畏惧散尽,渐渐盈出水光。
凌晋沿榻而坐,抚上周溪浅满是冷汗的面庞。
周溪浅伸出手,钻进凌晋怀中。
凌晋垂下眸,“今日吓到了?”
周溪浅道:“……嗯。”
凌晋抚上他的背,“有我在,别怕。”
周溪浅的声音虚弱得喑哑,“晋哥,我想喝水。”
凌晋松开周溪浅,起身为他倒来一盏水,他揽着周溪浅,叫他靠在自己怀中,将一盏水慢慢喂了进去。
周溪浅靠在凌晋宽阔的臂膀之中,低声道:“晋哥,我怎么了?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你害温症了。”
周溪浅道:“会拖累你们的行军速度吗?”
“无妨,我们失了叛军踪迹,斥候正在探看,无需行军。”
周溪浅动了动身体,蜷进凌晋的怀中。
凌晋淡淡笑了一下,环住周溪浅的身躯,“若害怕,便在我怀中睡。”
周溪浅抬起头,“你不睡吗?”
“你热还没退,我等退了再睡。”
周溪浅极清浅地笑了一下。他面色苍白,额上仍挂着冷汗,鬓边尽是蜷湿的碎发,看起来既可怜,又动人。
凌晋目光落在他的面上,捏起他的下颏,在他蜷湿的鬓边印了一个吻。
“睡吧。”
周溪浅将手伸向他的腰际,靠在他怀中,再一次沉沉睡去。
周溪浅的温症经由军医调理,不出几日便康复了。这几日,他与凌晋夜夜抵足而眠,他隐约听见太医说恐叫自己过了病气,凌晋却说无妨。
六日后,斥候探来叛军踪迹,还带来一个重要消息。
——叛军与另一支荆州军于泗阳迎头相撞,正在对阵。
这支荆州军,正是先前凌晋部署从荆州出发的两万兵马,带队的是凌晋的副将张璐。张璐人少,在叛军面前毫无优势,但他并不畏战,一面与叛军周旋,一面助斥候拼死递出迎敌的消息。
军情霎时紧迫起来。
凌晋当即令将士们横槊上马,喝道:“随我驰援张璐,奇袭叛军!”
他掀帘入帐,周溪浅已闻得帐外动静,正从榻上起身。
凌晋眸光微顿,“随我走吗?”
周溪浅看向他,“我……”
凌晋握住帐帘的手紧了一下。
“我跟着你。”
凌晋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即刻上马,现在就出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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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张璐正以两万人对抗敌军的数十万,是战死沙场还是迎来转机,全看凌晋的驰援速度。
战场形势不等人,凌晋如果能顺利驰援,则可与张璐成前后夹击之势,将叛军前后包抄,逆风翻盘;可若凌晋驰援慢了,张璐的两万人马必然全军覆没。
所以凌晋没有等步兵压阵,他带着周溪浅率一万骑兵先行驰援,向着泗阳方向疾行而去。他们一人轮换三马,马上饮食,才在日暮之前,赶至泗阳战场。
此时,张璐的侧翼军已苦战一日。
此时的张璐已兵困马伐,伤亡过半,只为拖住叛军,等凌晋从后方突袭。
凌晋令万人骑兵摘下马铃,将马蹄用皮革裹住,所有将士口中衔枚,向着被侧翼军生生拖住一日的叛军疲兵默不作声地偷袭而去。
这一次,周溪浅被凌晋留在了山头。
他看着凌晋身先士卒,冲进敌军,长朔横扫,扫落叛军无数。
叛军的阵脚被突然而来的奇军冲乱了。
张璐见到凌晋驰援,亦迸发出最后的战力,令战车在阵前一字摆开,残余步兵镇于车后,百尺铁链长长拉起,使战车、步兵、铁链形成三道强盾,将叛军死死拦在身前。
凌晋的重甲骑兵杀进敌军阵中。
凌晋的骑兵以骁勇闻名。
他们身披重甲,手挥八尺巨槊,身骑丈高骏马,有如杀神降世。
叛军的阵型彻底乱了。
十几万之众又如何?
遇悍军强将,亦变成一盘散沙。
叛军彼此践踏而死之者甚众。
凌晋的四万步兵于一个时辰后追上凌晋的脚步,列阵压向战场。
叛军终于慌了,李月端开始嘶声高喊:“撤退!撤退!”
凌晋在军中高喊:“取李月端首级者,赏万金!”
将士们疯了般涌向李月端,凌晋策马回身,逆着人潮退到战场之后,看千万士兵为他冲锋陷阵。
周溪浅再也忍不住跑到了山下。
凌晋伸手,将他拉到马上,凌晋重甲未卸,浑身浴血,用裹着重甲的冰冷手臂,将周溪浅圈入怀中。
红日沉沦山下,战场的一切逐渐模糊。
直至后半夜,传令官才跪到凌晋马下,喘息道:“殿下!李月端逃了!”
“逃出去多少人?”
“夜间不明,不好估计,但人数不多,大部人马仍被我们困在阵中。”
凌晋冷漠地看向黑黢前方,“格杀。”
这场仗一直打到天空泛白。
战场狼藉未显,凌晋带着周溪浅策马回身,向战场相背的方向行去。
周溪浅没有看到身后的尸骸枕藉,鲜血横流。
他随凌晋走入山谷之中。
军队还没有来得及安营,这里寂寥无人,凌晋翻身下马,捂住了自己的左臂。
周溪浅连忙从马上滑下,来到凌晋身边,他帮凌晋卸下重甲,发现凌晋甲胄间隙的左臂之上,有一道三寸长的伤口。
血漫湿了整个袖管。
周溪浅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凌晋唇色发白,低声道:“有重甲压着,失血不多,别哭,替我撕截袖管,绑住上臂。”
周溪浅颤抖着手撕下自己一截袖管,为凌晋绑在了伤口上端。
凌晋闷哼一声,笑道:“好孩子,再紧些。”
周溪浅掉着泪为他重新系了一遍。
凌晋抬起未受伤的臂膀拍了拍坐骑,战马乖驯地趴到地上,凌晋席坐在地,靠在战马之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看向周溪浅,苍白的脸勾起一丝笑意,“过来,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受伤,怕什么?”
这匹坐骑曾随着周溪浅与凌晋一起前往徐州探查失踪人口,对周溪浅亦十分熟识,它用马鼻喷出炙热的鼻息,安慰惊惶的周溪浅。
周溪浅在凌晋未受伤的那侧坐下,凌晋一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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