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要将这五万将士都搭在这城墙之下吗?”张璐嘶声道。
众人将目光移向凌晋,去或留,五万将士是生是死,皆系凌晋身上。
“殿下!”所有人都看着凌晋。
凌晋扫视全场,双眸沉如深海,他道:“等到日落,日落之后,再无援军,撤兵。”
太阳沉沉向西移去。
派去渡头的接应兵已来往了数趟。
梁蔚移到渡头西岸的山峦,引颈南望脉脉流水。
日头缓缓西落。
夕阳熔金般倾泻在粼粼水面,将渺茫逝水染上血色。
梁蔚望着远处的浩浩橙红,终于,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色。
一月征伐,功亏一篑。
城外尸陈他乡的战士,与拼搏至此的同袍,都将成为徒劳。
他缓缓将手覆在面上。
忽而,他闻得一声号角。
他连忙将手放下,水天相接的金辉之处,若隐若现,驶出点点白帆。
号角声中,越来越多的白帆驶出金阳,梁蔚疾步向山下跑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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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半个时辰后,凌晋领了一队人马,扬鞭向着渡口驰去。
帆船已靠近岸边,船上站着押运官李麟李将军,见到凌晋,他匆忙几步跑下船来,跪到凌晋面前,“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为何来得这般迟!”凌晋厉声道。
“回殿下,船只在扬州境内遭遇飓风,小舟无法前行,物资也有不少滚入水中。是王将军派出楼船,将辎重尽数转移到楼船之上,才破风开出了扬州境。”
所谓楼船,乃可容千人的巨型战船,其形巍峨,如水中巨物,得楼船护送,确实可无惧风浪。
凌晋望着水中艘艘小型帆船,问道:“楼船在哪?”
“在后面,属下知道殿下必然等急,便乘小舟先行运了一日粮草,大部辎重仍在楼船之上,今夜必能送至!”
凌晋冷意散尽,面上露出微笑,“尽快卸货,将军粮送至营地!”
当晚,连绵的营地响起阵阵欢呼。
从船上刚驱下的牲畜被宰杀,肉糜的香气腾腾而起,四处飘荡着欢乐的笑声,将士们开了好酒,不敢痛饮,你传一口,我传一口,大笑着滚入咽喉。
夜幕四合,营地里燃起簇簇篝火。
周溪浅在营地里穿行,被一群围在篝火前的将士一把拉入人群中。
拉着他的将士笑道:“小公子在找什么?肉糜治好了,赶快来尝尝。”
周溪浅道:“你们看到晋哥了吗?”
将士们哄笑,“太子殿下还在渡头等大部辎重呢!”
周溪浅从地上爬起,“那他一定还没用膳,我去给他盛点送过去。”
人群再次将他拉回,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海碗塞进手中,将士们笑道:“小公子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了吧!”
周溪浅只好与大家重新坐在了一起。
滚烫的浓香进入喉中。
战士们大声谈笑起来。
“今日饱饭,明日就将那狗日的内墙推倒!好叫里面人知道,爷爷枪头有多硬!”
有人笑了,“哪里还用明日?今夜咱们就抄家伙上!”
有人抽出腰中宝刀,在铁锅上敲击起来,唱起了歌谣。
“旌旗猎猎,铁马金戈。将士赴死,誓守家国。山河逶迤,征途坎坷。且歌且战,何惧风波?”
这是将士们常唱的歌谣,渐渐地,人群一传十,十传百,跟着低声和唱起来,“征途日远,离家几多?爷娘难见,不念妻婆。战鼓擂擂,角声催征。凯旋有日,誓收山河。”
……凯旋有日,誓收山河。
篝火猎猎,铁器铮铮,战士们的歌声苍凉低沉,散入夜色茫茫。
有人抹了一把眼睛,“男儿想归家!归家不得上战场。打赢这场仗,咱们衣锦还乡!”
周溪浅望着围坐在身边眼圈微红的战士们,心中腾起一股荣辱与共的殷切念想。
打赢这场仗,周溪浅想,大家一起,衣锦还乡。
周溪浅将肉糜盛入饭囊,与他们挥手作别,在众人的哄笑中,骑马向着渡口而去。
半夜的泗水,河面生起寒霜。
满天寒霜将黑水吞噬,凌晋立于渡头,身后是持炬的五十名亲卫。
周溪浅从马上翻身下来,解下饭囊,向着凌晋跑去。
凌晋闻得动静,转过身来,炬火向两侧而开,映出凌晋沉静的面容。
周溪浅跑到凌晋身前,喘着气将饭囊举到胸前,“晋哥,我来给你送饭。”
凌晋的眼底映出一点笑意,他将周溪浅拉到身前,与他并肩看向远处的河道。
黑水潺潺,漫天流霜,周溪浅看着脚下静流,问道:“晋哥,你不饿吗?”
梁蔚持着炬在两人身后笑了一声,“周小公子,我们怎会饿着殿下?我们在渡头用过饭了。”
周溪浅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凌晋的掌心。
“船什么时候到?”他引着颈子问。
“快了。”
周溪浅望向茫茫白霜。
不知过了多久,寒霜之间,隐隐现出巨帆的轮廓。
数不清的船体灯火在霜雾间渐渐显形。
脚下的水流由温柔变得急促,周溪浅指着远方道:“船来了!”
上百道巨桨入水的破水声,巨船发出沉闷的支呀声,过了一会儿,一艘巨舰停在了不远处的河道上。
寒霜太浓,周溪浅看不清船体全貌,只能看到高昂的船头望不到顶,船侧的灯火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浓雾之中。
凌晋侧耳听了片刻,突然道:“楼船不止一艘。”
梁蔚面露喜色:“看来国舅送来的粮草不在少数。”
船上的人率先打破寂静,“渡头站着的是何人?”
梁蔚扬声道:“太子殿下在此,你们可是运送补给的船只?”
“正是!请太子殿下稍后,我们将军即刻下去见礼!”
很快,一艘小船破雾而来。
一个中年将士站在船头,浓雾中看不清样貌。小舟很快驶到岸边,船上的中年人对拱手一揖,“下官镇北将军偏将钱蒙之,拜见太子殿下!”
周溪浅握住凌晋的手猝然收紧。
他猛然抬头,仓皇看向凌晋。
凌晋的瞳孔一缩。
钱蒙之的声音嘶哑难听,如锯入朽木,“下官即刻下船,请殿下稍候。”
凌晋回握周溪浅冰凉的手,看着不远处的黑影踏上岸边,突然道:“灭火把。”
五十名持炬亲卫顷刻摔落火把,凌晋欺身向黑影袭来。
黑影几步点在水面,旋回小船,顷刻钻入浓雾之中。
有声音破风而来。
“躲避暗箭!”凌晋脸色陡变,拉着周溪浅向一旁躲去。
弩箭擦着脚边射过,笃笃的入土声不绝于耳。
凌晋拉着周溪浅脚步不停,亲卫很快向凌晋聚拢而来。
密集的箭雨在身后炸起,溅起的石土直扑后背,周溪浅与凌晋奋力跑着,只觉下一瞬就要命丧于此。
忽而,箭雨突然一顿。
凌晋道:“弓弩在换箭,所以人脱下铠甲,随我轻装上船!”
胄甲在黑暗中呼啦脱下。
几十人默契地无声摸向河边。
下一瞬,箭矢再次如影而至,射向方才他们脱甲之处。
箭矢声遮天盖地,掩住一切声音,凌晋跟身后人打个手势,伸手将周溪浅一推,一人从身后捂住周溪浅的嘴,梏着周溪浅向后退去。
周溪浅奋力挣扎,眼睁睁看着凌晋与其他亲卫悄无声息钻入水中。
周溪浅被人一直拖到远处的山脚下。
那人一松开手,周溪浅就踉跄着向岸边跑去,那人在后面急声道:“小公子会水吗?若不会水,跑回去不是给殿下添乱吗!”
周溪浅仓皇停下脚步。
赵十五喘息着看向周溪浅,“周公子,请随我回大营报信,我们遭遇敌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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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周溪浅与赵十五爬上山顶,怔住了。
白梨坞变成了一片火海。
隔得太远,声音变得沉闷而冗遥,明亮的火簇映在周溪浅与赵十五的脸上,赵十五露出了惊惶至极的神情,“是外城,我们的营地!”
周溪浅与赵十五奋力向白梨坞跑去。
两人来到白梨坞城前。
惨叫声与拼杀声从白梨坞高墙中泄出,火光困在高墙之内若隐若现,滚滚黑烟沿着高墙顶端卷入天空。
赵十五拉住周溪浅,“小公子,你回山上等我,我进城一探。”
他将头发扎紧,来到护城河边,回头看向惶然的周溪浅,目光几近凛冽,“不准进城找我,走!”
赵十五一头扎入水中。
周溪浅蓦地滚出眼泪,转身向反方向跑去。
去找晋哥。
他想,去找晋哥。
身后传来令人胆寒的哀鸣。周溪浅浑身颤抖起来,他停下脚步,胸膛的起伏越来越急促,忽而,他转身向河边跑去。
他擦掉眼泪,跳上河中巨石,在尸首与石块中飞快穿行。
“不害怕,不害怕。”他听不见自己嘴里的念念有词,只看得见自己脚下的石块,他一直跑到对岸,停下脚步,学着赵十五的样子,扶着岸边巨石,将自己浸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片刻后,他挣扎着攀到岸上,深吸一口气,跑进城内的火海炼狱中。
凌晋与五十亲卫悄无声息攀到楼船之上。
船上霜雾弥漫,透过浓雾,能看到远处船舷上炬火炽盛,不知持炬者几何。凌晋一打手势,所有人向着炬火处无声探去。
楼船上的箭努停了。
光亮处传来钱蒙之的声音,“下船探一下岸上情况。”
凌晋面色微凝,钱蒙之果然在此!
凌晋脚步不停向人声方向蹑足行去。
没过多久,岸边传来一人的喊声:“将军!岸边只有脱下的铠甲!”
凌晋面色一变,猛然一下手势,向着前方疾行而去。
下一瞬,钱蒙之大喊一声:“糟糕!他们必已上船!”
凌晋已冲到人群之中。
剑光疾过,扫落炬火一片,光影明暗间,凌晋来到钱蒙之身前。
钱蒙之猛然举剑相迎,顷刻缠斗一处。满船的持炬者抽出佩剑,很快与冲过来的凌晋亲卫格斗起来。
凌晋将钱蒙之一脚踹下甲板,滚入舱体一侧,自己也撑舷一跃,与滚地而起的钱蒙之再次拼斗起来。
凌晋招招狠厉,钱蒙之慌忙逃窜,但钱蒙之不知师出何家,身形极其诡秘,凌晋的数次杀招,皆被钱蒙之狼狈躲了过去。
两人在狭小的一层舱侧甬道过了数招,钱蒙之突然一抬袖,腕间机簧一闪,数枚钢针迎面而来。
凌晋仰身躲避,钱蒙之趁机向前跑去,凌晋起身欲追,下一瞬,无数的钢针迎面扑来。
凌晋瞳孔陡然一缩。
一侧的舱门陡然打开,一只手拽住凌晋,将他扯了进去。
拽着他的是一个面覆铁具的侍卫,王寻举着烛台焦急地向他看来。
凌晋腕剑一转,向着王寻刺去。王寻已然端着烛台扑了过来,一把抓住凌晋的剑,横到了自己的脖前。
嘴里还嚷着:“快、快!”
手中烛台蓦地滚落,船舱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凌晋旋到王寻身后,将剑勒向王寻的脖颈。
半只脚踏入的钱蒙之看见被挟持的王寻,脸色大变,惊呼道:“王公子!”
王寻结结巴巴:“钱、钱将军,快、快、快放他走!我不想死!”
钱蒙之面色狰狞,“放了王公子!”
凌晋道:“叫甲板之上的人停手,你也退至二层甲板。”说罢,手中的剑往前一勒。
王寻立马跺起脚来,“听他的听他的!”
钱蒙之谨慎地端详着二人。
王寻急了,大声嚷道:“你敢拿我命换你军功!你不怕我爹怪罪你吗!我是我们王家独子,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钱蒙之面色微变,缓步向后退去。
王寻连忙冲铁面人使了个眼色,铁面人冲到门前,一把把钱蒙之关在门外,干脆利落上了锁。
王寻抬起一根指头戳一下身后,小声道:“表哥,窗。”
铁面人跑到窗前,一把推开,外面薄雾流动,逝水脉脉。
这是一处临河的窗。
凌晋将鹰哨衔入口中,厉嚣冲破云霄,而后挟着王寻翻身滚入黑水之中。
下一瞬,另一声咚的入水声,铁面人一把抱住了凌晋的腰。
凌晋眉头一跳,伸手扯了一下铁面人,发觉扯拽不动后,他单手制住仍在挣扎的王寻,拖着两个累赘,凝神向岸边泅去。
一上岸,王寻大声咳嗽起来,凌晋道:“噤声,这里不能久留,随我入山。”
他拽起王寻,铁面人也自己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跟着凌晋向山中走去。
凌晋带着王寻走入山林,从地上捡起石子,在地上摆了一个箭头。
王寻蹲在地上道:“表哥,你这样,不就把追兵也引来了吗?”
“这是我与亲卫的暗号,只有亲卫知道我所走的到底是哪个方向。”
他拉着王寻向着箭头向左的方向行去,铁面人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王寻道:“表哥,我们去哪?”
“追兵必会搜寻踪迹,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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