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最终还是没能燃起来。
没了视觉后,其他的感知会变得更敏锐,徐淮能感觉到有无数阴冷的气息正在往这间庙的所在地移动。
点燃那些木块的是符火,没那么容易被寻常的风吹灭……必然是见他怎么都不上钩,不出这间庙门,此时干脆想法子让符火灭了,决定强行而入。
徐淮听见庙外林间因风而摆动的树叶发出沙沙声响,像是每一只靠近自己的鬼,因躁动而发出的低语。
对阴气感知程度在临近死亡前被发挥到了极致,徐淮能感知到先前在庙门口站着的“谢景”在火焰熄灭的那一刻就已经有所动作,不过眨眼的瞬间就已经逼近。
“咔。”
周边的声响在瞬间停滞了。
耳畔突兀响起一声骨骼被掰断的脆响,随后是一阵令人牙酸的,似乎是撕裂皮革的声响。
预想中的疼痛也并没有到来,就在徐淮愣神的片刻,腰上环上来了一个比先前感知过的所有鬼,更为阴冷的存在。
一瞬间徐淮就连思考能力也丧失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发颤。
“怎么抖的那么厉害,徐淮。”
熟悉的低哑男声就贴在耳畔响起,那人的声音轻极了,近乎是悄悄话般的气音。
下一秒,耳垂突兀处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利物戳穿。
疼痛也使得意识回笼。徐淮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下意识地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此时已经完全被压制住,尤其是环在腰上的那一条手臂,存在感极为强烈。
极快红肿起来的耳垂上新戳穿的耳洞还在往外溢着血,身后那极为强势的男人垂下头,用舌尖将那抹腥红舔去。
那颗“故意留在客栈”、“本来就没想要”,以及“不要”的南红珠被做成了一颗精致的耳坠,此时因佩戴者被咬住喉结有些窒息,本能的仰头的动作而晃动。
“不是说去院子内贴个符纸吗,徐淮。”
身后的男人看着被禁锢在怀里的人实在因喘不上气而露出了些痛苦的神色,才终于放过那已经被咬出血印的脖颈。
过度惊吓、大脑缺氧,使得徐淮根本没办法对那话做出反应。只能用眼睛毫无焦点地盯着某处,听着那人问:“这里距离那客栈可是有一段距离,只是贴符纸的话,老板怎么会一个人可怜躲在这里?”
“……”
徐淮的大脑像是捕捉到某个关键字开始重新启动。
“我知道了,老板是出来抓鬼的。”
腰上的力道又收紧了些,徐淮被勒得疼了,本能想推开那人的手。
徐淮刚能开始思考,就听见身后的人幽幽来了一句:“是抓不到鬼吗?”
——“那老板什么时候把自己赔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宋敛舟:哪窝囊了,你是我们部门从古至今有史以来最有种的一个。
*先出现在门外没进来的是其他鬼,那鬼变成了谢老大的样子!是假的!火灭了后就被谢老大咔嚓了!
真·谢老大是火灭了才出现的!
坏的不行咬淮淮的是真谢老大!
第67章 “前男友”
徐淮在想事情怎么会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都不用自己掐自己,耳垂上的疼痛,腰间禁锢的疼痛,以及脖颈上残留着的被啃咬疼痛已经能够证明,此时看见的、发生的,遇到的,都不是幻觉。
徐淮在听见那句近乎是咬牙切齿的“老板什么时候把自己赔给我”后,就开始回忆前些日子在天桥下遇到谢景后,一直到现在,所发生过的一切古怪事情。
徐淮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点儿走马灯了:
摸到谢景就能看见鬼。
谢景一个普通人看见鬼,没有半点惊讶。
谢景被鬼缠上了半点不担心自己安危,让他去先解决李芳的事。
谢景撞鬼之后,身上出现那么多青紫掐痕,全身都被阴气浸透了,正常人肯定早就害怕得不行,体质弱些的已经晕了,谢景干的第一件事是兴致勃勃在他身上啃。
缠着谢景那只鬼偶尔会偷袭攻击谢景,他却从来没有感知到有危险的东西靠近过。
谢景在城九山附近开了一间客栈。
……
不想还好,这一想,徐淮只觉得呼吸愈发困难了。
在和谢景相处的这段时间,在帮谢景解决委托的这段时间里,谢景有哪里是对劲的吗?
之前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察觉过,但那个时候都不用谢景做出解释,他自己就已经能弄出些合理的理由。
弄出了能说服他自己的“合理”解释。
——谢景身上确实有很多不对劲,但他将所有的不对劲归结于缠着谢景的那只鬼。
那只完全寻不着半点踪迹,就连阴气都没有半点的鬼。
想至此,徐淮有些绝望地重新闭上了眼。
可以了,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半点也寻不到那只缠着谢景的鬼了。
“怎么不说话了?”
沉默已经让身后的那人有些不耐,徐淮能感觉到谢景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在催促似地收紧了些。
谢景的手没有直接触摸到他的身体,甚至隔着不算薄的外套。
但徐淮依旧能清晰感知到,从谢景手上,身上透出来的,那阴冷到近乎凝成实质的阴气完全不受限制地穿过那对阴气来说毫无阻挡意义的衣物,覆盖,缠绕在他的身体表面。
靠着对阴气的清晰感知能力,徐淮轻易就分辨出此时那在衣服之下涌动,意图将他捆成个粽子的阴气——和他第一次见到谢景时从谢景身上弄出来的,以及上次变成个古怪箭头帮他寻路的阴气……同源。
现在找到了。
徐淮想。
那只缠着谢景的鬼他现在找到了。
他吗的,根本就没有鬼缠着谢景!
从一开始,被鬼缠着的人就不是谢景!
——“不是刚才还和站在门口变成我的样子那只画皮鬼聊的很开心?”
谢景开口,故意在说完这句后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接着道:“我自己所认为的,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关系,都是误会的,前、男、友?”
——救命。
“徐淮。”
徐淮在听到那“前男友”三个字的时候心底已经咯噔了一声,又在听见自己名字,以及某些关键性的词被对方念出来后,竟不知为何生出了些许的心虚。
周围的温度似乎再度下降,明明是在庙内,感受到的寒意却比先前在山中要更甚。徐淮被冷得再度发起颤来,喉咙内艰难挤出一个气音:“我……”
他的大脑内还没完全消化完“这辈子谈的第一个对象是只鬼”这件事。一时间没想到这事要怎么应对,该怎么说。
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的。
徐淮:“你都听见了?”
“……”
沉默是比“嗯”更为肯定的回答。
徐淮一开口,就知道还不如不说。
这话和承认了“对,就是聊的很开心,之前说的都是大实话”没区别。甚至像晚八点档的情感电视剧里出轨渣男被发现后对自己对象说的话。
没有半点光亮的庙内突然变得可视起来,分明没有找到任何光源,但徐淮就是能够将身侧的一块区域看清。
徐淮眼角余光瞥见一什么东西在晃,微微侧头,就看见几缕黑色的火焰飘荡在半空,正好将他围了起来。
那个不就是他和谢景在医院时突然从病房内蹿出去,追着魂体吞噬,完了又过来莫名其妙舔了他一口的火焰?
徐淮愣愣回过头,对上了谢景那双黑沉的眼。
身后那人像是气狠了,说话声一声比一声低哑:“你不觉得你穿着我的外套,烤着用我供桌升的火,站在我的庙里避风,说‘我们之间没有除主雇以外的关系’很苍白吗。”
谢景话中的信息将好不容易能够正常思考的大脑再度弄宕机。
也难怪会在记忆中看见那个和谢景近乎一样,待在城九山内的男人。
哪是近乎一样,那就是谢景。
徐淮看着谢景的眸色又下沉了几分,蹙着眉,也没再开口,像是在安静等待着一个答案。
徐淮嘴唇开了又合。
徐淮想说:你先前听到的那些是假的,所有的话都只是在骗我自己。目的是在临死之前让自己不要那么不甘心的死。
却又在想起谢景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个雇主后,又沉默了下来。
“……”
什么也不该说的,徐淮想。
可能宋敛舟也没想到自己随便在“试卷”上填了两句就巧合蒙对了寻常看来最不可能的答案——
他和一只鬼谈上了。
徐淮觉得爱能跨越距离这件事不会假,但为爱跨越物种这件事不能真。
徐淮甚至在此刻庆幸自己之前有不敢和人轻易建立交易关系的胆怯,没有在发现谢景的不对劲之前,和谢景直白说明什么……仅仅是发生了一些越界的行为。
也庆幸“该说的话”,在面对那只不敢进庙里的画皮鬼时就已经说完了,还正好被谢景听了个清楚。
徐淮撇过头去,拒绝和谢景对视:“外套可以还给你。”
“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供桌,我到这的时候它就已经塌很久了。”
“这间庙是一只兔子带我过来的。”
声音还是和寻常那样清冷漠然听不出多少情感的波动。
只有徐淮自己知道,当下颚被身后那人捏住,谢景近乎是强制地将他的脸掰了回去,他和谢景那染着怒意的眼对上的时候,呼吸都滞了片刻。
但徐淮还是将没说完的话说完了:“我可以出去。”
徐淮没想到这声音一落,谢景就没再给他发出完整声音的机会。
唇上覆上来的力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徐淮被迫承受着由自己激起来的,对方那控制不住的汹涌情绪。
出来了一整晚,精力体力消耗太多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加上被吻得缺氧,徐淮没办法推开谢景。
被松开时徐淮大喘了一口气,然后听见谢景冷声开口:“出去?”
“你没必要出去,这间庙严格意义上也有你的一部分。”
徐淮瞳孔缩了一下:“……?”
只是在先前时刻,在看见门外那只鬼变成了谢景,想试探让对方进来屋子内时走动了两步而已,之后徐淮一直在原地。
现在谢景的话一出,徐淮又被对方半揽着挪到那面石碑旁,有着名字的墙壁。
黑色的火焰随之而动,晃在那最下方的“徐淮”二字旁。
“之前发现了吗,这里有你的名字。”
还在疼痛的耳垂处又被身后那恶劣的男鬼咬住:“是你师傅刻的。”
黑色的火焰缓慢向上,徐淮视线也随着它上移,看向最顶的那个人名。
“那算你的先祖,也是修这座庙的人。”
“你的先祖和你一样,在山里遇到了我,和我做了交易。过去百年间,他和他的家族确实像他想要的那样荣华富贵。”
那缕黑色的火总是随着谢景说话的内容而动,火焰晃过一个个被厚重灰尘覆盖人名。
“后来他的儿子、妻子,近亲,因意外相继死亡。他惶恐之下想在山中寻我,又在这里修了这间庙,带着家族内的人日夜来这里跪拜,想恳求我不要再杀他们家族内的人……”
“我本来就没干过那事,何来求我别干一说?”
——福祸相依。求来的意外之财,和鬼神换来的富贵,根本就不是普通命格能够承受的。
“后来似是发生战争,动荡也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修这个地方的那家人从此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倒是一年前,有个道士寻来了。”
说到这里,徐淮突然反应激烈想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开。谢景顺着徐淮的力松了手,垂着眸,看那早就力竭,脸上唯一的血色是嘴唇上伤口的人手上拿着符纸,往后退了一步。
——为了和他拉开距离,徐淮宁愿靠着那满是灰尘的墙壁。
“我师傅不可能和你做交易。”
徐淮听到此,反应会激烈些在谢景意料之中,但徐淮开口的第一句是这个,确实在谢景意料之外。
谢景还以为徐淮会问:我师傅是不是你杀死的。
谢景甚至能想象到那时他说谎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后,徐淮的神情。
谢景勾了下唇:“是吗?”
“那我怎么记得一年前有个道士寻到山里,寻到这个庙里,求我,想让我救个人。
“那个人是他的养子。”
徐淮眸色波动,捏着符纸的手也无意识用了些力。
“那道士说,他养子本早夭命格,被他收养后,强吊命到二十余岁已经不易。还说,他自知自己时日不多,就在临别前破例给他的养子算了一卦。”
“卦象说,往后那养子会有个大劫,而此劫唯一的解法,就在这山中。”
谢景瞥头,看向了那块竖于庙中的石碑:“那道士也来到了这间庙内,看到了那块石碑。后来他发现了墙壁上这些人和你的身上有存在关联,也找到那破劫之法为什么在城九山的原因。”
“最后他寻到了我。”
谢景将视线从石碑上收回,重新移到徐淮脸上时,嘴边的话罕见地停顿住。
徐淮的眼神许是有些空洞的。眼睛确实是看着他,但似乎又已经透过了他在看其他的东西。
谢景无心去猜徐淮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正常来说……
在很生气的现在,他不该像现在这样。
捏着徐淮的下颚,帮人擦那滚落下来眼泪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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