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功能,他仅能凭借本能,挤出最后的力气开口求救。
可就连完整的音节都没拼凑出来,徐淮就陷入了昏迷。
黑暗和放空的大脑会影响人对于时间的感知,也不知道究竟过了有多久……
徐淮缓缓睁开眼。
窗外的阳光柔柔透入病房,徐淮还没从方才梦境中濒死的感觉中回过神,愣愣地躺在单人床上,偏着头看隔壁病床上的谢景,过了三五分钟才缓过来。
谢景似乎也并没有发现房间内的另外一人已经醒了,正拿着手机在看。
见窗外的雨已经停下,天色也泛起昏黄,徐淮拿起身侧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六点了。
“醒了?”
病床上的谢景听到徐淮起身后的动静后向那边看去。徐淮见那人含笑看着自己,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是他雇主生病在床躺着,他一个健康人士在雇主旁边酣畅淋漓地睡了近三个小时。
还好谢景不是通过[国安特殊保障部]那边关系找过来的,不然他铁定被投诉工作态度极度不端正。
虽然被投诉了也无所谓,会在意这些的只有宋敛舟,但被逮着叨叨一半天,也挺烦。
“嗯。”徐淮理了一下被睡的有些褶皱的衣角,从病床上站起,“抱歉,不小心睡过去了。”
明明他平日内睡眠很浅,一些响动就能将他吵醒,今日却这么沉沉睡了三个小时。
谢景摇头:“在等着医院本就无聊,你不需要道歉。”
“更何况你之前在别墅内也累了许久,现在休息一下很正常。”
雇主连理由都给他想好了。
他真的……
谢景又道:“不过,现在可以帮我个小忙吗?”
徐淮抬眼。
谢景指了下窗外:“中午没来得及吃饭就过来了,现在确实有些饿了,可以麻烦老板去医院食堂帮我弄些吃的吗?”
徐淮自然答应,在告知了谢景自己的电话,说出去这段时间有什么事情就打他电话后,就从病房内出去了。
只是在出门的瞬间,徐淮脚步顿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病房内的温度相较于走廊要更低更阴冷一些,那种阴冷感在这个闷热的天气内竟让他感觉意外地舒适。
徐淮出门找到医院平面图后发现,医院食堂在隔壁楼,走过去需要一定距离,还需穿过一条露天走廊。
先前下雨使得地面上形成的小水滩还没来得及流去,看着其上方印出的天空倒影,徐淮又想起前一刻的梦境。
过去,他总会做一个重复的梦。
梦境的具体内容他也不知道。因为无论他怎样一遍遍将梦境中的内容记下,在醒来后,脑中的记忆永远会像学校机房的计算机那般恢复原始设置。
他只能记得在清醒瞬间,在梦境如潮水般褪去时,大脑内留下的那最后一幕画面是被高度模糊的灰色色块。
除此之外,就是濒死的绝望和恐惧感。
可现在他却清晰记得方才小憩时的梦境,梦里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腰腹部被枯枝贯穿。
以往都会在清醒前就忘记,为什么现在会突然记住梦境中的内容?
梦境、包括之前他能无缘无故看见游荡在周边,原本无意在人前显形的鬼魂,这些古怪都是因为谢景的出现而开始的。
这么一想。谢景,或是说缠着谢景那鬼……确实是有些太过不同寻常了。
徐淮放缓了脚步,抬起头看向谢景病房的方向。
不过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感觉到任何威胁性的东西,如果不是主动去招惹那些看得见的鬼,它们也不会刻意上来和他碰一碰。
突然能够记起梦境,也说明不了什么。
更何况之前问过宋敛舟,宋敛舟那边也说摸到人就见鬼这种事情有过但不常见。
既然他不是特例……那问题也应该不是很大?
徐淮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六点钟正值饭点,医院食堂排队的人有些多。徐淮趁着排队时间将菜单拍给谢景,谢景很快圈出了几个菜品。
顺着上面打钩的标注一个个看下来,徐淮发现谢景的口味和他非常相似,所选菜品基本上都带有辣椒。
不错,他这个雇主和他一样非常有品。
考虑到谢景先前还输着液,徐淮去掉了部分辣度比较大的菜品,象征性地打了两个相对清淡的肉类。
食堂这种地方总是吵闹,正好有人在徐淮后方交谈,声音不小,两人交谈的内容被他无意间听了两句。
——“听我雇主说,他们隔壁那谢家的儿子前几日死了。就在这个医院,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莫名其妙的。”
——“人一下就没了,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说是什么心梗。”
另外一个男声立即接上。
——“哎哎,我记得。上回我去那别墅打扫卫生时还见过那小伙,看起来才二十多岁,叫谢什么,两个字的。”
前方结账的人离开,收银见下一位偏着头迟迟不上前,有些不耐烦地开口:“喂,到你了。别堵着后边的人行吗?一天天哪来那么多没素质的。”
徐淮回过头,面上无甚表情,上前一步将手机付款码递了上去。
闷热天气在这人挤人的食堂内工作本就使人烦躁,偶尔有不配合工作的顾客会使得内心积压的怨气一同飙升。
本来脾气就爆的收银开口还想开口再说两句,却在对上这位顾客的眼时,被对方眼神中的冷意自头贯彻至脚,口中的话竟一句也没说出。
直到下一位顾客上前,收银才恍惚回神,待她再度回头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找那个人时,才发现那人早已离开。
……
徐淮回到病房时谢景拿着手机,没有注意到开门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在回消息还是在干什么,很是专注。
直至徐淮将饭盒的盖子打开,菜香味弥漫在病房内,谢景才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转到一直忙活的徐淮身上:
“辛苦了。”
徐淮拆筷子的动作一顿,过了一秒才开口:“不客气。生病期间吃太多辛辣的不好,所以自作主张帮你打了两个清淡的菜,中和一下。”
中和原来是这么用的吗?
谢景看着饭盒内的青椒炒肉和清水白菜,放下手机低笑了一声,似是开玩笑般开口:“徐老板对每一个雇主都那么贴心吗?”
徐淮面不改色,回答的很快:“当然不是。”
其实差不多吧,金钱决定服务态度,得看雇主给的钱多不多了。
但他也挺挑的。遇到态度不好相处起来不舒服的雇主,他确实不会像对待谢景这般还考虑其他的东西。
不然宋敛舟那边也不会一天天收到那么多投诉了。
徐淮中午也没吃饭,到现在这个点确实是饿了。可即便是有饭菜放在身前,他依旧是有些心不在焉。
先前结账时身后两人话中交谈的内容清晰入耳,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被打断,而他的大脑却在那个瞬间自动补上了空白。
不该这样的。
徐淮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出了点问题。
他竟然因身后人闲聊的两句,脑子里就离奇跳出了“谢景有没有可能不是活人”这个想法。
明明谢景那么鲜活、有人的体温,会生病,甚至会感到饥饿,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能够让他产生怀疑。
可当时那一瞬间,他就是那么想了。
坏了。
徐淮神色凝重。
——他神秘的,类似第六感的玩意是彻底报废了吗,这会和随地大小见鬼有关系吗。
会影响到他之后的工作吗?不行,真得快点把缠着谢景那玩意找出来问个清楚。
徐淮在这边头都大了,病房内另外一位完全不像死人此时精神抖擞的病患,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坐于一旁的徐淮。
发现徐淮眼中那近乎要掉渣的冷意,谢景扬起眉。
哟,出去一趟遇见什么了,回来就凶凶的。
还挺可爱。
-
同一时间,收拾好东西准备从部门离开的宋敛舟收到了徐淮的消息。
[徐淮:我不仅见鬼了,我第六感还不准了。]
宋敛舟低头看清楚了消息内容,随即发出一声嗤笑,热恋期的小情侣第六感哪能准?
至于见鬼,想当年他热恋上头干出的见鬼蠢事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脚趾扣地,徐淮还是太年轻。
[宋敛舟:像你这种的我都不想说。]
[宋敛舟:行了,我忙着呢。]
别装了,哥知道你热恋期荷尔蒙暴涨,人家进医院了你无法宣泄内心的情感,现在来哥面前秀恩爱来了,哥容忍你的小调皮,但差不多得了。
[徐淮:?]
宋敛舟压根没看出来徐淮这问号打的既疑惑又苍白还无助。
第11章 你要杀了我吗,兄弟
按照徐淮以往的经验,被阴气入体后简单打一针很难完全痊愈。故而他先前就建议谢景今晚就住在医院,方便观察病情。
果不其然,吃完晚饭之后还没隔多久,谢景又开始发低烧。
徐淮找了个椅子坐在床侧,将干净的毛巾放在谢景额头。
前一刻医生已经来看过,说针和退烧药都已经吃过,不能在吃,只需要再喝点冲剂。
病床上的谢景脸颊都烧得有些发红,似乎是难受极了,闭着的眼睫都在轻颤。
见状,徐淮从包内拿出了一张折叠好的黄色符纸,将其展开后,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下一刻,符纸凭空自燃起来,撩起的火焰险些灼到徐淮的指尖,徐淮就像是察觉不到那燃烧的热度般,凝神看着火焰在触碰到指尖的前一刻停下,缩了回去。
待符纸燃了半数,徐淮才松开手,将符纸的末端丢进一旁的纸杯里,看着最后的符纸燃成黑色的灰烬。
最后,徐淮抬手拆开了一旁床头柜上医生开的冲剂,将药和符纸的灰烬充分融合在一块。
等徐淮加水搅拌好,一回头才发现病床上原本难受得睁不开眼的谢景,此时正用一种非常,难以描述的眼神在看着他。
好像在说:你要杀了我吗,兄弟。
徐淮罕见地心虚了一秒钟。
毕竟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和谢景说生病就得来医院,没什么东西能让他凭空痊愈,少搞什么封建迷信。
结果几个小时后的现在他又在偷偷摸摸搞这些东西,还被人当场逮捕。
纸杯内温热的药剂浮起一层浅浅的白沫,随着杯内液体的转动而逐渐消失。
徐淮和谢景面面相觑,没一个人先开口。
徐淮倒也不着急解释,就这么和谢景多少沾点控诉的眼神对视,等药剂温度稍降,才把纸杯递了过去。
谢景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些,抗拒的意思很明显。
徐淮想到这人是交了十万定金的金主,还是解开口:“少量的退邪符,虽不能保证明天你的病就能痊愈,但至少今晚睡觉时会舒服些。”
说的是实话。
这张符纸对邪祟的杀伤力不小,绘制起来也比辟邪符要难上许多。
上面的线条复杂交错,稍微走神、手上的力道没有控制好,都会使得这张符作废。
画一张太费神,徐淮一般都不画。
这张是徐淮许久前放在身上备着的,他八字特殊,身上随身装着点东西也好用于对付那些莫名缠上他的鬼,如果不是太凶或是数量太多,一张就足够让他们老实了。
不过用在普通人身上就没那么大效果了,最多也就安神静心。
见谢景还是没有接,徐淮顿了一下,又道:“没有毒。”
少量摄入灰烬确实对身体的伤害极小,他甚至刻意减少了量。就这么点灰灰,对身体的损害还不如医院门口小摊上卖的淀粉肠。
谢景盯着徐淮手中的那杯褐色液体,闻着里面飘出的不算难闻的药味:“我,当然知道老板不会下毒。”
徐淮颔首,又往前递了一些。
知道了?
知道就好,那喝。
谢景唇边弧度微僵,在徐淮的注视下接过了那杯药。
也就在谢景即将喝下的时候,徐淮听到耳边响起一个清脆的童声。
——“这个哥哥生病了吗?”
徐淮回头瞥了一眼一直紧闭的病房门,随后将视线落在身旁那不知何时出现的小孩儿身上。
徐淮:“嗯。”
徐淮连说话的语调都没变,似乎完全不知道这个小孩是凭空一样,他仅看了小孩一眼,就又将视线放回了谢景的身上:
“他生病了,所以要喝药。”
小孩穿着一身白色的条纹病服,赤着脚,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仰头看着病床上的人:“可是哥哥看起来不想喝药。我也要天天喝药,所以我知道喝药会很难受。”。
“我不想让哥哥难受,哥哥可以不喝吗?”
这只看起来像小男孩的魂体似乎并没有敌意,不然徐淮也不可能现在才察觉到它在身侧。
面对这种无意伤人的鬼魂,徐淮通常是不愿用强硬手段将它赶出去的。
徐淮反问:“你认识这哥哥吗?”
小男孩摇头:“不认识。”
“哥哥不喝药的话会一直生病,会比现在更难受。”徐淮看着那小孩,声音放缓,“你很善良,知道哥哥会难受。所以你也不想看着哥哥一直生病不好,对吗?”
谢景手拿着杯子听着旁边的对话,额角的青筋都在跳。
那小孩似乎被徐淮的说法说服,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徐淮。
没等那小孩回答,徐淮的唇角就已经浅浅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开口:“我们一起看着哥哥把药喝完好不好?”
冷汗自病床上那青年的额角滚落自床单上,很快晕出了一团深色的圆形印记。
那小孩再度开口:“可是,那哥哥看起来真的……你看他出了那么多汗。”
这药真的非喝不可吗!
谢景手上那可怜的纸杯已经被捏的有些变形,成椎状。
徐淮无视了小男孩口中的话,淡定开口:“他很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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