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这个位置,贺兰濯替安王府干了不少脏事,很多事都让她反感,但是为了找到阿赐,她不得不这么做。
当然也有恶心至极,非常厌恶自己的时候。
浑身的污秽余生都无法洗净。
可是,只要被第五阙抱着,她又觉得自己变干净了。
被第五阙爱着的时候,又能呼吸了。
但她记得自己处境有多危险。
她就是安王府的一把脏刀,越是危险的事,安王府就越喜欢安排她去做,便是在看能折磨她到什么地步。
她知道自己随时都会死,只要安王府一句话,她的命就得折进去。
更别说第五家作为睦州大族,安王府一定会想方设法控制和牵制,到时候她和第五阙便是死敌。
前路未知,随时会死的人没资格掏出真心爱谁。
她不能爱第五阙。
所以一直维持着床伴的身份。
可笑的是,在告诉自己不能爱她的时候,那颗心痛得像被千刀万剐。
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陷入第五阙为她编织的春日,不想离开了。
在阿赐被抓走的那一天起,贺兰濯便学会了忍耐。
万箭穿心也得把万箭埋进身子里。
忍着。
拖着无法修补的身心,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这样的她,遇到了世上最通透的第五阙。
所有的苦痛扎进第五阙的身体里,那些尖锐的情绪穿过她的心肺,竟留不下任何痕迹,在她快乐无忧的笑容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贺兰濯拥有一双独特的眼睛,透明如琉璃。
但她知道,第五阙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才是真正璀璨无尘。
第五阙是她此生遇见过最妙的奇女子。
……
雨不知何时停了。
贺兰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失血过多总算是昏过去的第五阙抱进屋中,躺到沈逆身边。
即便失去了意识,第五阙还紧紧拉着她的衣摆。
贺兰濯握住她的手,一根根手指打开。
第五阙双唇一颤,从闭合的眼缝中滑落一道眼泪。
即便昏迷着,也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贺兰濯在重新戴上护目镜之前,忍不住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她留了半条命给第五阙,剩下的半条还得支撑她踏上那条漫长之路。
安王府是为了操控她的能力才抓走了阿赐,这是向知番一贯的手法。
阿赐是因她才受此横祸,阿赐的人生不该如此。
如今向知番正在被南衙十二卫追捕,正是贺兰濯黄雀在后的最好时机。
她有预感,很有可能要离开长安城,深入城外凶险之地。
她不能退缩,要救回阿赐,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她得割舍。
离开之前,留下了一张卡。
里面存着她所有的积蓄。
足够第五阙买下任何一座山头。
有山,有瀑布,有果树,还能有一处看得到日出日落好位置的山头。
小傻子就该一直幸福着。
贺兰濯摸摸第五阙的脑袋。
不要再遇上会惹你哭的人。
……
曾倾洛没想到,自己就出门给李极安个窝的工夫,侯府就遭人偷袭。
沈逆才养好一些的身子又受重创,这回可不是懒得走路才坐轮椅,是真的起不来身了。
第五阙的状况更惨,腿断了肚子也开了口,还一直陷入梦境醒不过来。
只是这昏迷的症状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别人昏迷时浑浑噩噩的尽做噩梦,口中不是喊“救命”就是“不要”。
她倒好,梦话一会儿说“好美”一会儿又是“别走”,又哭又笑的。
贺兰濯来时沈逆已经昏迷,记不得最后阿索和那同伙是怎么死的了。但沈逆查看了他们死状,同伙七孔流血表情狰狞,分明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物,吓死的同时脑部肯定也受到了重创。
阿索更是奇怪,强悍的S级战斗天赋者,居然被一把刀简单刺穿心脏而亡,很明显死前已然不能动弹。
应该是受到了强大的精神力攻击。
结合第五阙的梦话,沈逆觉得贺兰濯现身救了她们的可能性很大。
李司和窦璇玑听说侯府遇袭,急忙跑来看沈逆的情况。
沈逆领她们去看阿索等人的尸体,又调了一份兰陵监狱的资料。
李司滑动着资料,“这些犯人身上都还有几十年的刑期,为何能进入长安城内?”
窦璇玑双臂抱在身前,“那势必是有人知法犯法,助他们越狱了。”
沈逆:“李将军,看来你的差事又有着落了。”
.
李褚等了一夜,阿索没有回来。
非常不妙,得逃。
他虽没有实权,但贵为王爷,出城的权限还是有的。
侍从正备马车时,忽然两队持械金吾卫冲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李褚见状大喊:“大胆,你们竟敢挡住本王去路!”
吵嚷间一回头,被李司那张凶脸惊得噤了声。
李司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冷光的手炮,如鹰般的眼睛盯着李褚:
“兰陵王殿下着急忙慌的这是要逃去哪儿?”
李褚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梗着脖子硬撑着道:“本王要去何处,莫非还需与你报备?李司,你这乡野村妇不会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吧?”
李司面不改色半点不恼。
“身为金吾将军,城内一切可疑行迹还真需要到我这儿来审上一审。殿下,得罪了。带走。”
两排金吾卫上前叉住李褚,哪管他拼命反抗,直接押回署中审问。
李褚落入李司之手,等于被沈逆捏在掌中。
且不说这些年与他主动寻的晦气也该就此了结,就是他自己作的死,李司随手一查,都足够让他死上好几回的。
只不过他到底还是个王,如今帝位空缺,暂无人能发落他。
不过也不远了。
距离唐Pro传奇皇帝李司登庸纳揆,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
这日一早沈逆被吵醒,万姑姑快步来报,说门外涌来一群老臣,都说要见侯君。
沈逆坐着轮椅来到门前一看,还真是一大窝的老臣,扫过去各个都是永王拥趸。
群臣请沈逆去德政殿一趟,沈逆更是莫名其妙。
她已经和李司一同出现,摆明了姿态,她支持李司登基,这帮李煽的支持者还想拉她作甚?
沈逆推脱道:“下官重伤懈倦,实在没有体力外出。”
沈逆没撒谎,阿索那帮贼人可比师姐下手狠多了,这几日她睡觉都睡不踏实,得注射止疼剂才能睡着。
群臣之首自然是老丞相。老丞相捻着胡须道:“靖安侯确定不去?错过重要朝会,可是要后悔莫及的呀。”
沈逆嘴角扯了扯,还吊我胃口。
看他们围堵的架势,要是不跟他们去的话,恐怕侯府大门会被围个三天三夜。
去就去。
说到这份上了,李煽还能做什么,沈逆倒有些兴致亲自去瞧一瞧。
群臣几乎是夹着沈逆的轮椅,一路严防死守,把她护送到了德政殿上,生怕她半路溜了。
沈逆真想跟他们说不必盯得这么紧,现在即便给她让出一条通天大道,她都没有半丝力气跑。
一进德政殿,沈逆就看到了李煽。
深秋未至,坐在轮椅上的李煽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大氅,她的脸色比雪白的狐狸毛围领还要白上一层。
即便是坐在轮椅上都有些坐不住,显然时日无多。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李煽看见了沈逆,一阵咳嗽后,用调侃的语气对沈逆道:
“靖安侯见到本王为何不行礼?”
沈逆:?
永王怎么惦记上这事儿了?
她不过是个靖安侯,见到王爷自然要行礼,只是她现下实在不便。
李煽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笑着瞧她,连带着整个大殿的人都往沈逆这儿看。
沈逆:……
永王这是什么趣味?专门把她叫来行礼?
沈逆没辙,只能哆哆嗦嗦地从轮椅上站起来,向李煽拱手展礼。
朦胧的视野里,李煽终于看到这不可一世的靖安侯对她行礼。
沈逆脸上疑惑不解的神情,更是让她开怀。
总算坑了沈逆一回。
当初沈逆在那已经被毁的含华殿上故意受她一拜,李煽当时是对这狂人恨极了,心里也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滋生。
一直不愿承认,但她的确喜欢沈逆,这份喜欢间带着仰慕又羞恼,既羡慕又嫉妒。
而今,戏弄过沈逆之后,种种复杂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融化于心。
足矣。
沈逆坐回轮椅,气喘不止。
随时在侦测她心率的曾倾洛都传信过来,问她怎么心率一下跳到一百二,是否遇到麻烦了?
沈逆回复她:没事……
本想解释自己被“绑架”到德政殿,忽然听到李煽开口。
“今晨寅时三刻,楚王薨逝。”
李煽开口没有半分预警,众声惊起,沈逆传信的动作都顿住了。
李煽眸色淡淡,“而我也时日无多。”
无视一片惊讶和聒噪声,李煽提高了一些声量。
“帝国数百年国祚,没想到行至吾辈,储君零落国力难续。又缝乱世末日,诸事难行,正需要一位亢厉踏实的帝王,带领群臣和百姓共度难关。我有心无力,相信李司会是那位带领帝国走向中兴的新帝。”
议论声充斥于耳,李煽已经懒得去在意这些人怎么想的了。
说出这些话,她只觉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纠结多日的神经总算不再紧绷。
阴沉的乌云难得短暂散去,她想再晒晒太阳。
……
枫叶似火,阳光晒在身上很温暖。
李煽短暂地睡了一会儿,这场短暂的睡眠她很喜欢。
因为没有梦到皇姐。
醒来时,轮椅在慢慢前进。
回眸,看见推她的人是沈逆。
“能走了?”李煽调侃她。
“总得活动活动。”沈逆说,“推你到前面去。”
夕阳西斜,阳光改变了位置,沈逆带她过去。
把李煽推到温暖地带,其实没走几步,沈逆已经累得够呛,坐到一旁歇会儿。
两人不太熟,没什么话说。
只一起吹着同一阵长风,沐浴同一片金光。
“多谢。”
不知沉默了多久,沈逆忽然蹦出了两个字。
李煽也懒得问她在谢哪一遭。
是偷偷复制最高研发署权限,而没揭发她的那次。
还是后来助她侦查鸟潜入广膳宫的那回。
无所谓了。
“我才是该谢你,让我在死之前明白人生的真相。”
“很残酷。”
“是,很残酷,但这就是我的人生。短暂、残酷,充满遗憾。”
李煽没有哭,闭上了眼睛,面对着远处的夕阳,嘴角漾起浅笑。
“我反抗过,珍惜过,拼尽全力努力过。我活过。沈逆,我活过了这一生,我尽力了。”
第139章
自那日德政殿上当着众臣的面支持李司登基后,李煽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
永王府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据坊间传说,李煽已经将最高研发署的所有权限交予沈逆。
沈逆在帝国中枢的分量,又往上拔了一大截。
新帝登基前,沈逆显然是帝国的权柄中心。而正在筹备登基大典的新帝李司,亦是她一手托上帝位的帝国新主人。
旁人眼中权倾朝野的靖安侯,此刻正疑惑地看着墙头挂着的那人。
沈逆慢悠悠地往嘴里丢一颗油炸地豆,寻思着这张脸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那女子被沈逆刚刚修复的内宅防御系统逮个正着,五花大绑在空中荡了大半天,终于见着人了,对着沈逆灿烂一笑。
“你就是靖安侯吧,我是阿阙二姐,我来找阿阙的。”
沈逆微笑。
就说眼熟呢,果然是你们第五家姐妹能干出的事儿。
第五阙坐着沈逆的电动轮椅把自己送到墙下,嫌弃道:
“二姐,你来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们第五家的脸被你丢尽了。”
二姐呵呵一笑,“提前说了你还能让我来吗?有你在,丢脸这事儿还轮不着我。”
第五阙:“信不信我不放你下来?”
二姐:“行啊,那我就跟路过的邻居聊聊天,让大家都知道逃婚的第五阙根本没死,在这儿呆着呢。”
姐俩一见面没说两句话就开吵,隔空激情互骂。
沈逆:……
怎么会在人家家里吵起来啊?
沈逆当人,把二姐放了下来。
姐妹俩面对面倒是不吵了,偷偷找了个角落说小话。
此情此景让沈逆想到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狗,抱着它的时候它见人就叫,估计来只异兽都能骂骂咧咧。但凡给它放地上瞬间乖巧,不吵不闹。和第五家姐妹何其相似。
第五阙问她二姐:“阿娘真的那么生气吗?”
“这还用问?你看看我的后脖子上的红印子!本该捏你的,我替你受罪了。连无辜的我阿娘都能够下狠手,可想而知她气成什么样了。要是见着你,那肯定不是捏,得上手撕。”
“你也不能算无辜吧,毕竟收了我一百两银子,为我打掩护,你是同谋。”
二姐:??
二姐:“不是吧阿阙,我帮你,你忘恩负义。”
“你那不叫帮,你那是生意,要算行侠仗义的话,把一百两银子还我。”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回去跟阿娘说你是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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