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个时辰就将今日的义体全部归档,效率惊人的高。
边烬闷声干活,而后又一言不发地离开,孟初跟在她身后问:
“总是叫你姐姐怪不好意思的,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边烬没回头,扫描瞳孔开门的时候,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她。
孟初怔住。
这名字,怎么和……那位叱咤风云的话题人物一样?
忽然想起这几天同僚们在说什么“怎么来兰台了”“躲着她点”。
难道……
真是那个大名人边烬?
.
靖安侯府。
没等到边烬的回复,沈逆想起边烬昨日在兰台食司吃得就不怎么舒服,今日估计也差不多,正好闲来无事,便给师姐顺顺胃口。
万姑姑和婢女一块儿将采买的食物拎到庖厨时,见沈逆在这儿煲汤。
万姑姑纳闷,“侯君,您这是做什么?”
沈逆守着火,片鱼肉,“想喝山药牛尾汤了。再蒸个鱼。”
万姑姑:“您还会做饭呐?”
沈逆将鱼肉的刺全部剔除。
“自然,在外打了这么年的仗,若是连饭都不会做,哪有力气杀敌?”
万姑姑看她做饭的手法熟练,便不再操心。
沈逆将做好的饭菜和养生汤分装进双层保温盒内,想了想,又加上一份草莓乳酪,便往兰台去。
到了兰台门口,正在栓马,听到一墙之隔的院内,两位兰台属官正抽着电子烟,躲懒闲聊。
一个中年男人吐了一口烟,低声细语道:“……看得出来,上面也还很忌惮她啊……虽说她有卖国嫌疑,但是毕竟在北境当了那么多年的总都督,现在北境大军里随便点一个都还是她的信徒。据说三公九卿有一半联名上疏请求上面恕她的罪,上面那位呢,为了安抚那帮老朽才闹出了指婚,可真是煞费苦心。”
李渃元奉行仁政,不杀言官,脾气温和,导致混一点的小官也敢暗戳戳说她是非。
另一个更年轻点的男人说:“据说那个浑身八百个心眼的靖安侯和她师出同门,龃龉颇深。现在将人要了去,也不知道关起门来怎么折腾她。”
说到此处,两人低声笑了一阵。
中年男人道:“在兰台她也过得不痛快,程大夫以前受过她的‘关照’呐,特意让食司给她饭菜里下料,又油又咸。这会儿请全台喝糖水,偏偏就不给她。”
“啧,怎么说也是个正六品官,心眼也真够小的。”
有其他人走动的声响,两人拍了一下彼此说:“嘘,回去了。”
两人收了烟离开,沈逆顿了半晌的脚步继续向前。
看来边烬身处高位刚直不阿的那些年,得罪过的人比想象的还要多。
沈逆玉身翩然,走到哪儿都能吸引一水暗暗打量的目光。
立足张望,没看到边烬的影子,便朝着偷瞧她好一会儿的小女官走过去,莞尔道:
“请问,你知道我夫人在何处吗?”
女官早就在猜此人是不是传说中的沈逆,待她走近,见她搭在斗篷里的绯袍和腰间的金鱼袋,立刻确认,真的是她!
被沈逆这双迷人的眼睛凝视着,女官不仅脑子不好使,说话都嗑吧了。
“你、你夫人是?”
沈逆:“姓边,单名一个烬字。”
女官恨不得当场拍脑袋,怎么就忘了这场轰动京城的婚事。
这头,沈逆被热情地引导入台。
那头,台内所有人都在喝程辙买来的糖水。
除了边烬。
去帮忙归档耗费了不少时辰,边烬还有本职工作需要处理,回来后一直忙到这会儿。
要不是程辙一直在刻意凝视她,期待她发现独独自己没有糖水,她都没意识到被故意孤立了。
无聊。
边烬脑海里轻飘飘浮过这两个字后,便将其抛在脑后,继续干活。
连一阵优雅的脚步声在靠近,她都没意识到。
“夫人。”
柔情蜜意的一声呼唤,低着头的边烬以为在叫别人。
毕竟没人会这样称呼她。
直到沈逆将保温饭盒放下,单手撑在她面前,腰肢轻扭,微微低身。
“夫人在做什么,这般投入。”
边烬抬眸,对上沈逆含情的双眸,一时怔住。
“师……”
沈逆插话,“时辰不早了,怕你今日胃口还不好,便过来看看。”
一个叫夫人,一个可不能叫师妹。
沈逆轻巧地将称呼圆了回去。
大雪天,外面天寒地冻,沈逆居然还亲自过来探望。
有眼人都能看出她们如胶似漆,说什么积怨已久,大抵是谣言。
“咦。”沈逆往边上看了一眼,疑惑道,“怎么就你没有糖水喝?”
边烬:……
沈逆自小就这样,想要使坏的时候,总是会装得特别纯良。
程辙这根老油条自然听出了沈逆话里的意思。
立即将自己还没喝的糖水端过来,脸上堆起满满的笑容道:
“弄错了弄错了,边令史刚来兰台,去买糖水的同僚数错了人数。边令史,你喝这杯,里面放了新鲜的果肉,相当鲜甜爽口。”
边烬还未发话,沈逆先将糖水挡开。
沈逆面上礼貌,手上强硬。
“多谢了程大夫,我夫人正好吃不惯外面的东西。”
程辙只能讪笑着将糖水握回来。
沈逆打开装草莓乳酪的小盒,双手用消毒湿巾擦了几道后,拿起小勺擓了一块,递到边烬嘴边,作势要喂她。
边烬本想说,演戏不必至此。
沈逆忽然道:“是你最爱吃的甜点,我特意给你做的。”
是她特意做的?
边烬眼眸中多了一层软和。
沈逆拿着短短的小勺靠近,用只有她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
“配合我。”
从来都是对别人发号施令的边烬,极少接收到别人的指令。
边烬的目光因为她这句话,染上了一层说不清的神采。
在角落里目不转睛盯着她们的孟初,惊讶得眼睛都不会眨了。
那个冷冰冰的人形兵器边烬,在妻子面前居然这么乖顺?
边烬目光有些闪避,但还是听了沈逆的话,摘下调至透明的口罩,微微扬起头,双唇往沈逆的手边缓缓靠近。
热气吹在沈逆的指尖,微痒。
边烬一直都是她掌控之外的人。
如今从高处俯视抬起头的边烬,慢慢向自己指引的方向靠近,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很微妙。
心尖上有股邪性的电流在窜动。
沈逆手上残留着极淡的消毒液气息,洁净感让边烬安心。
大概是从未和人有过亲密的接触,更没用嘴去接过谁喂来的食物,边烬这一下没能控制好距离。
乳酪未能入口,柔软发烫的唇不小心贴上沈逆的指尖。
第10章
灼热的软意在指尖贴了一下,一触即离。
边烬没让紧促的心情浮上脸,平稳地将沈逆的小勺没入口中,安安静静吃完乳酪,宛若刚才意外的接触完全没有发生过。
沈逆看了眼边烬留在她指尖上的痕迹。
很淡的粉,淡得几乎透明。
沈逆纤长的睫毛轻动,也没多说,专注将乳酪一点点填进边烬的唇中。
两人俨然是一对恩爱有加的新婚双妻,还有些腻人的嫌疑。
喂完乳酪,沈逆交代“有汤有菜,趁热吃”后便要走了。
边烬想了想,说:“我送你出去。”
沈逆:“好。”
在一旁收拾糖水罐子的孟初暗想,没想到冰山姐姐这么粘妻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兰台门口,四下无人,边烬道:
“谢谢,特意跑一趟。”
沈逆将边烬方才耳尖安静发红的模样暂时从脑海中压下,用平稳的腔调说:
“不必客气,你我现在名义上是双妻,自是荣辱与共。”
边烬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事需跟你说。之前我要买的防身武器,是想跟你报备,不是要让你出钱。”
“报备?”
“如你所言,我们现在名义上是双妻,包括资产在内的所有东西都该与你共享。花钱之前自然要告知你。”
出乎沈逆的意料,还以为是讨小礼物,没想到竟是真的报备。
想想也是,师姐这种性格,怎会向谁讨礼物。
只是,没情趣又冷冰冰第一名的师姐,对挂名妻子都这么温和驯顺。
无法想象,要是她真的爱上谁,会为对方做到什么地步。
沈逆:“没关系,你收着。我的资产自然也是你的资产。”
边烬:“我回去了。”
两人没说道别的话,沈逆骑上马,慢悠悠地离开兰台。
.
散班时,程辙特意过来跟边烬闲聊,明天她可以休息一日,不用应卯。
边烬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程辙不用说明白,她也知道对方是忌惮沈逆,生怕先前胡乱排班被她记恨,这便来讨好了。
边烬道:“不用休息,我还有很多档案没有整理好。”
程辙也没再反驳,一切以边烬的意愿为主,顺便称赞一番,号召整个兰台都该见贤思齐,以边令史为标杆。
边烬半眼没多给,收拾好文书档案便离开了兰台。
日落西山,万家灯火。
靖安侯府内,万姑姑正让几位小家仆快些将防滑地毯铺到侯府大门口。
“万姑姑。”
边烬散班回来,正好遇见她。
“今日的午膳很好吃,谢谢。”
万姑姑怔了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那不是我做的,是侯君亲自下的庖厨。”
这倒是有些出乎边烬的意料,“味道和你做的一模一样。”
万姑姑笑道:“大概是侯君知道,我的手艺最合你胃口吧。”
边烬回寝屋的路上在想,沈逆竟会自己做饭了。
以前在双极楼的时候,烤个红薯都会烤成黑炭,逢年过节成天围着锅,就等着边烬喂她好吃的。
回忆往事时嘴角掠过一抹笑意,边烬自己没有发现。
回寝屋前,边烬先去沐浴。
解开拘束了一整日的官袍,在热汤泉中将自己洗净、擦干,拎起整齐归置在池边的居家长裙。
裙子的面料柔软贴身,贴合肌肤时没有半点不适,穿在身上宛若穿着一层无感的纱。最难得的是材质还很保暖。
她知道这是沈逆为她们新婚特意制作的婚裙。
婚裙有一整套,从居家裙到可穿出门的常服都很好穿。
只是颜色都太过鲜艳,边烬觉得和自己的年龄不是很相配。
想了想,还是穿上了。
要拢腰带时,她看见自己盆骨处有个小小的接插点。
接插点贴合肌肤,安插的位置隐蔽,没有异物感,单是触碰很难发现,这几日边烬都没有注意到。
以前没有这个接插点,应该是沈逆第一次修复时留下的。
边烬也懂一些机械原理,这个位置比较方便修复脊柱。
盆骨,是边烬自己都较少触碰到的地方。
很难不想,她在沈逆手中被一点点修复之时,连她自己都不熟悉的身体细节,已经被沈逆反复琢磨过了。
捏着衣襟的指骨有点泛红,边烬将长裙穿好,套上保暖的斗篷。
套上后发现,斗篷和今日沈逆穿去兰台的是同款不同色。
她是远山青,沈逆是风信紫。
金丝暗纹都是图案一致的连理枝。
若是她俩穿上后走在一起,恐怕谁都会一眼看出她们是双妻。
来到饭厅,本想当面谢过沈逆今天亲自下厨的好意,却不见她踪影。
莫非又不来?
边烬坐下时思索着,明明是师妹亲手做的饭菜,为什么不说呢?
反正她也不会误会师妹还喜欢她了。
万姑姑端上热汤的时候,边烬问:“侯君呢?”
万姑姑心道,今日倒是不叫师妹了。
“侯君回府后就一直在工作室里没出来。”
“不用晚膳吗?要不要送些吃食过去?”
万姑姑道:“哎哟,我们可不敢去。侯君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只要进了工作室就六亲不认。刚将夫人接回来那阵子,侯君埋头在工作室里为夫人修复,整整五日都没出来。五天就吃了三顿饭,还不让送饭的人说话,说一个字都会被她瞪呢。”
边烬知道自己当初伤得很重,可五日的时长还是让她有点意外。
整整五日都在高强度修复,才吃三顿饭,即便年轻恐怕也很难熬。
“所以后来侯君只要进入工作室,我们连门都不敢敲了。”说到此处,万姑姑眼睛弯了弯,笑着说,“不过夫人可以试试看,侯君定不舍得责备夫人。”
边烬也没什么好反驳,既然已经成亲,总不免被旁人调侃。
边烬道:“修复是非常需要耐心和定力的工作,电路微小而复杂,犹如米上刻字,自然需要慎之又慎,不可被打扰。”
万姑姑连说了几个“好”字,师姐还像在师门时那般护着师妹。
万姑姑本要离去,想到什么又折回来,声音都放低了,神神秘秘道:
“夫人,情意盒内的玩意有需要置换、添加的吗?”
边烬不解,“情意盒?”
见万姑姑笑得不似往常,边烬很快明白了。
所谓情意盒,大概就是洞房那日她不小心打开过,险些瞎了眼的“助兴”的木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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