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宋心昕,温和又不失客气地说:“小宋姑娘,辛苦你在这等一会,看下他们几个,我去开车,很快就回来。”
大抵是考虑到夜深人静,宋心昕一个女生跟一堆醉鬼在一个几乎没几个人的餐厅里,谈迟的话令人挺有安全感的。
他来回一趟的速度也跟他说的一样快,还叫来了两位店员,几人很快把醉倒的男生们背上车。
他自己则是拉起曲榛宁的两条手臂,往肩上一搭,手扶着曲榛宁的腰臀,轻易就把人背到了身上。
这个动作看起来十分熟练,仿佛早已经这么做过很多次。
他背着曲榛宁离开包厢,走得又平又稳,最后把人放在副驾驶上,系好了安全带。
等其他几人都上车之后,谈迟平稳地发动车子上路,尽职尽责地将几人分别送到了家里。
因这几个人实在醉得狠了,除了乔绪南那样睡一觉醒来就可以自己行动的之外,剩下几个都需要人扶着上楼。
谈迟就负责了这个工作,留宋心昕在车上。
等到最后,剩陈氧和林州均两个人时,谈迟的车正好没油了,他就近找了个加油站,停下车休息。
“下来透会儿气吧,小宋。”
谈迟买了几瓶饮料,还有一些爽口糖,让宋心昕自己拿。
两人没离开多远,宋心昕在车下走了几步,谈迟则一直站在副驾驶这一侧。
“他们几个看着都挺能喝的,没想到一个个睡这么死。”
“是的,我刚才在车上还以为他们睡一会儿就醒来了,结果谁都没醒。”
谈迟笑了下,“你一个小姑娘,晚上还要照看他们,辛苦了。”
宋心昕觉得在深夜跟一个算是陌生的男人站在加油站聊天实在令人有些意想不到,不过谈迟很温和,跟众人在一起相处,时不时会有一种长辈在场的安全感,却又不会觉得别扭。
他在该负起责任把小孩们送回家时,默默地做起长辈角色,跟他们说话时又弱化了年龄上的隔阂。
比宋心昕见过的长辈们都要有亲和力一些。
不过宋心昕并不觉得对方跟自己是有什么话好说,大概是有什么话想问吧。
不过等了一会儿,谈迟什么都没说。
他隔着窗户看向副驾驶,开了一条缝的车窗上映出男人温柔的神情,让宋心昕觉得如果有什么要问的,那也势必是跟曲榛宁有关。
看起来,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跟自己想的并不一样。
“那个……”宋心昕忽然出声。
“嗯?”谈迟转头看向她。
宋心昕犹豫了一下,又笑了笑说,“也、也没什么。”
这时候工作人员加好了油。
谈迟只当她觉得时间晚了,于是说:“油加好了,你先上车吧,我付过款之后送你们回去。”
宋心昕点了点头,说:“谢谢。”
宋心昕向来不多事,是很理智聪明的女孩。
她原本是想提醒谈迟,但曲榛宁抱着酒瓶跟自己说话的模样也一直浮现在脑海中——
“小宋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刚才在餐厅,曲榛宁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没一会儿又松开了手。
他看了看门外,又在桌子上看了一圈,拿了个空酒瓶放在自己身前的桌子上,想了想说,“等下我小谈叔叔过来了,你就说我喝醉了,他要是问你我喝了多少,你就说很多。”
曲榛宁什么意图,宋心昕其实是不知道的。
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曲榛宁的一系列行为都是冲着谈迟去的。
虽然有些好奇,不过宋心昕既然跟曲榛宁说好,那就没必要多此一举把这些事告诉谈迟。
如果曲榛宁有什么计划,那就祝他成功好了。
***
凌晨三点,把陈氧送到他家楼上之后,谈迟原路返回车上。
曲榛宁还在睡觉,靠在副驾驶上呼吸平稳,看起来很困的样子,也没什么防备心。
好像无论是谁,这个时候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因为本人无知无觉,顶着一张做什么都绝不可能被本人发现的脸。
晚风习习,暑气似乎融化在了静谧的夜晚中。
路上没有旁的人,就连灯光下的飞虫也安静的听不到声音,月色一泻千里,唯有蝉鸣格外清晰。
谈迟隔着窗看了他少许时间,轻轻拉开门把,一声闷响过后,副驾驶的门被打开,那股温热的暖风也徐徐钻进了车厢。
仿佛被暖风和动静惊动,曲榛宁很轻地皱了下眉,乌黑的睫毛颤了颤,好似下一刻就会睁开。
不过并没有,他只是不安分地动了动脑袋,没一会儿又安静地睡了过去。
喝酒的人睡得总是会沉一点。
不过不知道是怎么喝醉的。
谈迟原本想问问那个同行的小姑娘,不过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即使不问,他自己也能猜到一点。
曲榛宁今天下午没吃什么,他从小到大不太喝酒,酒量天生好不好不知道,总之后天可以养成的生理适应性很缺失,喝了身体不习惯,两瓶就醉倒也很正常。
至于谁让他喝酒的,在谈迟看来,应该就是他自己。
他自己故意喝的。
发生下午那种事,小孩儿一晚上没有跟他说话,眼神游离,脑袋也不敢抬起来,又怎么敢在他离席地那一小段时间喝酒。
如果喝了,那一定就是为了躲。
喝醉了谈迟就不会拿他怎么样,喝醉了就不用在车上度过那段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时间,喝醉了就可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第二天依旧一如既往地生活了。
倘若谈迟不给他装傻充愣的机会,说不定还会想要回家,跟他说,小谈叔叔,你看我是不是好久没回家了啊,我想我爷爷了,得回家跟他待两天。
谈迟想着想着,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觉得对曲榛宁实在是很了解,脑内已经模拟出很多之后小孩儿会做的事情。
但如果他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曲榛宁很可能会接着乖乖留在他家。
乖乖的,假装没有那件事。
谈迟有时候觉得这样就好。
曲榛宁是个笨小孩,学习尚可,恋爱却总是不开窍,运气也不大好,明明看起来很招人喜欢,但除了谈迟之外,另一个真正喜欢他对他好的那个人似乎还未出现。
作为竞争对手,谈迟觉得另一个人永远不出现就好了。
他不需要做任何事,曲榛宁就会留在他这里,像一只永远需要庇护和呵护的小动物,永远留在它温暖的巢穴。
那种稳定的平静,谈迟并不想打破。
但也有一些时候,譬如感受到互相触碰升高的体温,以及这样安静胡作非为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夜晚。
谈迟想要打破那层隔在两人间的隐形的玻璃。
他总觉得曲榛宁需要保护,他们的关系又与众不同,主动出击十分欠考虑,应该等待曲榛宁慢慢开窍,把希望一点点递到他手上。
可等待曲榛宁开窍是一件过于煎熬的事情,煎熬到,他想要否定这件事本身,会问自己该不该接着等。
哪怕玻璃碎掉,曲榛宁自身也可能受伤。
路旁的灯光被谈迟的身影遮挡住,小部分亮光透过挡风玻璃落在曲榛宁的手臂上,照得他的皮肤很白,不规则的影子笼在他身上,层层交叠,像是压在睫毛上,让他不能将眼睛睁开。
暗影中,睫毛更浓密了一些,睡着的样子很乖。
谈迟站在旁边,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
但他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就是注视曲榛宁。
不知道用目光审视过这张面孔多少次,谈迟终于抬起手,像刚才在餐馆中想做的那样,将手指落在了曲榛宁的脸颊。
皮肤是微微发凉的,触感很软,软得一塌糊涂,谈迟甚至不知道有没有真的碰到他。
手指停在了脸颊,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
但它并未远离,只是稍稍避开了些许,顺着曲榛宁面容的轮廓而上,路过他的鼻梁,眼角,最终停在眉梢末端的位置。
好像想要用力地,用力地在皮肤上留下痕迹,但又始终没有碰到他。
谈迟收回了手,只是他也并未离开,而是单手撑着门框,很轻地俯下身去,少许时间之后又站了起来。
之后,他轻轻关上门,走到较远的一棵树的暗影下,点起了一支烟。
而安静的车厢中,看上去一直在熟睡的曲榛宁,在等待了一段时间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31章 这样真的会得心脏病
曲榛宁原本并没有想要喝多少酒。
他最开始只是想到下午那件事的发生,会令两人在车上单独相处时变得过于艰难。
于是他只是打算做个样子,给自己增添一点酒气,至少让谈迟知道他喝酒了,装睡也不会装得那么假。
只不过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哪怕只是喝了一点点,也很快就在安静的车厢中沉沉睡去。
中途,谈迟停车送室友们回家时,曲榛宁是有醒来过一次的,不过仅仅是在车门开合时被动静吵醒了,没多长时间他就又睡过去了。
在车上,他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这些梦只能用“些”来形容,是他小时候的各种片段。
有的片段是跟爷爷一起去下棋,他蹲在路上看蚂蚁排着长队努力搬运一小块食物的渣渣。
有的片段是他走在放学路上不小心被石子绊了,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还有的片段是他长大,他背着书包走在林荫道上。
……
这些梦的都很真,应该是他记忆中的一部分,因而曲榛宁也知道那些片段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蚂蚁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被一双手从腋下抱起来,谈迟拿着他喜欢的糖果,说不用看蚂蚁了,小谈叔叔陪你玩。
他撑着身体站起来,膝盖上刮破的皮肤渗出点点鲜红的血迹,是谈迟背着他去诊所抹黄黄的药水,再背着他从诊所回家,一路都讲有趣的笑话。
还有他背着书包往学校走,一回头,谈迟总是会站在校门口,一直到看不见他才离开。
这些曲榛宁都记得。
再一次从梦里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
他发现自己一个人坐在车上,窗户开了一条缝,谈迟不在 驾驶座,后面的座位上也没有室友们了。
是在送最后一个人了吧。
曲榛宁还是有些困,虽说喝的酒并不多,但到底也是小半瓶,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再次闭上了眼睛。
然而没多久,谈迟就回来了。
曲榛宁听到他打开车门的声音,好像不想吵醒自己,谈迟的动作很轻,要不是夜风从外吹进来,曲榛宁都快要觉得这是一个新的梦了。
谈迟什么也没有做,但视线很灼热。
曲榛宁几次想要睁开眼睛,内心都在睁与不睁中反复挣扎。
这个挣扎一直挣扎到脸边有些痒痒的触感。
很痒,他寒毛都要竖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他的紧张,谈迟挪开了手,可也只挪开了一点,依旧可以感受到体温。
他的手指停留在曲榛宁的眉梢,曲榛宁觉得心跳得很快,快到成为一种噪声,让他很担心会不会在这么安静的夜晚里,也让谈迟听得一清二楚。
所幸没一会谈迟就收回了手。
可他所幸的有些太早了,就在他觉得这如坐针毡的时刻终于结束了,谈迟会关上门开车回家时,一股熟悉的、灼热的气息靠近了他。
那是有规律的、微微加重的呼吸,从较远的位置一点点靠近,直到停留在离曲榛宁很近很近的地方。
曲榛宁意识到那是谈迟的呼吸。
他的大脑有一瞬间放空了,仿佛窒息的瞬间,大脑失去了一切机能,他处在一个真空的空间中。
而一直到身侧的门重新被关上,曲榛宁才被这个动静唤回了神志。
他逐渐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谈迟亲了他。
那个吻就落在他的唇角。
**
不记得是怎么回家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机械地换了衣服,爬上床睡觉的。
曲榛宁丧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等他有意识的时候,才终于发现自己一直盯着房间的天花板。
直到阳光一点点把房间照亮,他才在某个时刻意识到这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彻夜未眠。
“这、这太奇怪了……”
曲榛宁嘴里小声嘀咕着,直愣愣地坐起了身。
昨天发生的一幕还在他脑中反复盘旋播放,如果说在泳池里那一次他把人丢大了,那么昨夜那一吻直接让曲榛宁宕机了。
事情的发展不是出乎意料,而是太出乎意料了。
就跟曲榛宁想起这件事就疯了的心跳一样,再这样跳下去他要得心脏病死掉了。
他得出一个结论,谈迟家暂时是不能待了。
这个结论一出,逃跑就成了曲榛宁眼下最重要的任务。
他拿起手机,手机已经插上电了,电量是100%。
时间是上午八点。
曲榛宁坐在床上只放空了半分钟,就迅速地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衣服并换上。
之后,他像特工一样,蹑手蹑脚开了房门,一路心惊动魄地挪到了玄关,并迅速穿上运动鞋,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谈迟家。
一直到小区门口扬手叫到一辆车并逃了上去之后,曲榛宁才发现自己是一路跑出来的。
司机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着急啊?”
曲榛宁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十万火急。”
司机师傅点点头,用行动表示了理解,直接一脚油门把他送回了老家。
曲家有两套房,一套是他老家的祖宅,另一套则在市区。曲榛宁从小住到大的那套就是市区那套,也是跟谈迟一家是邻居的那套。
曲榛宁小的时候一家子都住在市里,只有每年暑假为了避暑,会回乡下的老家住一段时间。
不过自父母离婚之后,曲祖父就不常在市里待了,老人说看了闹心,在市里没留几天,就一个人回老家住去了。
曲榛宁的老爸工作日在市区,周末就为了照顾老人两头跑,唯有曲榛宁因为要上学,这一年基本都赖在谈迟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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