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想为我自己辩解一下吧,想告诉你我并不是什么变态。”沈逾之看向身旁有些别扭的蒋磬,失笑道:“你知道的,我是学心理的,你的一些行为表现非常典型,几乎像是从教科书内走出来的。”
“我对你很感兴趣。”
“现在我可以补齐那句话了,只是,我很好奇。”
“到我了,蒋先生。”
沈逾之说完后这句话后,蒋磬却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些紧张。他有些别扭地摩挲手腕内侧,忽而意识到了身边人探究的目光后,又仿佛惊醒般草草放下了双手。
沈逾之将蒋磬的反应尽收眼底,身边的人似乎对他即将提出的问题有些焦虑过头。
他想了一会,站定在了十字街口,最终在蒋磬略有局促的目光中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蒋先生,你家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
次日清晨,蒋磬是被手机铃声吵起来的。
蒋磬撑起上半身,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脑袋,呆坐了两秒才接起电话。
“你还在睡觉吗?别睡了我的蒋总,你快来救救我,老子要受不了了。”电话里传来吴越略带些焦躁的声音。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偷偷给他打得电话:“快来,我在林雨深家。”
蒋磬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看了眼时间,声音带了些困倦:“这才七点半,生产队的驴都不是这么给你使唤的吧。”
“你以为我想在你睡觉的时候触你霉头?上次去你家赶上你睡觉,你起床气差点给我扔出去!”
“是那个姓沈的,上面安排他来当我们二组的顾问!老子根本没法和他共事——”吴越的语调忽然一变,声音也提了八度,“怎么了沈顾问?我?我在给小蒋打电话。哎对,就是昨天那个蒋磬。”
“总之你快点过来,我可没法和他单独相处!”吴越撂下这句话就扣断了电话,只余蒋磬茫然地听着电话忙音。
蒋磬花了半个小时才赶到林雨深家。林雨深家楼下的警戒线已经被撤掉了。忙碌的城市就此苏醒,上班族们拿着早餐匆匆赶去上班,晨练的大爷大妈们也如往常一般。太阳照常升起,似乎这座城市已经将昨日自杀的女孩忘却。
“早上好,蒋先生。”蒋磬刚踏入屋门,就听到了沈逾之的声音,“昨天告别之后我以为我们会很久不见,但没想到今天早晨刚醒就接到邓局电话,安排我过来配合你们工作了。”
邓局是临城市公安系统的一把手,早年和吴越的父亲互为搭档,但他的年纪比吴越父亲略长些,前几年率先升职成了局长。也是他亲批蒋磬可以作为“助理”的身份参与到案件的侦破中。
蒋磬点点头,将手中的一杯豆浆和几个包子递给沈逾之,
“叫我蒋磬就可以。”
沈逾之有些意外地接过早餐,他确实还没吃早饭。他早起时一般不会太有胃口,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不吃早餐的习惯,也因此经常会闹得胃不舒服,所以后来他不管自己吃不吃得下都要硬塞几口。
但不巧的是今天工作来的太突然,他来不及吃早饭便赶了过来。
“老蒋,你可算来了!沈顾问今早给我打电话说想要看看现场!”吴越见蒋磬来了,连忙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又状似无意般偏头,见沈逾之没有在看他俩,小声问到:“你最近没事就跟着这个案子吧?我没法和他独处——”
沈逾之吸了一口豆浆,豆浆还是热的,应该是在楼下早餐铺买的。他揉揉肚子,感觉一直隐隐作痛的胃好了不少。
他看向面前哥俩好的两个人,转了转豆浆杯上的一次性吸管,轻咳一声,等到二人都看向他后,宣布出了他的刚刚发现:
“两位,你们没有发现屋子里可不只有林雨深和她那个男友的痕迹吗?”
“这间屋子里,还曾有过第三人。”
第7章 第三个人
07
“第三个人?沈顾问为什么这么说?”
沈逾之在茶几上垫了张纸,将豆浆杯放在上面,绕到过两人来到门口,用脚尖点了点散落在鞋柜边上的一双男式运动鞋。
运动鞋是某国际大牌的双基础款跑鞋,这双鞋看上去很新,几乎没有什么穿着过的痕迹,只有鞋带稍微散了散。
“吴警官,你们的技侦技术还有待加强啊。”沈逾之侧身戴上手套,拎起一只鞋子,鞋底朝上,给吴越和蒋磬展示。
这只鞋的鞋底很干净,鞋子内侧的磨损痕迹也十分轻微,他的主人似乎没穿过几次。
蒋磬皱眉,接过跑鞋,环看了一圈才迟疑开口:“255?这双鞋是41码的?”
“是的,41码。”沈逾之脱下手套,从兜里掏出了一片湿巾,一边细细擦拭手指一边回答道:“吴警官,可以看看卧室的男装的尺码吗?”
“男装?我记得老蒋昨天翻出来的那条裤子是xxl的,裤脚没有明显磨损,裤腿也没有撑大的痕迹……”吴越回忆道,“那么如果假定这条裤子的主人是一个正常身材的成年男性,那么他的身高起码也有185厘米以上,而这双鞋……”
“根据鞋码对应的身高计算,41码鞋对应的身高只有178.5厘米,除非他天赋异禀,身高185厘米只穿41码的鞋,他大概率是一个身高在178厘米左右,林雨深认识的,且可以进入她家中的第三个男人。”
沈逾之说完后,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大超!你们现场技侦怎么做的?要不是人沈顾问在,这么重要的线索就给要漏了!”
吴越伸手打了下周超肩膀,周超被打地一踉跄,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昨天刘队来看过一轮了,我以为他们都弄得差不多了……我们的问题。”
沈逾之不置可否,从茶几上拿起豆浆吸了一口,却是皱着眉咽下去的。他将纸杯握在手心,看向吴越。
“吴警官,现场的物证差不多就这些了。这两个人的身份应该不难查,不如我们先回去整合一下思路?”
吴越点点头,冲沈逾之摇摇手机:“刘队刚给我发了消息说他那边也发现一些线索,也让我赶紧回去。大超,恺子——快把东西收拾一下!”
回去的车是任恺开的,沈逾之坐在副驾,剩下三个男人挤在后排狭窄的座位。
车内的空气有些紧张,不复平日活跃的气氛。沈逾之一人规规矩矩的在前排坐着,双手交叠在一起,腿交叉并拢,也不说话,只是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后排的吴越低头戳着手机,周超有些自闭地盯着自己的裤子。蒋磬坐在二人中间,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放到了沈逾之干净地发尾上。
“沈顾问,你是学心理的,你们不经常有什么……侧写?对,嫌疑人侧写之类的东西?”车内气氛有些太过尴尬,刚走过了两个路口,任恺就趁红灯时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们学心理的?”沈逾之抿抿嘴,交叠起的手指互相摩挲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那两个男人的线索太少,我现在能得出的结论也只有之前和你们说过的那些。不过,我可以给你们简单分析一下林雨深。”
“上次好像和你们提过,林雨深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说法,我们可以大致将人们分为内倾和外倾两种态度。简单来说,内倾人格大多数是持有主观的心态,而外倾人格则相反,是客观的心态,情感由意识支配。”
“她一开始表现出来的状态仅仅是一个内倾人格所拥有的特质,敏感、沉默寡言,同时还有一部分由于社交恐惧而引起的焦虑症。”
“但是后来再次见面时,她好像变了个人——其实就1921年卡尔荣格提出的的人格类型学说来讲,内倾人格并不是大家所拥有的刻板印象般厌恶社交或之类的行为,只是对他们而言社交并不是同外倾人格般的必需品,他们大多将社交视为一种任务,是他们所谓的外倾表现不过是一种不得不而已。”
“但是林雨深给我的感觉并非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表现,相反,她似乎能从和我的交流中得到能量,她的情感波动受到了我对她的意识输出的影响。”
“人的一生如此漫长,基本每个人的性格都会根据自己的经历、生活、状态发生一定的改变——但这种改变并不是无中生有的,一个人性格的改变必然会跟影响到他人生的大事息息相关。”
“或是最初的青春期,或是经历了特殊事件后三观的动摇,又或是有了社会阅历之后的性格重建。”
说罢,沈逾之揉了下嘴唇,看向身边发蒙的任恺,微微笑了下,
“抱歉,不小心说多了。这样长篇大论只是想说明她性格的转变不可能是直接形成的,在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之前一定有些我们不知晓的状况发生。”
“她后来的表现让我一度认为她的转变可能是由于某些外界刺激,而患上双向情感障碍造成的——但后来我查阅的相关资料,吸食甲基苯丙胺后,也会有类似亢奋、焦躁暴躁的情绪表现。”
“那么这个我们都不知晓的情况会不会就是吸毒呢?”
沈逾之食指抵上太阳穴,叹了口气,似乎在为林雨深惋惜。
“目前看来似乎只有这么一个可能。那么,我们再想深入一点,她是一个大学生,还未进入社会,接触甲基苯丙胺这类成瘾性高、非新手毒品的概率究竟有多大?她吸毒这个行为到底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呢?”
“还有一点,她的焦虑症还伴有一定的焦虑障碍,具体表现为她对于特定时间的强迫行为。”
“她每次约我的时间都是在周三的下午四点,之前曾有一次我踩点到时,她明显表现地坐立不安,直到我来了以后她才表现地长舒一口气般,恢复为往常的样子。”
“有例外,”后排沉默多时的蒋磬突然说话,沈逾之便稍微转身看向他。
“昨天她是中午见得你,但是——”
“她是下午四点自杀的。”
沈逾之转头,冲着后排沉着脸抢先说出答案的蒋磬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
吴越下车刚给组里几人安排好工作,就被领导叫去开会了,临走前他还不忘偷偷嘱咐蒋磬不要让沈逾之在办公室里乱翻。
蒋磬无奈,沈逾之除了和他第一次见面外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形象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就算他本人性格略有糟糕,以他的脾气与性格,大概也不屑干如此难看的事情。
他跟在沈逾之身后往市局二楼的刑侦大队走去,视线着沈逾之的脚步前行。
其实沈逾之从外貌来看就是一个很干净的学生相,尤其是他今天的着装。
大概是早晨时间比较赶,和昨天的正装打扮不同,今天的他穿了件棉质纯白体恤。棉质材料的衣服很容易生褶皱,但他身上这件却看不出一丝痕迹;下身穿的是一条水洗牛仔裤,衬得出他的双腿愈加修长。他的人往那边一站,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君子,也是校园中最受欢迎的一类人。
而蒋磬的气质却和沈逾之相反。大概是他的性格使然,多数情况下蒋磬看上去都是那类没有什么丰富的内在情感的人。再加上他并不美好的一些经历,只会将他打磨得更加内敛稳重。
其实蒋磬也算得上是传统意义上的英俊,眉如峰、眼如潭,若是他能运用好这些优势,想必会收获不少芳心。但他沉默寡言的性格注定他只会受到一些还处在叛逆期而追求“酷”的小姑娘的欢迎,更多的成熟女性会受不了他闷葫芦般的性格——毕竟他也只有在对上感兴趣事物才会多说几句话。
“蒋先生,吴组长的办公室是哪边一间?”沈逾之停在了二楼楼梯口,转身向还在盯着楼梯出神的蒋磬。
蒋磬回神,扯了下裤兜:“右转第二间——叫我蒋磬就好。”
“你好像之前和我说过的。抱歉,我现在记住了。”沈逾之依言右转,果然看到了间挂着“二组”牌子的办公室。
“你还记得林雨深自杀前喃喃那句话吗?”沈逾之推开门,屋内一片繁忙。提前上来的任恺和周超已经开始调查那个神秘的第三人了,其余两个他不认识的警察也在端着咖啡查看监控记录,这几人无一例外的眼下青黑。
“记得,”蒋磬轻车熟路的在柜子里找到了一个包装精美、还没使用过的茶杯,从吴越桌上夹了些茶叶进去,兑入热水。
“你的负担将变成礼物,你受的苦将照亮你的路。”他没有一丝停顿地回答道。
沈逾之接过茶杯,点点头:“这句话出自泰戈尔《爱者之贻》中的《渡》,整篇诗的基调都是迷茫又无助的,只是在最后点睛中才写下了这句激励人心的话。”
“你认为她的这一句话有深意吗?”
蒋磬沉思片刻:“你还是怀疑林雨深是被人诱骗才沾染上了毒/瘾?”
“不是我主观认为的,而是经过我的逻辑分析告诉我的。”
“我同意你的想法。虽然我们店内员工面试不由我负责,但是就我在店里见过的她,确实和你分析的一样。我也不认为她会主动走入歧路。”
“那第三人更加可疑。”
沈逾之从桌子上随意拿起纸笔,在纸正中间写下了林雨深的名字。
“其实这种情况下画一个关系图会更加直观。”
“我们现在可以知道的三个人,林雨深、她男朋友、和第三个人。”沈逾之在林雨深名字上下分别写下了这两个人。
“我们姑且认为运动裤的主人是林雨深的男友,毕竟衣柜这种非常私密的地方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接触到的。”
“衣柜内男式衣服并不多,这条裤子也是你翻找了一会才找出来的。她男友的衣服在他家的并不多,鞋架上也没发现其他的男式鞋。但桌面上的碗筷、卫生间的洗漱用品确实是成双入对的。”
沈逾之在林雨深和他男友中画了一条线:“这么看来她的男朋友大概率已经搬离出租屋,而林雨深却没有扔掉对方的所有东西,而且留了很多生活细节的物品。”
5/118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