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之与周忱对视了几秒后,竟然轻轻笑了一声。他主动移开了与周忱暗自交锋的目光,声音柔和地和叶迟说道:“小叶,你知道杨教授的事吗?”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杨教授好像很久没有来过学校了。”
周忱知道沈逾之要做什么,满脸憋的通红却无法当着沈逾之的面直说。他扯着嗓子压低声音,似乎是想要警告沈逾之般喊道:“——沈逾之!”
沈逾之却冲他比出手心,随后缓慢地将手掌向下压了下去,继续和一旁不明状况的叶迟说道:
“小叶,杨教授死了,在他的公寓,和那些老鼠一样被分尸死了。”
“我听周忱说他曾经有过学术造假的行为,你也因此受到了一些影响。”
“这些事,”沈逾之放柔声音,第一次拿出来十足的耐心:“能和我说说吗?”
-
警局,二组办公室内。
沈逾之从饮水机下面的储藏柜中抽出了一只一次性纸杯,在底下套上了一只杯套握在手中,又拿出了他早先放在办公室内的一套茶具。他扬起声音和正襟坐在沙发上的叶迟说道:
“你喝什么?喝茶行吗?”
叶迟下意识点了点头,不过刚点完便发觉到对方根本无法看到她的动作。但是她却没有丝毫尴尬,问沈逾之道:“有正山小种吗?”
“哦?”沈逾之停住了去拿白茶的手,挑了挑眉:“喜欢喝红茶?”
“对,我比较偏爱红茶。红茶里最喜欢的就是正山小种了,因为喝起来醇香,喝下去有回甘。”
沈逾之没想到叶迟对于茶叶也颇有研究。他笑了笑,手上也转而拿起旁边的另一枚铁盒:“这么巧?我不喜欢喝红茶,但是我的爱人好像挺喜欢的。刚好前几天我拿了一盒正山小种放在了这里,你就恰巧碰上了。”
说着,沈逾之便将刚刚烧开的热水浇在了紫砂壶内的茶叶上。顿时空荡的办公室内弥散起了红茶的醇香。他将壶中的茶水静置半分钟后全部倒了出来,又再次添满一壶热水。
“学长谈恋爱了吗?”叶迟托着脸看着沈逾之有条不紊的动作,与他闲聊道:“之前没有听周忱说过,我一直以为学长单身呢——毕竟沈学长看上去就是不会被爱情这种低级情绪所能左右的人。”
“哦?”沈逾之对于叶迟的恋爱观有些意外。他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又起身将屋内的顶灯打开:“你对于爱情的理解有些独特,不过我倒是很能理解的你想法——我也曾一度这么认为的。”
“毕竟现代社会中的爱情在各种文学影视作品的烘托下,已经变了许多——或者说爱情比起爱情本身更像是一种信仰,不少人将爱情视为自己的精神支柱。”
沈逾之喝了一口茶:“我一直不想让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的人。”
“那学长喜欢的人一定很优秀……能让你‘回心转意’,她不仅优秀,应该各方面都很完美吧!”
沈逾之脑中不免闪过蒋磬带着纵容与笑意的脸颊,他的脸上也染上类似温柔的表情:“是的,他很好,他也值得被更多的人看到和喜欢。”
“那周忱呢?”沈逾之单手撑着脑袋,指尖依次点过脸颊,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周忱和我说过他很喜欢你。既然你不喜欢爱情的话,那最好的选择应该是远离周忱才对。”
没想到叶迟听闻沈逾之的话却耸了耸肩,眼中带了几分犹豫:“周忱……我也不知道。他对我很好,我和他一起的时候也很开心——他总能找出一万种方式逗我笑……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喜欢,但却并不是爱情。
沈逾之笑而不语。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叶迟的恋爱观确实与他的有九分相似,他们之间的不同便是沈逾之意识到自己对于爱的恐惧后便选择了将这个东西长久从自己的生活中分割,而叶迟却是一边恐惧一边几乎与残酷地逼迫自己接受这个东西,直至自己的情绪不会再因此而产生任何波动的时候。
他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和叶迟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直接切入正题吧。”
“本来我们应该走程序,在楼下的询问室录笔录的……不过你既然和周忱关系不错,又是我的学妹,吴越才特地准许你来我们办公室配合调查。所以,不要紧张。”
叶迟双手合十抵在自己的鼻尖:“那就帮我谢谢吴组长,要是在询问室里我可能真的会紧张!”
沈逾之放下茶杯,从桌子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那开始吧?”
叶迟点了点头,偏过脑袋认真地看向沈逾之。
“还记得你在杨教授办公室看到他收到死老鼠是哪一天吗?”
“唔……我想想。”叶迟双手交叠起来,稳稳放在了自己的膝盖间:“大概是一个月前?那时候我的论文刚刚发表,我发现我从一作变成了……三作。本来想去杨教授办公室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没想到刚好撞上了他收到那么一份‘大礼’。”
“不过他那天之后的精神状况好像就没有那么好了,上课的质量也大不如前,天天就让我们自己看书自习,自己却一个人在嘀咕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说了什么?还有印象吗?”
“这个……记不太清了。我虽然每次上课都喜欢坐在前几排,但是杨教授的声音实在太小了,我本身能听到的东西就很有限。”
沈逾之想了想说道:“那你还记得你们上课时你的一些生理心理状况或者当时那天的天气吗?”
“这……我们杨教授的专业课基本都是早八,我每天早上起床都很挣扎,上课也会先神游十几分钟才能进入学习状态。要说什么生理心理的……抱歉学长,我还是想不起来。”
“没事。”沈逾之笑了笑,换了另一个话题:“能说说你上早课一般的流程是什么吗?”
“一般来说我会七点起床,洗漱化妆后去食堂买份早餐……然后就直接骑车去三教了。”
叶迟一顿,紧接着有些激动地提高了音量:“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沈学长!那天是个阴天,我看了天气预报说中午会下雨就准备了一把伞,没想到走到半路雨就先下来了!进教室后我发现杨教授的裤腿都浸上了一层泥渍!”
“让我想想……他当时好像在嘀咕什么阶级、社会之类的东西。我当时还以为他最近读了什么社会学类的书籍呢,就也没放在心上。”
沈逾之思考片刻,在本子上写下来几个字。
“那节课的第二天,杨教授就再没有来上过课——我们当时还很好奇他怎么了,还有人猜测他是不是进局子了。”
沈逾之说道:“前段时间他的案子由于社会影响问题就没有向社会公开,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叶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沈逾之接着问道:“那袋子上有没有什么特殊注明,或者有没有异常之处?”
“没有……我记得那个袋子好像很新。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个袋子应该和你们今天拿的那个很像——好像还是出自一家购物商场的!”
“杨教授在收到那一袋子恐吓物后有没有什么反应?”
“他好像也被吓傻了……当即就拿着那袋子无法动弹。等他反应过来后他还发了很大的脾气,将自己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摔了下去。”
“很典型的愤怒。很多人在面对自己无法处理或是无法理解的事情之时,第一反应都是愤怒。我想杨教授当时应该也是如此。”
“不过,还有一点。”
沈逾之收起手中的笔和本子,放置在自己的膝盖上,双腿交叠看向身边的女生。
“——你认识邢富吗?”
作者有话说:
我比狗困QAQ
第103章 意外
103
叶迟的脸颊上被办公室内的顶灯打下了一片阴影,她的身体向后依靠过去,双手放在她洁白的裙间。
“邢富?”叶迟不确定的重复道,表情有些许困惑:“邢富是谁?是我的同学吗?”
“不是。”沈逾之从本子里抽出了邢富的照片,推到了叶迟面前:“这个人,之前见过吗?”
叶迟接过照片,邢富的这张照片似乎是在他生病之后拍的,双眼无光,身上也脏兮兮的,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十分颓态。
她盯着照片上的邢富看了许久,这才开口说道:“我看他好像有点眼熟。”
“眼熟?是在哪里见过他,能想起来吗?”
“……我想一下,我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他。”
沈逾之看向叶迟,只见她的双手交叠,右手食指正用力地摩挲着左手食指的指关节。随着她的无意识按压,指节竟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半分钟后,叶迟放下照片再次偏过头,似乎是在做最后的确认,又过了半晌这才回答道:“好像是在杨教授家……的楼下?”
“哦?”沈逾之身体向前倾去,双手压在了座椅边缘:“在杨教授家楼下?你去过杨教授家?”
“没错,之前我跟着杨教授做项目的时候,曾经去他家楼下给他送过一次资料。”
沈逾之轻微颔首,移开与叶迟对视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写满字的笔录本:“嗯,那么你是怎么因为那在楼下的一面之缘记住他的?”
叶迟仿佛预测到了沈逾之的问题,没有什么阻碍地回答道:“杨教授的小区是临城比较高端的一个小区,照片里的那个人当时穿得并不是很好……而且当时他在杨教授的楼旁定定站着向上看去,就是……杨教授家的方向。”
“学长,之前你说杨教授……被害了,是照片里的这个人做的吗?”
沈逾之有些意外,抬起眼睛看向了叶迟,饶有趣味地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我记得杨教授的小区不太会让陌生人进,就连我那天进门都是门卫看着我给杨教授打了电话才放我进去了。”
叶迟一脸认真地分析道:“像这个人这样的可疑人员,门卫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进来的——那就肯定是杨教授的授意了。”
“的确有这一种可能性,”沈逾之把手中的中性笔滑到了手心,反手握住笔杆点了点纸面:“你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可以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在杨教授家楼下见到邢富的吗?”
“具体的时间……”叶迟犹豫了一下,紧接着从包里掏出了她的手机,翻找起来她与杨教授的聊天记录:“我看一下微信,之前是杨教授通知我去送的资料……”
她的指尖在荧光的显示屏上来回戳了几下,随即将手机调转过来给沈逾之展示出了她和杨教授的聊天记录。
“八月十八日?”沈逾之横过对话最上方的时间:“你这个时候还没有回家吗?我记得你们本科生一般是九月之后才返校。”
“就是跟着杨教授在做科研才提前回来的。”叶迟皱了皱眉头,声音却有些无奈:“那份研究是我上学期就开始着手的了,于是就提前一个多月回到的学校。哪知道最后我连个二作都不是。”
沈逾之叹了口气,他们学院里关于杨教授的风言风语一直只多不少。在这次周忱将这件事摆在台面上之前,他一直以为这只是老师和同学之间传的瞎话——毕竟他前几年也曾经帮杨教授做过东西,那次杨教授却与他们口中的他不同,爽快地便在论文的前页标注上了沈逾之的大名,却把自己摆在了文章的最末尾。
“那死老鼠也很有可能是邢富寄给他的。”叶迟注意到了沈逾之的沉默,以为他还在思考杨教授学术造假的事情,于是为了缓解气氛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我们接触到老鼠的渠道都太有限,也不太可能亲手去抓……邢富看上去脏兮兮的,很有可能就是他给杨教授送去的那袋子老鼠。”
她托起了脸颊,指尖顺着光洁的脸侧滑过,似乎是对于自己的推论深信不疑:
“那么——邢富为什么要给杨教授送去那袋子死老鼠?”
-
吴越杵在市局楼下,一只脚踢着旁边的小石子儿,一只手急躁地从外裤兜里掏出了半盒香烟。他随意从烟盒里弹出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换了只手伸向蒋磬面前:“来根?你沈顾问不在,他肯定闻不出来。”
谁知蒋磬还没反应,蒋磬身边的周忱却先一步说道:“给我来一根,吴哥。”
蒋磬看向他,很是意外道:“你还会抽烟?”
周忱翻了个白眼,行云流水般从烟盒里咬着一根香烟,抽了半口气将它点燃,手指夹住烟身从自己的齿间抽离几寸,又迫不及待地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一枚烟圈,近乎于挑衅地和蒋磬说道:
“对啊——蒋哥,我高一就会抽烟了。”
“……”
蒋磬别开目光,不理会周忱的耀武扬威的表情。他抬起手表看过时间,又仰起头向二组办公室的方位望去:“他们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好?”
然而周忱却没有在意蒋磬的问题,目光锁定在了他的手腕上。就在蒋磬将要放下手腕之时,周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低哑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表?”
蒋磬看向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那只沈逾之前不久送他的生日礼物,耳边再次传来了周忱的声音——只不过这次他事先清了清被香烟熏过的嗓子,所以这次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了许多,但仍旧是兴师问罪般的语气:
“是他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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