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来了啊!咱们多少年没见过?”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姜剑雨声音低沉沙哑,肤色偏褐,因在岛上、又为火属,穿着清凉裸露,露出的肌肤上环绕着一圈又一圈黄金饰品,就连眼瞳也泛着淡淡的金色,长相颇为奇异。
火人的眼亦是她的眼,姜剑雨显然也看到路上发生的事,随意调侃一句:“那小子还不肯放弃。”
却不肯跟冷芳携过多解释,按她的道理,一切都说得清楚分明,哪还有什么乐趣。
她起初看到冷芳携,视线是愉快的。毕竟是她难得说得上话的友人,离宗多年未曾碰面,偶尔的联系也只通过云信,她整日窝在岛上早就厌烦了!但当看到冷芳携肩头的鸟时,姜剑雨双眼微眯,神情毫不犹豫转冷,显然对那鸟背后代表的人很是不屑。
更有浓浓的厌恶之情。
顾及冷芳携的身份,她并未多说,转而埋怨冷芳携不来找她。
“你不在九宸里,我没必要出门,师门上下又死绝了,除了应付那些要求古怪、钱包空空的剑修,平日毫无趣味!”
冷芳携难得露出笑颜:“难道我在外面就好玩吗?”
他从袖里乾坤中拿出一朵莲花。那莲花花瓣半垂,莲心呈蝉状,薄薄的羽翼泛着紫光,周身环绕着淡淡的火气,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姜剑雨讶然:“蝉心莲!你竟然真拿到了!”
此莲在珍品频出的扶元界都能算名贵珍宝,因其属性特殊,兼有水火二气,二气毫无冲突,呈现交融之状,在铸剑师的领域更是难得的珍宝,便是天工榜榜首都不一定能弄到一只。
只因蝉心莲生长环境特殊,只长在无上宗的绝影壁上,产出少,采摘难,只供宗门都不够用,流出的更少。而九宸宗与无上宗虽同为三宗,其实关系平平,倒数千年,甚至还有不少龌龊,九宸的人想弄到一只,难度更高。
她之前只是随便说了句,借以调侃冷芳携,本不抱期望,没曾想冷芳携真给她弄来了!
惊讶过后,想到背后缘由,姜剑雨眨眨眼,露出一个看八卦的表情:“这么贵重的东西,无上宗那群看顾的严严实实、仔仔细细,你怎么弄到的?”
其实她心里早有猜测,无上宗虽与九宸关系平平,可不代表与冷芳携关系平平——不如说他与三宗六派都有说得上话的人。无上宗里不少青年才俊崇敬冷芳携,以他为榜样,一些大能修士也极为青睐他,要不是其师是浮蘅伪君子,早就抢过去当心爱弟子。再来……那里的道子可对冷芳携情根深种。
蝉心莲,想必是道子赠与冷芳携的。
可冷芳携向来对那些狂蜂浪蝶、珍贵情谊冷淡视之,这回为何又接受了呢?
冷芳携闻言只淡淡道:“打架赢来的。”
姜剑雨:“……”
好,好。果然还是那个冷芳携。
姜剑雨露出像看到千年树精般难以忍受的表情:“你这个人,还真是不解风情!之前我说和你春风一度,也只当放屁,剑修都一个臭德性!找老婆根本不能指望你们!行了,你突然来是有什么事?我可不能为你铸剑。”
冷芳携挥袖,抛出一应铸剑材料,道:“我找你来不为别的,这些材料你随意取用,替厉凌尘铸一把合用的剑——你应该知道他。那小子灵根和灵气特殊,暴烈中带着点阴厉,正需一把既能如臂指使,又能在关键时刻收敛住灵力的宝剑。”
桌上的材料连姜剑雨看了都忍不住心神贪婪,不仅量多,更质优,再高贵的铸剑师都抵抗不了,铸十把剑都绰绰有余,冷芳携全给她,就为了给那还未入道的凡人小子用!
姜剑雨神情微妙:“难怪宗门其他人对那小子态度差,你对他那样好,连我看了也嫉妒。行了,这要求不算难,你应该急用吧?我先给你铸,其他人的都要靠后。”挥挥手,“走吧走吧,我不送你了,别打扰我睡觉。”
再留久一点,她怕流云飞宫那位会忍不住追出来。
了却一桩心事,冷芳携心口微松,但他到门口时才发现,之前的内门弟子竟然还没走,而是等在门边。
冷芳携不动声色,却开始思索过往有无什么债务未偿还,只因那弟子的神情实在……难以言喻。好似含着千言万语,明明长相英俊耀眼,看他却仿佛看到负心汉,眉眼里透露出一股哀怨气。
“你有什么事?”
那内门弟子表情几番变动,内心似乎陷入一阵激烈争锋,好半会儿才硬邦邦吐出几个字:“道君为何不收我?”
声音微哑:“厉凌尘比我好在哪里?”
原来他名江晏文,虽然出身名门氏族,却不似其余族人骄奢淫逸,而是刻苦修炼,自小便展露头角。一次斩魔之战中看到冷芳携,便一心一意想拜他为师。
不料被冷芳携拒绝,但他并未放弃,只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即便进入内门也未拜他人为师,只独自修炼,期望在冷芳携回宗后能看见他。
江晏文终于等到冷芳携回宗,却听闻他想收一名凡人为徒,虽然最后被浮蘅圣尊制止,但话已出口,以江晏文对他的了解,冷芳携绝不会妥协。
可他自认无论天赋心性,绝不比厉凌尘差!
为何收他而不收我呢?难道我有什么缺点令你厌恶吗?
腹中纵有千言万语,真正面对他日夜追寻,犹如皎皎月光般的仙君,江晏文难以吐露满腹心事,最后只勉强憋出一句苍白的疑问。
原来是之前试图拜师的人。
冷芳携仔仔细细看了江晏文一眼,其实他不记得江晏文,有太多人苦求着想拜入他门下,为此不惜抛家弃族,江晏文只是其中不怎么起眼的一个。冷芳携从未看过他们,也没动过收徒的念头。
因为他的徒弟只可能有一个。
冷芳携说:“他独一无二。”
第7章 那真的是臆想吗?
修真无岁月,很快就到了九宸一年一次的宗门大比。对于内外门数千弟子来说,宗门大比是一次鱼跃龙门的机缘,能不能一举成名,铺垫后日相对顺遂的修真路途只看今朝!
“其实咱们外门弟子的比斗不怎么引人注目,那些内门弟子、乃至大能道君都是看今年有没有值得关注的弟子,若没有,外门比过就比过了,没什么水花,却得一个‘凤斗’的名号,只能说前辈们鼓励咱们吧!凤斗凤斗,意味说的就是咱们外门弟子初期显不出天赋,后面才雏凤初鸣、展露头角,希望如此!”
“要说全宗上下最为关注的,还是内门弟子间的龙斗,那可都是筑基金丹一流的风云人物,且每年都有人挑战真传弟子企图获得真传之位,火药味浓,更能增长见识,咱们旁观一场能学到许多。”
厉凌尘听着短发弟子絮絮叨叨,此人在外门里交友众多,待他也很亲近,喜欢说话八卦,对九宸里许多事都很清楚。大比在即,许多外门弟子都来找他套消息,他干脆在众人面前一并说了。
“不过咱们别看龙斗凤斗表面多风光,或者以为那都是天骄们出彩的场合,不关咱们的事,”说到这里,短发弟子瞥了厉凌尘一眼,显然以为厉凌尘不是这话的对象,“一是要想进入内门,必得在凤斗三试中接连取得前十成绩,且得灵脉俱开,能入筑基再好不过——往年有倒霉蛋三试皆为第一,却因为在开灵脉一事上疏忽,有一寸还蒙昧着,便被黜落,那多可惜!”
众人闻之啧啧,仿佛自己成了那个三试第一的天才人物,一朝败挫多么绝望无助,实则都是些连前十都够不上的人。
短发弟子觉得好笑,继续道:“二来,不期望进内门、‘不思进取’的人,就说咱们,也不能懈怠了!三试里名次不好看不要紧,若但凡有一项不合格,以往辛苦就要付诸东流了!这样的弟子,会被直接开革出门!当然,内门那边也是一样。”
此事众人早已知晓,除却少数几人露出担忧神情,大部分人皆泰然自若。毕竟能入九宸宗外门,放在外面随便哪个中等宗门也是举宗培养的人物,若连留下的自信都没有,谈什么修炼长生!
前面的东西其实众人都很清楚,关键还在后面,有弟子不耐烦,道:“别磨叽了!说后面的,那才是要紧事呢。”
短发弟子也不恼,微微拱手,笑道:“虽说凤斗不怎么受关注,不过今年咱们外门也有几个人物,想必不会似去年冷清了。一个——”他又朝西边拱手,以示尊敬,“便是咱们的陆卯陆师兄,不仅入了筑基期,在剑道方面也颇有成就,现在已达‘裂石为金’的境界,便是对上那些内门弟子也不差。”
“再来,”他看向厉凌尘,“便是厉师兄了。师兄在场,我不便多说,但师兄的修为大家有目共睹。”
无论心里如何想,诸弟子都是称赞恭贺之声。厉凌尘觉得这样很没趣味,不过接下来有他在意的事,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听。
“杜五月杜师兄,林清林师姐……这些都是咱外门响当当的人物。”短发弟子又列了好几个人,比起前面两个,显得没那样出彩,恐怕有凑数之嫌,“接下来,内门那些师兄师姐们——”
诸弟子打起精神——这才是重头戏!前头那些废话不听也罢,都在外门,谁还不知道谁?
“内门龙凤众多,要说第一第二,暂时分不出高下,对咱们那些也不重要。只是要说哪些人的比试看了有益处,就有几番说道了。”
“江晏文江师兄,出身江氏主脉,自小便展露天赋,不过四十余岁已至金丹,在外行走都能称一句‘真人’了。同样是剑修,同样修习实剑,比起陆师兄,江师兄还要更进一步,前一阵了悟峰雷鸣阵阵,据说就是江师兄进阶,引动了天地异象。”
那说明他已经拥有属于自己的剑,达到与剑共鸣的地步!厉凌尘眸光微闪,惊异过后涌起的是滔天战意。尽管他现在修为低微,在江晏文面前排不上号。但迟早有一日,他要将他打败,赢得风风光光。
不为了别的,他要证明他就是师父最好的弟子!那些江晏文陈晏文的,都是痴心妄想!
此后的内容,厉凌尘没有再听,他回到房舍中精心修炼,以待“出鞘”。
……
大比那日,九宸上下一百八十一道青铜钟齐鸣,雄浑古音震荡山峰,余波扫出万余里,连地处大陆中部的玉京城内都能听到些许钟鸣。消息灵通之人,瞬间反应过来今日是九宸大比日。
大比场地设在求道峰,当日风清日和,以往不见边际的阶梯上整齐排列蒲团,两侧云纹隐现,锁住一片难以动用灵力的禁绝空间。
霞云上,陆续有大能飞来,大比是宗门盛世,即便闭关的高阶修士也会以身外化身前来。
冷芳携来到不早也不晚,到时云霞上已有几十余人。刚落下,就有好几名修士跟他打招呼,他一一颔首,众人早已知晓他性格,不在乎他态度冷淡。毕竟抛开其他,冷芳携是个难得的美人,宜喜宜嗔,就算冷若冰霜也别有风情,光是看着内心就很愉快。
随后姜剑雨携一抹水云而至,贯彻她以水炼火的决心。她的到来不受欢迎也不受关注,不过她落在冷芳携身边,倒引起一些人的不满。姜剑雨毫不在意,随手捻来一朵云靠在上面,跟冷芳携交代铸剑的进度。
陆陆续续修士齐至,掌门携大师兄已至首座,第一试仍未开始,因还有一人未到。
默等片刻,空空的座位上忽然飘来一阵清风,清风过后,一名俊美修士唇齿含笑,看向众人,正是目前九宸第一人,浮蘅圣尊!
“师兄久等。”他微微一笑,即便修为至渡劫,也毫无高傲姿态。很多刚入元婴的修士并未见过他,以为圣尊大概面容冷肃、周身气度威严,不料圣尊气质温和,紧绷的心霎时放松了。
想到圣尊此前斩妖除魔,为苍生计,正该是如此人物!
众人中,唯余冷芳携与姜剑雨对浮蘅态度平平。姜剑雨直直看着浮蘅,眼里满是不屑,心里呸道:伪君子!
掌门瞧着冷芳携微冷的脸,以为师徒二人还为收徒一事闹别扭,有心缓和气氛,便道:“你该多出来看看九宸里的弟子,弟子们里有很多好的,便是师侄带回的那名弟子也很不错,天赋、心性都很出众,竟与你有些相似,日后恐怕还要仰仗你教导呢。”
浮蘅笑容淡淡,其实眼底一片冰冷。
大师兄暗叹,师父有心缓和气氛,但千不该万不该还提起厉凌尘,这样不是专往圣尊的伤处戳吗!便开口转移话题,谈起其余弟子。
一时气氛缓和,众修士或谈论九宸后辈,或言及近日修炼心得。
独独冷芳携颇感不适,他眉心微拧,偏头小憩,其实周身警戒。
浮蘅看在眼底,带着怜爱的笑意总算诚心实意。
却听见身边心魔嘲讽他:“掌门以为这样说便能唤起你对厉凌尘的好感,他不知道,正因此你才如此厌恶他!”
心魔道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出生低微,心性超人,天赋出众,灵力剑走偏锋,性格冷傲……多熟悉,这不就是从前的你么!你越看越觉得厌恶,看着那人,好像看见一名怪物要来抢夺你的东西。你的名声,修为,地位……最重要的,你最心爱的弟子!”
“芳携对他那样看重,焉知不是厉凌尘抢来的?”
“他如日方升,前途不可限量,你却心魔丛生、修为停滞,呵呵——说不定要不了十甲子,这个位置就要换人了。你身死道消,厉凌尘却成了新任圣尊,而芳携——”
心魔话未说全,但余韵悠长,引人遐思。
见浮蘅神情微动,心魔大笑。
“掌门更不知你是天下第一伪君子!什么圣人圣尊,什么天下苍生,你只顾自己,哪里在意其他?堂堂圣尊忌惮一名刚入道的弟子,说出去要闹大笑话,你不以为耻,反而使出诸多手段想扼杀威胁。”
“浮蘅啊浮蘅,装成这样,不累吗?”
*
弟子那边全然不知高阶修士之间的风云涌动,谈话间的功夫,第一试笔试和第二试心境试皆已结束,不合格者不多,只寥寥数人,俱被当场剥夺弟子身份、逐出九宸。看到昔日同伴被执法修士挥袖带走,不少人心有戚戚,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如此更能督促他们勤加修炼。
外门弟子前两试的结果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入门不到三月的新弟子厉凌尘力压老生夺得双榜第一,原来的首席陆卯只能屈居第二。不少人虽然预料到这个结果,但当它真正发生时又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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