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脸侧血红的伤口实在刺人眼睛,陈津北不喜欢看他身上的伤,只一眼就掠过去,他的手探向周许的腿脚,像是在探查他脚伤的情况。
陈津北的黑睫轻往下压,他问周许:“还有哪?”
周许抬臂搂住陈津北的肩颈,背着人的方向,他脸在人颈窝里微不可察地蹭了蹭,是历来就改不了的痛了朝陈津北撒娇的习惯。
他靠在陈津北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全身都疼。”
话里的真假尚未可知,但可怜的语气却是十足。
陈津北把周许背了起来。
周许快一米八的个子,陈津北却背得轻松,他两手扣着周许的腿弯,背起来时,周许没受伤的那条腿甚至还在空中悠悠晃了晃。
陈津北背着他跟几位老师说了情况,说先带他去医务室。
周许手臂横抱着陈津北的肩颈,下巴也蹭在他背上,偏头向后时,他对上陈浩源的眼神。
陈浩源额际有急过晒过的汗,他的大拇指朝下比划,朝周许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又朝他挥了挥拳头,像是想打他。
周许把头往另一侧偏了,没受伤的那条腿垂在陈津北身侧又晃了晃,只留给陈浩源一个短发凌乱的后脑勺。
四五点的烈阳依然灼人,把整个世界都烫出种慵懒的倦意。
陈津北背周许走在校内林荫道上,听他在背后慢悠悠地问:“你看清楚了吗?”
陈津北在路口转向,淡淡应付他的突如其来:“什么?”
“是他先动的手。”周许第二次强调这件事,他生怕自己被冤枉了。
校医院的红顶房已经出现在视野里,陈津北微一侧头,余光里是周许的颚线,他的呼吸就贴在耳侧。
“这次不会说你。”陈津北说,转过头来的缘故,两个人的脸隐约都碰到了一起,周许的脸被太阳晒得略微发热,他贴着陈津北的脸给自己降温。
陈津北说:“但下个月你得招飞体检,这段时间都消停点。”
周许手指无意识扯着陈津北后脑勺的短发,把人的头发弄得凌乱。
听见陈津北这句话,周许撑在他肩膀上给力,他将脑袋探出去偏着看陈津北。
他尤其不服气:“……我这段时间还不够听话吗?”
周许受了伤趴人背上也还在乱动。
但陈津北将他背得稳,他背着人上台阶,说他:“听话。”
周许手臂上的血蹭到陈津北肩头,他看着洁白衣袖上突兀出现的红色血渍,用稍微干净的手背擦了擦,但并没有擦干净,反而磨蹭得血迹顺着衣料的纤维铺得更广。
周许放弃了,头一歪又靠到陈津北背上。
陈津北单手背着他,另只手推开校医院门诊的玻璃门,冷气扑面,轻轻浮动两个人的发顶。
周许趴在陈津北肩头打了个哈欠,他低声又缓慢地说:“但我只听你的话。”
周许下午又吃了哈密瓜味的口香糖,糖的甜味很容易就留在他身上,然后在靠近时再扑向陈津北。
陈津北微侧脸,下颚碰到了周许的额头,那像是个罕见的安抚的动作,他低嗯了声,应了周许这句话。
-
周许请假在家的第二天,孙晓月就结束工作回来了。
陈津北晚自习下课回去,推开门家里一室亮堂与喧嚣,贴墙大屏上播着部最新的超级英雄电影,孙晓月立在窗边打电话,狗围着客厅跑来跑去。
客厅中央,周许仰靠在沙发上,他受伤的那条腿搭在高处,正拿着平板在玩游戏,左手边放着的是几栏零食和冰镇甜饮料。
陈津北在门口换鞋,听见动静,周许远远问了声:“你回来了?”但眼睛仍没从平板上撤开。
陈津北放下包,先去洗了个手。
周许的视线放在平板上,跟着游戏角色在地图场景内移动,但耳力全挪到刚进门的陈津北身上了。
他听见陈津北开门的声音,听见他洗手的水声,还听见他转过来靠近客厅的脚步声。
一局游戏结束,周许搁下平板抬头,将将对上已经走到近前的陈津北的眼睛。
陈津北手里松松拿着两本习题册,习题册表面压着叠好的几张洁白试卷,他都没给周许说两句多余话的功夫,先简单开了口:“来书房,写题。”
周许坐在沙发上,正对着陈津北跟他说话时微俯下的肩颈。
实中校服是polo领的款式,陈津北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纽扣,周许无声眨眨眼,看见白色校衫下,陈津北颈下棱起的两道平直锁骨。
人.体本是种美学,这门学科,周许无意识在陈津北身上学到许多,是他手指滑过的陈津北的脸部轮廓、是他眼见着的陈津北腰腹和手臂薄肌的走势线条、是他拉过握过无数次的陈津北的修长手指、还是他无聊时数过的陈津北腕侧的青色血管。
六点儿突的凑过来叫一声,将周许游走的思绪叫回来,周许单手搂住六点儿的后背,抬头时看见陈津北已经推开书房的实木门。
他在家里并不拄拐,放下手里所有东西,单脚大步跳着就往书房的方向走了。
孙晓月打完电话,转过头来就看见周许危险摇晃的身形,她下意识叫周许:“——舟舟。”
周许已经晃着脚跳到了墙边,他扶着墙转头朝孙晓月眨眨眼,示意已进门去的陈津北:“干妈,我学习去了。”
孙晓月没拦住人,周许单脚跳着就跟陈津北进了书房。
陈津北按开了书房的吸顶灯,又扭开了桌上的护眼灯,他将习题册和笔平放到桌上,然后终于抬眼看向周许。
周许撑桌,动作丝滑地跳进他拉开的座椅里,他坐在原地向后仰头,头顶到陈津北腹部,又顺着陈津北的喉颈线条往上,看向他的下巴。
陈津北没看他,但手准确地托起他的后脑勺,让他坐正坐好。
他单手控着周许不安分的脑袋让他看前方,另只手用黑色碳素笔在习题册上勾了页码:“先做化学,把这套模拟题刷了,题不难,我洗完澡20分钟出来看。”
陈津北终于垂睫望一眼他,手指轻理了理他凌乱的额发:“别翻书,自己写。”
周许不吭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顺势往后靠在他掌心,又惰懒地仰头往上看。
陈津北的指尖停在周许眼尾,周许眨眼时睫毛带出的残影在他指尖微晃。
陈津北垂眼望进他眼瞳里,他们上下对视,半分钟后,他终于再次将周许的头扶正:“别看我,看题。”
第13章
周许吊着腿躺在家的第三天,就已经坐不住了,他想回学校去,撑着拐他也不是不能单脚跳动。
而且他伤得其实并不重,腕骨只有轻微的错位,连石膏都没用打,只上了固定的简易夹板。
但招飞体检在即,陈津北对这件事挺看重的,在校医院治疗时,陈津北还专门问过主治的医生,问恢复情况,也问后遗症。
医生知道周许的情况,只笑着说不影响,说周许伤得真不算重,也没有内嵌固定物,更不可能开刀手术。
况且他实在太年轻,身体本身的自愈和恢复能力已经足够强。
医生只让周许最近少动弹。
所以陈津北当然不会同意周许去学校,周许是个格外让人不省心的存在,他最近管周许管得有些严。
周许趴在桌上喝陈津北刚榨的橙汁,另只手懒散地着自己的下巴,他说:“可是干妈开会去了,六点又被你送走了,白天我自己在家里,真的很无聊。”
陈津北背对着周许,在收整刚晾干的两个人的衣服,他将周许带着夸张涂鸦的T恤叠好,声音轻轻淡淡的,有种在私底下才会出现的漫不经心:“玩游戏的时候不无聊。”
周许没忍住笑一声,他起身绕桌走过去,走到陈津北身边。
他撞撞陈津北的肩膀,像是被冤枉了似的,替自己据理力争:“就是因为无聊才会玩游戏啊。”
周许还想说下句话的,但他眼尖,顺着陈津北的动作就看向他手里的校服上衣。
周许下意识伸手把住陈津北的手腕,他拿过那件属于陈津北的上衣,抻开来看着肩膀处没洗掉的那点暗红。
“那天你背我我给你蹭背上的血。”周许展开给身侧的陈津北看:“没洗干净,下周去学校拿套新的吧。”
周许太熟悉陈津北在某些方面的挑剔,挑剔到几近刻薄。
陈津北拿过衣服,重新理抻叠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淡淡一句:“没事”,就将衣服收进了柜里。
收整完两个人的衣服,陈津北转过头来看一眼周许。
“手。”他说。
周许就将自己的手递过去给他看:“已经要好了,我下午看镜子,脸上也看不清印了。”
话是这么说,但周许还是站在原地,仰着脸安静任陈津北检查他那天手肘和侧脸蹭出的小伤口。
陈津北微垂了眼,垂眼时睫毛下覆,显出种疏朗的轮廓。
陈津北替他检查伤口,他就望着近在咫尺的陈津北的眉眼看,周许轻轻嘟囔着:“幸好我不是疤痕体质,不然……”
后半句话他没说完,但陈津北掀睫看了一眼他。
周许讪笑一下,不然就以他犯事打架的频率来论,他身上的皮肤必不会像现在这般干净。
周许的嘴甜在此刻突显,他扑过去搂住陈津北的腰,鲜橙汁的甜香扑面。
他说:“当然跟你也有关系,你药涂得好、也顾得好。”
受了伤周许自己总是并不如何在意讲究,但每一次,陈津北都会按照时间给他换药涂药,盯着他不错一顿的吃药,甚至还替他遵着冗长的医嘱记着麻烦的禁.忌。
陈津北真的将他照顾得很好。
好到他这样一个混世魔王,也能长成现在这副天真模样。
周许话落,陈津北松了他的手,只以掌心轻拍了拍他后脑勺,然后就转身往外走。
周许趿拉着拖鞋跟着他走:“你去哪?等一天你才回来,你陪我玩会。”
陈津北微侧眸看一眼他,左转推开了书房的门:“写作业了。”
周许撑着门把手,慢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
等周许顺利过关招飞的体检和面试,夏天早已溜走了。
干枯的黄叶纷纷扬扬落下来,又被风席卷着往一处吹。
周许蹲坐在座椅里,皱眉盯着手边棕褐色的药液。
药入口前,他还不死心地跟对面的陈津北打商量:“我免疫功能很强悍的,躺两天就好透了。”
他哑着嗓子说:“这药的味儿闻着也太恶心了,我想吐。”
秋冬的交界处,半冷半寒,但因为家里病号的存在,这两天卧室里都烧着恒温的空调。
陈津北停到周许面前,轻拨开他的领口,取走他夹在腋下的温度计。
他对着光看了眼温度,口里淡淡应着周许:“再耽搁下去药凉了。”
他没给周许打商量的机会,催着他:“快点喝了。”
体检前那段时间周许被陈津北管得严,周许也老实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健健康康地就去了。
陈津北是个尤其可靠的人,他给周许做足了准备、查全了资料、甚至还给他模拟了面试,周许连紧张都几乎没有。
他顺顺利利过关,回来的当天晚上,他那群同学朋友组着团给他接风庆贺,那晚吃饭的时候周许都好好的,只轻微有些鼻塞。
但晚上睡下不到半小时,陈津北就被周许身上烫人的温度惊醒了。
第14章
陈津北坐起来按开灯,望见的就是身侧人脸耳通红、短发湿乱的昏迷模样。
他托着周许的后颈将他抱起来,给他量了体温,擦了四肢,贴了退烧片。
周许终于被他折腾醒,迷糊睁眼看见陈津北,他就往人家怀里钻,边钻还边皱着眉难受地说自己渴说他想要喝水。
那会他的嗓子已经烧哑了,陈津北只看见他唇动了动,凑近去听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但陈津北看着他干裂的嘴唇能猜到,他倒来杯温水本想给周许润润唇,但周许像是久经干旱,甫一碰到水就撑起身体扶着陈津北的手喝完了那杯水。
杯口稍大,周许又是仰躺的姿势,那杯水他喝一半,另一半全撒身上了。
陈津北给他擦了下巴和颈间洒的水,低头问他:“还喝吗?”
或许是夜色渲染,陈津北的声音轻又低,蕴着耐心和纵容,是种从未示人的温柔。
但周许听不见,他抬手扯着陈津北的衣领,只闭着眼皱着眉往人怀里钻,往人身上贴,像是鼻腔里浸满陈津北的味道就能缓解疼痛。
周许倒扣着睡在陈津北怀里,陈津北轻揽着他,另只手始终控在周许后脑,他微垂着眼,轻轻以掌心理着周许汗湿的短发。
周许是个健康好动的,又被照顾得好,他是很少生病的。
但每次生病,必定得折腾好几天。
爸妈见不着人,干爸干妈偶尔出差,始终陪在他身边的,时时刻刻都陪在他身边的,只有陈津北。
别的小孩生病了,会随着本性寻找妈妈的安慰,但周许只找陈津北。
他太依赖陈津北了。
握着陈津北的指尖、靠在陈津北肩头、埋在陈津北怀里,都能给他莫大的、不可替代的安全感。
上高中以来周许就没怎么生过病,但或许是他去外地面试时昼夜颠倒的作息,或许是他刚下飞机没顾忌骤降的温度穿太少,也或许是给他接风洗尘那晚他喝多了冰镇饮料,总之,这场来势汹汹的感冒,延续了整整一周。
白天的时候周许只是咳嗽头晕,但一到夜里,必定发高烧。
去医院全面检查过、挂过液体也吃过药,但不管白天状态多好,每到夜里,周许又会复烧。
折腾到最后,他自己都没脾气了。
他捧着杯热水,在模糊升腾的水汽里,边喝边瓮声瓮气地问陈津北:“你这两天是不是都没睡好?”
怕工作的干爸干妈担心,怕年老的外公外婆着急,这场病,他们谁都没说,只在班主任那里挂了个假。
所以从头到尾,只有陈津北在照顾他。
白天他状态不错自己在家睡觉,陈津北还能去学校上课,但晚上他发烧,陈津北也必定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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