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一把夺回灵签,嘟着嘴:
“骗子怎么了!我又没杀人放火,混口饭吃而已。”
白檀笑笑,又放下二百块:
“谢谢大师指点迷津,有缘再见。”
大师瞥了他一眼,语气生硬:
“千万别再见了。”
白檀扶着膝盖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下下签啊。
他抬头看了眼医院的围墙,朝马路边移动几步,尽量远离。
……
来到剧组,正好结束了一场戏。
摆弄着仪器的灯光师工作人员见到白檀,上来就是:
“小白,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瞧这肚子吃的。”
白檀脸上挂着笑:
“我这叫压力胖,压力太大导致,您要不要请我吃饭好好补补。”
工作人员哈哈一笑:
“今晚杀青宴,想吃什么随便点,郭导付钱。”
白檀应着“好”,朝霍泱休息室走去。
那工作人员忽然叫住他:
“对了,小白,霍老师他……”
话没说完,被郭导骂了句又在这摸鱼,没说完的话也偃旗息鼓了。
白檀耸耸肩,径直来到霍泱的私人休息室。
他踮着脚尖尽量不发出声音,想闹一闹霍泱吓他一跳。
到了门口,却发现房门虚掩着,开着巴掌宽的缝,里面还有人谈话的声音。
白檀意识到里面有别人,也不是想偷窥,就随意瞄了眼,发现里面坐着霍泱和《夜雨录》的男二号傅明晟。
他自觉不该偷听,转身想走。
下一秒,被傅明晟的话扯住了脚步。
“这不像你啊,你还真打算和姓白的结婚?”
随即,霍泱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透着疏离的冷傲:
“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纯情人设了,结婚?结婚后呢,他该不会还要给我生个孩子,好可怕啊。”
最后四个字,又是轻佻的嘲弄。
白檀忽然感受到一股刺骨寒意从背后炸开,密密麻麻像长了脚一般席卷全身。
孩子……好可怕?
傅明晟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怎么打算的,要和他挑明么。”
“等我,玩够了再说也不迟。”霍泱轻笑一声道,“我倒是很期待在他知晓实情后会是什么表情,该多有趣。”
隔着门缝,白檀看到了霍泱脸上满不在乎又满是嘲讽的笑意。
这是他从没见过的表情。
就像那天,霍泱问他们不是情侣么,现在也是一样,大脑某片区域诡异的消失了。
身体唯一做出的反应便是倒退几步,扭头就跑。
孩子很可怕,等玩够了。
这两句话变成了尖锐的利刃,疯狂刺穿了白檀的大脑。
剧组所有人都看到了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去的白檀。
郭导笑道:“这小助理每天都是一股子劲,真是尽职尽责。”
说白檀胖了的那位工作人员挠挠头:
奇怪,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
寒风穿过漫长的跨海大桥,透过衣服上细小的空格钻进去。
白檀站在大桥上,怔怔望着底下汹涌翻腾的滔天巨浪。
冬天真的来了啊。
他使劲擦了把眼睛,做了个冗长的深呼吸。
没关系的,本来他接近霍泱就是为了取材,现在新文大爆,卖了一堆版权,钱到手了,名气到手了,他的社会体验也光荣结束了。
就算霍泱不说,他也该主动提出离开。
这样劝慰着自己。
可是,不知是早上为了胎检没吃饭还是像医生说的胎动,肚子里咕噜咕噜作响,恶心的反胃感一波波往上涌。
白檀扶着大桥栏杆,身体探出去,不可抑制地干呕着。
路过的大爷担忧地看着他:“小伙子你没事吧。”
白檀没哭,可他的表情在大爷看来很让人担心。
还是头一次在一张人脸上看到了破碎。
白檀闭上眼,摇摇头。
大爷说了几句“没事都会过去的”,便赶回家给老伴做饭。
白檀只觉寒风将他的五官都吹麻木僵硬,耳朵眼发疼,越来越重的身体也在拽着他不断下坠。
他想起霍泱曾经对他说过的所有,那些动人心弦的温情话语。
白檀冷哧一声。
难怪霍泱是一剧封神的影帝视帝,这演技,一般人望尘莫及。
现在该怎么办呢。
白檀从包里翻出胎检报告单,看着影像中那只有葡萄大小的小胎儿,没由来地笑了下。
生下来?谁养呢。
多年不着家的爸爸问起来怎么回答,自己又能从谁那里得到答案,已经抛弃他的妈妈么,还是在背后嘲笑他愚蠢的霍泱。
到这一刻,他也知道了,原来大师不是骗子。
他早就提醒过自己: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可客观事实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早晚会发生。
明明没有哭泣的欲望,眼泪还是顺着冰凉的脸颊大颗大颗下坠。
白檀终于觉得自己崩溃了,快要疯了,手里紧紧攥着胎检报告单趴在围栏上疯狂落泪,却安静无声。
当他终于接受了畸形的自己,幻想着三口之家的美好未来,那个人却在背后说他可怕,恶心。
白檀猛地从裤兜里拽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翻出霍泱的号码,用力往下一点。
寒风凛冽,冻僵了手指,只能僵硬的停在“霍泱”二字上方。
他甚至没有质问霍泱的勇气,他怕霍泱又要用高超演技欺骗他,或者干脆坦白内心想法。
这两种结果都没办法承受,没有了霍泱,他真就一无所有了。
白檀可以发誓,无论是对父母还是霍泱,他从没产生过哪怕一秒钟的叛变想法,向来都是捧着赤诚真心。
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真心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芜杂空泛的空壳。
“吱——”
身后传来紧急刹车声。
白檀没有心情理会。
直到厉温言的声音响起:
“白檀?怎么一个人站这里?怎么哭了?”
白檀缓缓抬起头,泪水冲洗过整张脸,眼眶还在不断堆积起厚重的水光。
“怎么了?和我说说吧,有人欺负你么。”厉温言忙脱下大衣外套裹住他。
白檀怔怔低下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想找人倾诉,希望有人能为他出谋划策,可他怕说出来之后又会吓走身边人。
厉温言抱着他摸摸头:
“没事,告诉我我帮你解决,我一定能解决。”
白檀摇摇头。
他不敢说,怕说出来后最后一个关心他的人也会被吓跑。
厉温言忽然注意到他手中捏着的纸张,上面好像印着某医院的标志。
他一把拿过报告单。
白檀忙抬手去抢:“还给我……”
厉温言这次没有依他,凭借身高优势高高举起报告单。
看着像胎检报告。
厉温言第一反应是白檀把别人肚子搞大了,心里害怕不想负责。
直到他看到了受检人一栏的姓名。
白檀。
他僵硬地低下头,眉宇紧紧蹙起,眼睛睁大到几乎要爆开。
“白檀……?”他无法自控地喃喃着,语气是疑惑的。
第32章
白檀一把抢回孕检单,利落地撕碎朝桥下一扬。
让海浪把秘密带走吧,让厉温言也短暂的失忆吧。他虔诚地恳求上天。
“孕检单……”厉温言抓住他的手腕,五指不断收拢,“是你的?”
白檀攥紧手指。
秘密是瞒不住的,如果厉温言也想跑就跑吧。
“是,我是两性畸形,身体里有女性生殖系统,我还怀孕了。”
他故作强硬又假装轻松地说出这句话。
但说着说着,又掉眼泪了。
他脑海中已经构建出厉温言屁滚尿流逃离的画面。
还要继续火上浇油:
“我就是畸形啊,我也觉得自己恶心,所以他们都不要我了。怎么样,你还不走么。”
一旁的厉温言垂着眼眸望着地上小小一块污渍。
从这句话中,他得到的信息是:白檀被抛弃了。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他才问:
“孩子是谁的,可以告诉我么。”
白檀闭上眼:
“不知道,忘记了。”
又是冗长的沉默,风吹得很低,无比压抑。
厉温言的视线从白檀脸上一路下滑,来到他无名指的戒指上。
好像,在霍泱那看到差不多样式的戒指。
所以是……
“是霍泱。”
白檀抓紧围栏,指节被冷风吹得干裂发红。
他没说话,双目放空望向潮起潮落的海水。
“白檀。”厉温言轻轻握住他的手,认真看着他,“不管孩子是谁的,如果你想生,我负责养大,其他事情你都不用担心。”
白檀不可置信地看向厉温言。
他觉得厉温言也疯了,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丝毫不顾身为男人的尊严,要给别人养孩子。
“哈。”白檀笑了。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打算生,我脑子尚且还算清醒。”
他抓紧了冰凉的铁栏杆。
尽管他一个劲儿警告自己日后不要成为妈妈那样的人,可现实逼迫他不得不向良知低头。
到底他还是变成了和她一样的人。
想起过往种种,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他知道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就让他哭吧,不然现在还能怎么办。
“白檀。”厉温言深吸一口气,认真看着他,“我没有开玩笑,也深思熟虑过,不管孩子父亲是谁,只要你是他的妈妈就足够了。”
白檀握紧了围栏,脸上一瞬而过苍凉的笑意:
“你蠢么。”
厉温言眉目舒展开,望着波涛汹涌的海平面,轻笑一声:
“可能吧。谁让我初见你那天就认定了你呢,不如你帮我想个办法,该怎么释怀。”
“我不知道……”
“我是很认真的和你商量,如果你觉得难以启齿不想身边人知道也没办法解释的话,我们离开这里,去别的国家,那里没人认识我们,好不好。”
就像遇到白檀那天,他哄着自己像哄一个三岁小孩,问着好不好,今天也以同样的语气慢慢安抚着他的情绪。
白檀怔怔凝望着厉温言的双眼。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么,脑子很乱想不明白。
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么。
混乱的思绪中冒出一道声音:
没有了。
*
家里。
白檀收到了陈主任发来的温馨提示:
【孕期情绪波动大,会变得比平时更敏感,我听你说你又有写小说的副业,作者本来也都是高敏感人群,所以一定要保持好心情,多看看风景,条件允许养只小动物也可以。
小动物可以陪着宝宝一起长大,能降低宝宝的过敏几率,而且也能培养他们的心性。】
白檀回了句“谢谢医生提醒”。
面前摆着几大只纸箱,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被整齐叠好放在箱子里。
厉温言说可以让他先收拾好东西,不想收拾去了国外也可以再买。
他这段时间就会找人帮白檀办理赴英治疗的手续,这样也能在那边长久居住。
厉温言选择了英国曼彻斯特一处比较安静的小镇。
听说那里风景很好,气候宜人,还能看到很多小动物。
白檀犹豫很久,最后只找到了一个能说得通的理由,给爸爸发了消息:
【爸,我申请了国外留学。】
过了很久,爸爸才回了消息:
【知道了。】
不去过问在哪个国家、办理留学又要哪些手续、是否需要父母出面,这些都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他只要把他手上的贫困村负责到底就还是人民心中伟大的神祗。
白檀笑笑,扔了手机继续收拾东西。
这时,霍泱发来了消息:
【怎么不接电话?杀青了,我还在等你的鲜花。】
白檀又是一声冷笑。
那些影视学院的学生哪里需要那么多老师和教学素材,一个霍泱足矣。
他是当之无愧的演艺界的标杆、瑰宝。
白檀拔出卡一丢掉,只剩一张平时不怎么用的卡二。
收拾桌子时,望着桌子上全是霍泱的周边,棉花娃娃、立台小卡、手机链、马克杯、写真集等,堆得满满当当。
他记得霍泱问过他,真人就在身边为什么还要买他的周边。
是啊,为什么要浪费钱。
白檀将所有的周边丢进大垃圾袋里扎好口子往门口提。
走到一半,他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蹲下身子解开垃圾袋,拿起一张盲盒开出来的稀世金卡。
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算了,反正杀青了。
白檀把卡片丢进垃圾袋。
又看到了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撸下戒指一并甩进垃圾袋。
原来有些东西是你就是你的,不是你的送给你也拿不住。
好了,杀青快乐。
傍晚,厉温言过来了,帮白檀把东西往车上搬。
在签证办好之前他要住在厉温言家,方便随时联系他去办理各项繁琐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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