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永远是社会关爱生。
但那一刻萌生出的情愫,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不要在自欺欺人了,从前不觉得丢人,只是因为那些人你都不在乎而已。
打在脸上的一巴掌,滋养了藤蔓。
她以为自己是独特的。
现在看来,泯然众人矣。
店长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
孟非晚舒了口气,她回过神,没有在放任自己沉湎在虚幻的情绪中,像是反抗方才心中的黑色小人给自己下的定论一样,声音嘹亮地应了一声,快步下了楼。
包间内,倪随仍旧和许柯天南海北的聊着——仿佛方才进来的人并不是孟非晚,又或者,她们并不认识孟非晚那般。
这似乎有点冷漠。
陈玥却觉得,这冷漠是难得温情。
并不了解全貌,只是因为其中的一角,便兀自地主观推测,这本身便是一种残忍。
她这样想着,心里却总放不下孟非晚,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一趟——没有去卫生间,而是去了烧烤店旁边的超市。
短暂的犹豫,她选了一盒水果糖。
这是孟非晚被选中成为蓝峤电影主角后,她们的第一次交集。
那之后,孟非晚几乎变身成为了连轴转的陀螺,除了学校的课程,还有蓝峤的演技培训。
她总想对她说一句恭喜。
尽管孟非晚或许并没有把她看做朋友。
但她喜欢她。
无关情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天然的欣赏。
孟非晚是有韧性的生命。
陈玥买完糖,孟非晚大概还在忙,前台坐着一位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女生,她把贴着祝福便签的糖果放在了女生那边,拜托她转交给孟非晚——孟非晚潜藏在眼底的情绪她并没有看清,却能够共情。
不论如何,孟非晚现在应该不是很想看到她或者其他人。
陈玥忽然庆幸她不在前台。
否则手里的糖,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送出去。
陈玥前脚走进包间,苏落星迎面与她擦肩而过。
倪随解释道:“阿苏说要去卫生间。”
她笑了下,说:“不过我猜她要去结账。”
说着,她提上打包好的无酱汁版的沙拉,许柯也套上了外套,两个人无比自然地边向外走边说:“阿玥,你到时候记得把花费截图到咱们群里,我们到时候a给阿苏。”
陈玥看着往外走的两个人,不觉愣住了——自己有出去这么长时间吗?
还有——“你们这是要回家?”
倪随和许柯相视一看,默契地点头,反问道:“阿苏已经去结账了,你们俩不是一家人吗?”
陈玥欲言又止。
话是没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怪怪的。
除了开学第一天,她和苏落星同行过的那小段路,之后她们再也没有同路过。
现在突然同路回家?
有点尴尬的家人。
“那,再见。”陈玥扯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脸,朝她们摆了摆手——此后的几分钟,陈玥脑子里只有无意间看到的那句“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仿佛一场冒险。”
是的,仿佛冒险。
陈玥希望苏落星快点来,又希望恶作剧一样丢下自己。
奈何,苏落星并不是一个喜欢经常恶作剧的人。
——“我们走……”
苏落星推门进来,看到陈玥正在打包,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你很喜欢吃这些吗?”
陈玥的手顿了下。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她其实没有什么讨厌到不能吃的食物,只要是熟的,她都能吃,打包这些一方面是因为觉得浪费,另一方面则是,等待太漫长了,她想要干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还行?”陈玥觑着苏落星的表情,试探地说。
苏落星却被她的小表情莫名惹火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行是什么答案?”
她说着,便向前了几步。
陈玥下意识向后缩了一下,腰背也不自觉挺直,好像等待训话的小狗。
——倏然,手上的重量轻了。
苏落星勾下了她手上的打包带,转身侧对着她,动作利索地打包完了剩余的,然后把袋子递给了她。
陈玥懵然地接过,苏落星望着她,想说什么,最后开口却是:“我的包,帮我拿一下。”
“啊,哦。”陈玥仍旧懵懵的,转身把她的包从椅子上拿了起来。
苏落星刚想接过,陈玥却自然地挂在了自己肩上。
四目相对,苏落星笑了下。
——怪可爱的。
笑了,好像不是嘲笑。
陈玥的心也松了下来。
没有意识到的,她也笑了。
“回家?”苏落星问,声线温柔。
陈玥重重地点了点头,宛*如尾巴开花的小狗:“好!”
时节已经入秋,城市进入了黑夜,却并不黑暗,灯光取代了星空,成为了新的夜晚。
她们站在信号灯下,陈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和红灯一样的颜色。
没有什么预兆的,两人同时开口:“你刚才出去干嘛了?”
话音刚落,四目相对,陈玥成为了先解释的那个人:“出去买了一盒糖。”
苏落星微微挑眉,语调淡然:“哦。”
陈玥转回视线,顿了下,继续说:“没想到会碰到孟非晚,一直想和她说一声恭喜,但一直没机会。”
苏落星仍旧冷淡:“嗯。”
“你送给我的糖,是礼物吗?”陈玥试探问。
苏落星斜睨着她。
红灯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绿灯亮起的瞬间,苏落星握住了她的手腕:“想吹吹风。”
陈玥点了点头,两个人并立着。
信号灯的倒计时从六十开始,陈玥并没有执着于那个答案,苏落星似乎也没有想回答。
毫无预兆的,倒计时进入十的瞬间,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松开了——
她想追出去,
倒计时却进入了五,于是她被留在了原地。
苏落星站在对面,
霓虹闪耀,高楼林立,一切都那么渺小。
她看着她,是恶作剧成功了的得意洋洋。
第18章 18.
烧烤店内,一直到凌晨才结算打烊。
孟非晚收拾完最后一个包间,刚刚在前台的椅子上坐下,头顶传来一道女声:“小孟,刚才有两个女生有东西放在前台,说是给你的礼物,一会下班的时候你记得带走哈。”
礼物?
孟非晚拉开抽屉,顿了下——
一盒糖和一个新的MP4。
陈玥和苏落星。
一个清秀隽永,规规矩矩;一个则是张扬的龙飞凤舞。
倒也是一种字如其人了。
也默契,便签上都是简单的“恭喜”二字。
MP4。
苏落星想起她了。
孟非晚第一次见到苏落星是初三上学期的末尾。
在一场公开英语演讲比赛上。
最开始,她只是被老师赶鸭子上架赶上去参赛,在得知奖品是三千块钱后,便也有了些动力——最后靠着临时抱美剧英剧模仿学来的混合口音,闯进了决赛。
孟非晚那个时候只有十五岁。
她其实很清楚,人与人的起点是不同的,就好比那时——她拼劲全力,仍旧惴惴不安,同在后台的参赛同学却游刃有余,谈笑风生般的从容。
三千块是小姨一个月的工资,却比不过那支被她们随意放在地面上的托特包的价格的三分之一。
她们都好漂亮。
同样的年纪,精致的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人。
各种款式细究的礼服,发丝的方向都似乎经过了特意的设计。
梳妆镜前的光落在她们额前散落的发丝上,一闪一闪的。
孟非晚兀自坐在角落里,距离她们远远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那闪闪的一点,仿佛灵魂已经附着在了上面。
她没有精致的礼裙,素净到羸弱的脸上未施粉黛,口袋里有一支唇彩。
是小姨得知她要比赛时,特意买来的。
小姨说,她现在正是漂亮的年纪,不需要浓墨重彩也漂亮的年纪。
孟非晚后来说,那支唇彩她到临近上场都没有打开,印象中,它是甜腻的水蜜桃味道的,颜色粉嫩的吓人。
是她十五岁时候,最珍惜的东西。
她借着身侧玻璃的反光,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自己校服干净,长发扎成的马尾也没有歪斜——不算漂亮精致,却也得体。
这样想的下一秒,“啪嗒”——
黑色的塑胶皮筋,恶作剧一样,挣开了。
长发可怜又狼狈地弓着,仿佛坏掉了的熟虾米。
苏落星就是这个时候毫无预警的与她同框了。
“给。”
玻璃反光上,苏落星站在她身边,手腕上,绿色头圈留下的压痕明显——
她很白,志异故事里女精怪一样的白,那圈红色的压痕便格外显眼,仿佛刚刚止住的血口。
孟非晚接过,小声而迅速地说了一声谢谢。
苏落星却没有什么反应。
她这才注意到,她耳朵上挂着耳机。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苏落星看向她,怔了下,猜到了她应该是在和自己道谢,忙摘下一侧的耳机,浅笑道:“客气了。”
她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比赛加油。”
苏落星不是参加比赛的选手,她是那场比赛的主持人。
——“到我了孟非晚循声看向她,下一秒,手里多了一个MP4。
“帮我拿一下,谢谢啦!”
“哎——”
孟非晚话音未落,苏落星已经走出了后台。
她坐在原地,隐隐可以听到舞台前的鼓掌声。
多不公平啊,有人生来就伴随着掌声与别人的期待喜欢。
孟非晚垂眸,手里的MP4并没有摁下暂停键,喧嚣的摇滚乐回荡在她的手心,歌词循环滚动着“cherry bomb”。
比赛结束后,苏落星也没有拿回MP4。
连同那个系在她头上的深绿色头圈。
而现在,孟非晚看着手里新的MP4——苏落星想起来了,也明白了。
她知道,她们会是朋友,但也仅限如此。
或许若干年后,在某个街口擦肩,也仅仅是擦肩而过。
十六岁时候的那场比赛,不是因为她是孟非晚,而是因为她是苏落星。
——如果是张非晚、李非晚,也会得到一个MP4和一根发圈,因为她是苏落星。
她像月亮,某天深夜,透过云层,落进了她的水面上。
于是,她向着月亮奔去。
从不见经传的区中学闯进了最好的高中,她想再见到她,想把MP4和发圈还给她。
那是她的东西。
可现在,苏落星礼貌又残忍地说,不用了。
孟非晚舒了口气,她看着那个MP4,最后把它扔进了店外的垃圾桶。
便签被贴在了日程本上。
孟非晚是有自尊心的人,甚至说,她的自尊心无比强悍。
仿佛盔甲,保护着她柔软的皮肉。
她又是温柔的。
温柔的拧巴,如同一块煮过了的牛肉。
自尊心不允许她继续暗恋了。
这是没有结果的暗恋,她不要没有结果的东西。
她的人生经不起没有结果的东西试探。
她的时间无比宝贵,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世上,自己最最宝贵。
——“我已经在喜欢她的那段时间里成为了更好的自己,那剩下的时间,剩下漫漫人生的时间里,我要从我自己身上汲取能量,我要从喜欢自己这件事上,汲取能量了。”
孟非晚舒了口气,内心卸下千斤重担一样轻松。
凌晨的城市仍旧热闹,街灯繁华,霓虹依旧,高楼仍旧闪耀,仿佛夜晚只是夜晚,白昼的延续。
公交车到站了。
该回家了。
车上,孟非晚的手触到了口袋里陈玥送的水果糖。
她打开,尝了一颗——柠檬味的。
但算不上太酸。
写着“恭喜”的便签还留在上面,孟非晚含着糖,把她撕了下来,也一同粘在了日程本上,与苏落星的那张平行。
陈玥很可爱。
她这样想着,划开手机,点进和她的对话框,输入框里的话删删减减,最后小猫蹭人一样发送了一个“谢谢”。
——
休息日对陈玥来说其实和在校期间没什么分别。
无非是自习时间延长了。
还有点紧迫感——周末过后,下周三周四,将进行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
陈玥刷完题、发送完录音材料后,才后知后觉到,她的肩颈和腰已经泛酸。
她胡乱地锤打一通,仍旧收效甚微,甚至酸涩之上多了一层痛。
身上还出了一层薄汗。
——家里好安静,苏落星应该不在家。
那她洗个澡,应该是可以的吧。
——可以的。
另一边,苏落星不仅在家,还听到了她在二楼一通操作的声响。
苏落星正在客厅的地毯上,头戴式的耳机松垮地挂在她的脖颈上。
正前方的电视屏幕上,是她已经画完了的线稿——末世女战士,飒爽的短发,机械手臂上缠绕着一条蟒蛇,宣告战斗开始。
已经到了选定配色的阶段了,可作画人的心思却被小狗踏板的声音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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