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活泼,大概是以为家里只有她自己吧。
苏落星笑了下,她忽然有点期待,陈玥从浴室出来后,发现她其实在家的反应了。
——幼稚而恶劣的人。
她这么想,也这样做了。
陈玥从浴室出来的瞬间,一阵声浪袭来,激烈的鼓点和主唱嘶哑的歌喉回荡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苏落星在家。
在客厅。
应该多看一眼的。
她僵在了原地。
半晌,音乐声被毫无预兆的中断了。
苏落星偏头望着二楼,始终没有人影出现,忽然感觉到没趣了。
偌大的空间重新归于平静。
陈玥屏住呼吸,侧耳又听了一会儿,苏落星没有动静了。
她才试探地往外迈出了一步。
说来好笑,明明是为了爽快才洗的澡,结果身上又因此起了一层汗。
——既然在家,一直躲着嘛?
陈玥擦着头发,最后还是决定下楼了。
苏落星戴着耳机,眼睛盯着电视的屏幕,手在平板上指挥江山,游刃有余的从容,眉眼偶尔轻蹙,好看的似雾蒙的远山。
陈玥犹豫了下,放轻脚步,连同呼吸一起,小心地落在了距离苏落星几米远的沙发远端。
她安静地看着电视屏幕上的画,从线稿逐渐变得色彩纷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便只看得到苏落星了。
直到苏落星摘下耳机,偏头望向她,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的精神仍旧出走着——“陈玥。”
仿佛远山之中,那神秘女巫的咒语,陈玥猛然回过神。
没有女巫,只有苏落星。
苏落星坐在地毯上,长腿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她漫不经心看着自己的指尖,没有再看陈玥,语调也散漫:“你盯着我看了很久了。”
“我会以为你有所求。”
陈玥怔了下,像是被蜂蜜糊住了声带——甜腻的头脑昏胀。
苏落星的居家服很简约,灰色的吊带,烟粉色的绸缎短裤,她正过身,右手撑在沙发的坐垫上,胳膊内侧那颗浅色的痣便这样露在了陈玥的视野中。
她抬头望着陈玥,眼眸闪亮。
狡黠的狐狸。
陈玥下意识移开视线,坐的端正,垂在内侧的手却一点点扣着衣角。
“我画的画,好看吗?”苏落星声音很轻地问。
陈玥不敢目移,嗯了声:“好看。”
苏落星斜睨着她,笑了下:“说谎。”
“你根本没有看画。”
“你在看我。”
陈玥一滞,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她垂眸,看向苏落星,话未出口耳朵便泛了红:“你好看。”
苏落星顿了下,随即便笑了,粲然大笑。
眼尾也闪亮亮的,好像月光照在了珍珠上。
——是哭了嘛?
不等陈玥想明白,苏落星站了起来,一道阴影罩在了她身上。
于是,她陷落在了沙发中。
她想撑坐起来,手却落在了苏落星的腿上——倏然,触电一般,弹开了。
“不要乱动苏落星的声音从她的背上传来,衣摆似有若无地扫过她裸露着的小腿——痒。
“一天都在楼上,我觉得你腰会酸。”苏落星淡淡说着,手触上了陈玥的腰,熟稔地“滑动”了起来。
如同不慎流出的冰镇牛奶,乳白滑腻的液体顺着指尖,滑进了被衣料覆盖保护着的温热肌肤。
麻酥酥的。
陈玥想说,其实还好。
这是谎话。
陈玥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苏落星在她身上,她趴在沙发上,一只耳朵隔绝了空气,于是每一声呼吸都变得清晰而聒噪。
倏然,苏落星的手停了。
“结束。”
陈玥仿佛睡梦中惊醒的人,偏头望向她——
苏落星望着她,揉着手腕,淡淡道:“手腕酸了。”
微微吹动的纱帘与阳光缠绵,一天再次进入了尾声。
第19章 19.
陈玥眼眸微颤,手指微蜷,垂眸,长睫的阴影小扇似的洒落在她眼下。
她重新坐好,整理了下衣摆,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低着头。
“哈。”
苏落星极轻的笑了一声,陈玥循声看过去的时候,她恰好移开了视线。
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与两人交叠的呼吸相缠绕,仿佛夜百合初绽的幽幽香气,搅得人身体轻飘飘的,灵魂似乎也轻了。
视线失焦又聚焦。
最后定格在了苏落星身上。
她重新滑落到了地毯上,长腿屈着,胳膊绕过撑着的右腿,手指灵活在屏幕上画着。
陈玥看着投在屏幕上的画,她望着黑橙色交织的色彩中的女孩子,没什么由来的,喃喃道:“真像。”
苏落星的手顿了下,偏头望向她。
四目相对间,不等她开口,陈玥走过雾气一般的眼睛盈盈地看着她:“你们很像。”
苏落星微微挑眉,继续低头画着,平静地否认道:“你眼睛不太好。”
陈玥悻悻垂眸,腰也塌了下去。
她没有再说话,但不代表她认可——那里不像了。
一样的眼睛。
漂亮的眼睛,深潭一样。
但,
苏落星竟然会画画。
陈玥再次抬起眼,注视着她绘画的过程。
她意外的并不是苏落星的气质与画画不符,而是,她会画画这件事本身。
创作是痛苦的。
陈玥对此深有体会,她最初的创作也是至今为止尝试最多的创作,便是八百字的作文写作了。
应试教育,作文都是有成体系的结构和要求,这让创作变得无趣,但也让创作变得简单,有才气的人总能在篱笆栏里种出摇曳的夜色。
苏落星的创作却是自由的。
大概是她的视线太过专注,苏落星没有办法继续了,干脆停下了笔——毫无征兆的,屏幕回归了漆黑,只剩下了一高一低两道影子。
低的影子起身,形成了新的高低有致。
“刘阿姨晚上不过来了。”苏落星顿了下,又转过身,把平板放回了茶几上,人也顺势瘫倒在了沙发上。
陈玥的眼神随着她的动作而动。苏落星蜷起腿,绸缎的睡裤衣角顺势而落,她靠在沙发靠背上,黑发如瀑,整个人仿佛被倾倒了出来,斜睨着她,陈玥只看得清她轻启的嘴唇了:“小月亮,我饿了。”
“可以给我做菜吃吗?”
陈玥很久之后仍然记得这一幕。
实际上,与苏落星相关的画面她都记得,仿佛昨日的清晰。
但她却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这是苏落星幼稚又可怜的试探。
有的人就是这样拧巴的,她的皮囊明媚,灵魂连同骨肉却在暴雨中。
只是一个平常的请求,却赋予了不属于它的沉重意义。
很多年后的陈玥想说,其实不用的。
苏落星,其实不用的。
我怎么会拒绝你的请求。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
陈玥的手艺不错。
初到成华时对厨房的陌生也已经退去,苏落星一开始靠在餐厅的椅子上,后来便靠在了厨房的门框上,视线随着陈玥的动作而动。
陈玥的动作很麻利,一看便是做菜做惯了的老手。
土豆洗净后,陈玥扫了一眼,苏落星意识到她在找去皮器,一只脚刚刚踏进厨房,不等她出声,陈玥便淡然地用手里的到,利索的给土豆去了皮。
苏落星默默又回到了厨房外。
完整的土豆变成了一半一半,又变成了片,最后节奏舒适的成为了丝。
一同被处理的还有青椒和西红柿。
“三个菜?”
“嗯?”陈玥转头看向她:“你想吃?”
苏落星哽了下。
所以,是打算土豆丝炒青椒炒西红柿?
真是一盘爆炒。
苏落星双手抱在胸前,没有再看她,淡淡道:“随便。”
陈玥仍旧慢半拍。
“哦。”她转回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苏落星看着她的背影,一粒种子倏地突破了土壤,顺着血管皮肉向上,缠绕住了她的心脏。
这人,怪叫人气闷的。
“呵。”
她冷嗤了声,奈何这一声情绪淹没在了土豆丝和热油的交融声中。
苏落星这样想着,下意识挺直了腰,似乎这样能让淤积在胸口的气顺起来——结果收效甚微。
陈玥晃动的背影成为了那株藤蔓的营养剂。
算了。
她干脆坐回了餐厅的椅子上。
厨房里的声响,伴随着烟火的香气,和窗外逐渐亮起的小窗户们遥相呼应,这城市似乎有一个约定,这个时间是要还给家的。
——“好啦,吃饭吧。”
苏落星放下手机,准备起身的刹那,眼前便落下了一盘热气腾腾——土豆丝。
只是土豆丝。
她看向陈玥。
今晚的菜单是:清炒土豆丝,青椒炒肉,西红柿炒鸡蛋。
一道丝瓜菌菇汤。
陈玥期待地看着她,像摇着尾巴的小狗。
苏落星垂眸,错开了她的视线,自然地把每道菜都夹了一筷子。
“吃饭吧。”她盛了一碗汤,放到陈玥手边。
疯长的植株倏然停滞了。
苏落星安静地吃着饭。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好习惯。
陈玥用余光观察着——苏落星似乎也没有多么不喜欢吃饭。
青椒炒肉应该是最不喜欢的,一筷子也没有动,其次是土豆丝,只象征性地加了一筷子,相比炒菜,她应该更喜欢喝汤——怪不得刘阿姨总是研究煲汤。
丝瓜菌菇汤大成功。
陈玥想到这,嘴角不觉轻扬了下。
这小动作精准地落进了苏落星的眼睛里。
或者说,她的视线从未挪开过。
“被自己的劳动成果感动笑了?”苏落星放下筷子,淡淡说。
陈玥把纸巾递了过去,笑得乖巧:“好吃吗?”
苏落星抽了一张纸巾:“能咽下去。”
——那就是好吃的意思。
陈玥盛着笑意的眼睛更亮了。
苏落星看着她,神态也无意识地温柔了下来——
小狗一样。
她望着陈玥,忽然很想和她聊天。
陈玥吃东西很快,好像生怕被人抢走,苏落星能看出来她有在控制——在老宅,在学校的食堂,在烧烤店。
意识到吃饭太快损害健康?
显然高估了这个人对自己身体的尊重程度。
她的内衣甚至不是合体的。
苏落星的眼眸顿了下,耳朵烧了一瞬。
她偏开头,轻咳了声,佯装自然地开口道:“之前面试,你说你的记忆好。”
陈玥点头,望向她:“有什么需要我帮你记住的嘛?”
苏落星被她的话逗笑了,耳朵依旧烫,嘴巴却放开了:“100,58,84。”
陈玥小声嘀咕了一遍,抬头看向她:“嗯。100,58,84。”
“不问问是什么?”苏落星摩挲着水杯的杯壁,饶有趣味地盯着陈玥反问道。
陈玥这才恍然大悟,问:“是什么?”
苏落星放过了水杯,后背靠在椅背上,睨着陈玥,淡淡道:“胸围,腰围,臀围。”
“嗯?”陈玥怔了下,血液先于大脑,红润了脸颊。
“公平起见,”苏落星神色坦然,“你也要告诉我你的。”
陈玥欲言又止。
明知道这是她故意的,却找不到解开绳子的锁扣,最后只能垂眸,声音很小地辩解:“你故意告诉我的……”
苏落星粲然,回道:“你也可以故意告诉我啊。”
陈玥:“……”
不太对,但又讲不出来哪里不太对。
“这很公平啊。”苏落星耸了耸肩,说。
陈玥的唇抿成了一条线,半晌,才小声又快速地说:“我不知道。”
“我没有量过。”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细而弱,喉咙里扯出的一丝银线。
“现在量就好。”苏落星语气平常。
她看着她,如同方才和她讲“吃饭”:“吃好了去我房间。”
“客厅其实也有软尺,但刘阿姨放的东西我永远找不到,”苏落星一边上楼一边说,“用我房间的就好,我也是用的那把软尺。”
陈玥的思绪飘散,直到一声极轻的关门声从楼上传来,她才回过神。
测量三围她只有在初中体检的时候做过。穿着白大褂,带着蓝色隔离帽和口罩的一生,站成一排一个接一个向前挪动的学生,双臂抬起,下意识吸住气,软尺绕过校服,得出了一个模糊却被视为精准的数字,落在了泛黄的体检表格上。
这个数字又成为了女生之间细声而欢快的隐秘。
苏落星的测量方法显然不会和他们相同——
陈玥穿着薄而轻的睡衣,苏落星站在她对面,轻声说:“胳膊,抬起来。”
她抬起胳膊,清新的橘子香味萦绕在了鼻尖,那是和她一样的味道。
苏落星的手不经意划过她的胳膊内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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