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少锦贴在姜闲身后,在他耳旁急道:“往南!”
说罢,一扬手,向天空打出一枚绿色信号弹。
姜闲打马向南,刘山紧跟其后。
再跑出一段,后方的光亮已经很弱,也听不见追兵声响。
姜闲这才减缓马速,催马进入路边林间。
荣少锦长吁一口气,禁不住垂头搭在姜闲肩头:“幸好你来了,不然这回我真要栽在武敏吉手上。”
姜闲没说话,辨着方向控马前进。
旁边刘山和云雁看看两人,自觉一言不发地警戒四周。
姜闲静了片刻,才开口:“有没有受伤。”
荣少锦:“我穿了软甲,没伤到。”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此处也不是久留之地。
荣少锦:“绕个弯回庄子。”
*
空中无月,四人顺利地绕过武敏吉的山庄。半路上和接应荣少锦的一队家将会合,一同回到旁边的自家庄子里。
荣少锦进门见到罗劲,就先问:“七星花给华大夫了吗”
罗劲用力点头:“华大夫已经在制药!”
姜闲诧异:“七星花”
荣少锦:“武敏吉养着一株,今晚我就是来偷这个,给景王解赤魂丹的毒。”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再隐瞒。
而且,荣少锦刚才在路上已经想得清楚。以姜闲的骑术,还带着弓箭,显然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柔弱公子。
他要想打探姜闲的秘密,就得拿自己的秘密去换。何况,都已经有了今晚这一出,以姜闲的聪明,哪怕他现在不说,姜闲也迟早能猜到。
看姜闲对“赤魂丹”没有一点反应,荣少锦就知道,姜闲很可能那次探脉时就已经察觉景王中了毒。
姜闲微微敛眸:“没想到他竟然自己养着七星花……”
随即,又抬眼看向荣少锦:“你知道我在那里面发现了什么吗”
荣少锦:“什么”
姜闲:“蚀骨丹。”
荣少锦猛地瞪大眼。
姜闲:“而且很多份,还有冰风丸。你觉得他今天找到这么多人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荣少锦和周围一众家将尽皆愕然,就没人留意到刘山和云雁脸上闪过不同于众人的惊讶。
荣少锦很快理解到姜闲的意思:“景王的赤魂丹是他下的!今晚动手,他难道想用苦肉计……可是拉那么多人一起……”
姜闲:“总不能只死景王一个,太过扎眼。景王必死,再随意多几个‘解药吃晚了而死’的人,才好掩盖真正目标。”
荣少锦喃喃:“武敏吉……真是疯狂……”
姜闲提醒:“景王是不是还在那边。”
荣少锦摇摇头:“那是替身。”
姜闲一愣:“替身”
荣少锦:“自从华大夫确定景王中了赤魂丹之后,除了宫里的宴,其他地方都是替身出面。他曾装摔伤脸,脸上要行针敷药,有些许不自然的地方可以混过去。”
说完,又对旁边家将道:“景王留下接应的内侍呢,让他马上过去,告诉那人离开之前不要吃喝。”
家将领命跑走。
荣少锦叹一声:“但愿来得及。”
姜闲:“今晚你闹了那么大动静,武敏吉估计不会动手了。明明他家里进了贼,还排查不仔细,让那么多人中毒,他哪怕陪着中毒,也难辞其咎。”
荣少锦:“最好是这样。”
说完这事,两人突然都变得沉默。
姜闲心中明白,荣少锦刚才一点没隐瞒是为了什么。
接下来,该轮到自己。
姜闲暗暗吸口气,伸手摸摸荣少锦脸上的变装:“先把这些卸了,我们坐下说。”
荣少锦捉住他的手握在掌中,笑着点下头。又吩咐家将们打水取药,再给云雁和刘山安排一间房休息。
云雁和刘山担心地看向姜闲,见姜闲示意他们跟着去,只得担忧地离开。
荣少锦牵着姜闲进到自己房间,两名家将紧跟着端进两盆水和一壶热茶。
荣少锦找出两身衣袍:“你也洗洗脸,把衣服换了吧。”
两人各自收拾一番,这才坐定在桌边喝起热茶。
姜闲等着荣少锦问。
不过,荣少锦却先说:“你猜到了吧,我家的事。”
姜闲看看他:“你们要扶景王上位”
荣少锦点头:“不错。圣上现在已经很忌惮爹,若是宣王上位,没了圣上和娘这一层关系,我家恐怕落不下好……”
说到这,他却突然停下话,面色变得微妙:“你猜我刚才在武敏吉那里看到了什么他一个没多大的庄子,藏了那么多人,看行动还都训练有素。”
姜闲:“看到什么只是七星花,不至于守得这么严。”
荣少锦:“满密室的甲胄。我只看到一间屋,但肯定不止。”
私藏甲胄,是谋反罪。
荣少锦:“武敏吉竟然找这么多人来他藏罪证的地方!”
姜闲:“在这里除掉景王这个大敌,他会更加满足与快意。”
荣少锦:“疯子。”
他揉揉眉心,再次说:“幸好你来了……”
说完,抬眼凝视着姜闲。
姜闲知道,自己该再编套谎话,继续和荣少锦做一对甜蜜夫夫,等待下次对姜德动手的机会。
可是,和荣少锦对视的一瞬间,先前见到荣少锦被敌人包围的恐惧感再次划过心头。
他突然就觉得好累,不想再瞒。
姜闲慢慢开口:“我来杀姜德。”
第38章 更甚
姜闲曾设想过, 当荣少锦听到自己杀掉姜德之时,会何等震惊。
弑父,十恶不赦之罪。
荣少锦也的确是一副震惊模样。
不过, 原因却和姜闲设想的不同。
荣少锦脱口问道:“你要杀姜德,怎么还专门跑到武敏吉那里去动手!”
姜闲一愣。
荣少锦满脸焦急:“太冒险了, 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姜闲眨眨眼, 突然就感觉心头一轻,仿佛刚才一直压着的重物消失了。
他禁不住笑了一声:“在那里动手, 才最好摆脱嫌疑, 没人会想到我身上来。而且,现在被人发现的是你,我刚刚才救过你。”
荣少锦一滞,脸上现出点赧然:“那是……鬼知道武敏吉那小子防得那么严,居然还埋震天雷……”
荣少锦越说越后怕, 用力握住姜闲双手:“幸好你没遇到!要是没经验, 很难发现那东西,被炸一下就完了!”
姜闲反手回握, 慢慢说:“我去的是客院那一片,怎么会埋震天雷。而且仆从都被调去了宴会, 根本没人在那里, 连家丁巡逻的次数都少。”
荣少锦渐渐被他温和的声音安抚下情绪,却还是拧眉说:“还是太冒险。你就是潜回姜家去动手, 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我们家里的人全能给你作证。”
姜闲细细看他一会儿。
荣少锦被看得不解:“怎么了”
姜闲:“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要杀姜德”
荣少锦:“你肯定有你的理由。再说, 就姜德那样当爹, 换了我我早收拾他……”
说着说着,他突然反应过来, 停下话头,愣愣看着姜闲,好一会儿才问:“……因为我们的婚事”
话说都到这里,姜闲没有再瞒着:“这是原因之一。”
荣少锦沉默片刻,眼中渐渐现出不知所措:“你恨我吗……”
姜闲心尖一颤,泛起一阵针扎似的绵密疼痛。
他握紧荣少锦的手,向前一凑,吻在荣少锦额上。
荣少锦呆呆地回视,似乎已经停止了思考。
姜闲柔声说:“我若是恨你,刚才又怎么会救你。”
荣少锦眼中瞬间亮起光,那光再迅速扩散到整张脸上。
姜闲细细和他说:“婚事又不是你家逼娶,根源在姜德。我们恩爱是一回事,他拿我换官位是另一回。
“便是你没有来提亲,而是端王对我见色起意,只要交换条件能让姜德满意,姜德同样会毫不犹豫地把我送给端王。”
荣少锦刚因为姜闲半一句“我们恩爱”乐开了花,又听到后一句“送给端王”,顿时又气得头顶冒烟。
姜闲敛眸:“我只要一想到,如果哪天有人看上了娘,又能给姜德足够的好处……”
把小妾送人这种事,可是屡见不鲜。
荣少锦展臂一伸,把姜闲揽在怀中,低头亲亲他的脸:“你该早点和我说。娘的事我来想办法,让华泽那边补一份当年的和离文书就行。”
姜闲抬眼看他,惊讶道:“能行吗”
荣少锦:“能帮姜德把娶妻改成纳妾的地方,再改一次又有何难。还有姜德,也交给我。他这种人,我不信他没有一点毛病能抓。便是真没有大毛病,我也能挖个坑让他跳。
“你不想连着贾金燕和姜贵一起报复吗先把他们全家流放到苦寒之地。他们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说不定在路上便会撑不住。就算到了地方,几年苦疫也能熬死他们。”
姜闲听着荣少锦这些狠戾的话,却只觉得整颗心像是泡在了温水里,舒畅又欢快。
荣少锦轻抚过姜闲的脸:“总之,一切有我。”
姜闲抬起手,揽住荣少锦颈脖,将他拉向自己。
荣少锦低下头,吻住姜闲的双唇。
姜闲和荣少锦在庄子里休息一晚,翌日一早就匆忙回城。
荣少锦做了乔装,混在护送姜闲的家将当中。
进了城,马车直接去往药膳馆。姜闲、荣少锦和华大夫换上一辆朴素的小车,先去到华大夫医馆,再换华大夫的车去往景王府。
景王夫妇昨晚整夜都睡不安稳,现在见到荣少锦安然无恙,才总算放下心来。
景王问:“我刚才听替身回来说什么,端王准备了蚀骨丹和冰风丸,昨晚温泉庄子还炸了两回震天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荣少锦:“昨晚是够凶险的,幸好只是有惊无险。现在还是解毒最重要,先让姜闲给你针刺,让华大夫去煎药,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景王惊讶地看向姜闲:“针刺”
姜闲点头:“我会一套针法,能辅助增强药效,利于解毒。”
华大夫也说:“我已和姜公子聊过,有他相助更佳。”
有他做背书,景王妃立刻做好一应安排。
华大夫亲自去煎药。景王脱了上衣躺在榻上,姜闲凝神给他行针,荣少锦和景王妃紧张地陪在一旁。
姜闲下完一轮针,直起身道:“留针半个时辰,取了针正好用药。喝药半时辰之后,再行另一套针,到时须留针一个时辰。”
景王妃小心地为景王没针的地方盖上被,再命端来炭盆。
荣少锦拉着姜闲坐定吃茶,这才将昨晚的事细讲一遍。当然,他隐瞒姜闲潜入的实情,换成自己安排的一个家将。
景王听得惊心:“端王竟然……他是想造反”
荣少锦沉声回:“那么多甲,他肯定在偷偷练兵。昨晚庄子追我的那些人,行动就不像普通的家丁。”
景王叹息:“可惜昨晚消息不通,他肯定连夜转移了东西。圣上对他如此信赖,没看到实证,定然不会相信。”
荣少锦压低声音:“既知道了他的野心,便可盯紧他。而且,他动了,我们才好动。”
景王眸光一闪:“你是说……”
荣少锦:“等着武敏吉搅混水,我们就趁机摸大鱼。”
景王沉吟着,缓缓点点头。
*
姜闲在景王府待了大半天,和华大夫一起,确认景王的毒已经祛除,只要再养一段时日便能康复,这才离开景王府。
马车里,华大夫看着姜闲,犹豫着问:“姜公子,冒昧打听一下,可否告知你那两套针学自何处”
姜闲笑着回视,却是开口唤:“师兄。”
荣少锦和华大夫都是一愣。
华大夫随即惊喜交加,目光炯炯地看着姜闲:“你就是师父说的那个,天赋惊人的关门弟子!”
姜闲点下头:“我也一直听师父提起师兄,十分敬佩师兄的医术与医德。”
华大夫感慨笑道:“哪里哪里,还是不及你。那两套针,当年师父也曾教过我,只是我怎么练都差着功夫。”
姜闲:“我在行针上是略有天资,可在药剂上逊于师兄。师父亦说,你与我各有所长,能将医术传承发扬下去,便是好事。”
华大夫:“师弟可知师父现在何处,我已有许多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
姜闲遗憾地回道:“五年前他便离开华泽,四处云游去了。不过我偶尔能收到他的信,看笔迹,身体还硬朗着。”
华大夫一叹:“那便是与我一样,我也偶尔收到信,想回信都不知该寄往何处。”
姜闲安慰他:“师父知道你在京城定居,若是来京城,定会去寻你。”
荣少锦在旁边都没怎么插得上话,只听两人聊了一路,直到马车进了药膳馆,姜闲和荣少锦才跟华大夫分别。
荣少锦和姜闲返回长公主府,刚进院子,云雁就迎了出来:“郎君、开阳侯,正巧,药膳刚做好。”
姜闲:“摆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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