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溪急忙推林将山:“你快走,钻到丛子里去,莫让他看到了。”
林将山嗯了一声,听话的钻进了旁边的芦苇丛里,无奈他身型魁梧,一时竟还有些不好钻进去。
厘哥儿已经走了过来,叶溪咬了下唇,一脚踹在林将山的屁股上,听到他传来一声闷哼。
但好歹是在厘哥儿来前钻进了芦苇丛里去。
“唔,刚刚仿佛听到你在跟人说话呢。”厘哥儿提着篮子道。
叶溪平静道:“你莫是幻听了,我能跟谁说话去,应该是白鹭的叫声罢。”
厘哥儿想了想也是,“你挖了多少?我这儿倒是得了一篮子,回去匀些给你。”
叶溪笑了笑,“行,走吧。”
两个人走之前,叶溪悄悄往芦苇丛里又看了一眼,忍不住抿唇笑了下。
他哪儿知道芦苇丛里的林将山被他这一脚给踹到泥巴堆里去了。
*
提着一篮子茭白回家的时候,玉米已经囤成了堆,多的也晾晒到了屋檐下,刘秀凤在和玉米面,瞧见他回来,便道:“今晚咱炕馍馍吃,玉米里我搁了点糖,香甜着咧。”
叶溪笑道:“那可好,我爱吃这个的,新玉米味儿浓。”
刘秀凤见他出去了一趟,怎么整个人都精神高兴了起来,想来是和厘哥儿聊的欢,“哎,那你搁了东西来灶房帮忙。”
叶溪便去了灶房帮忙烧火,饼子要配辣子吃的,用菜园子里的青椒和着泡菜坛子里鲜红的脆泡椒一起剁碎了用香油炒制。
又将今天的茭白洗了几根,切成细丝后用肉片一起翻炒,倒入蒜末,辣椒段,最后沿着锅边浇上半碗淀粉水,一铲酱油香醋,葱花点缀。
就这样一家人便在院儿里点灯开饭了。
已近初秋,夜风变得凉爽起来,田野里蟋蟀的叫声衰弱了不少,叶家人借着油灯和月色吃着今年的第一茬玉米饼。
油搁的足,将饼子炸的酥黄焦脆,嘴唇上都泛着油光,叶山一口气从篮子里捡了三个,囫囵下肚,长长的舒了口气。
“香!”
叶溪吃的秀气,刘秀凤见他吃的慢,时不时的给他夹两片肉裹在饼子里,“今儿收成好,瞧着玉米留了过冬口粮和来年种子,还能剩好些担呢,尽管放心吃,多的我都给磨成玉米面,再不用掺豆面了。”
叶阿爹也高兴,还特地倒了两杯高粱酒和叶山喝了起来。
今年的收成是几年中最好的,加上这几年朝廷稳定,赋税一直都在减少,农户现下日子好过起来了,隔三差五吃顿肉便也是常事了。
饭后,还剩了几张饼子,叶溪洗好了碗筷后,便用荷叶包了起来带回了房里。
今儿见到他,虽瘦的不显眼但也是消瘦了些,想来是这段日子饭食上吃的不好,叶溪总归还是记着他的,想着明儿就把这几张饼子带过去。
想起林将山给自己的瓷罐,叶溪便对着屋里水盆的倒影摸了起来,药膏贴上脸是冰冰凉凉的,甚至还有一丝薄荷的清凉。
细细的将药膏揉净在左脸上,叶溪将瓷罐妥帖的放在了枕头下,带着今日在芦苇丛里的回想慢慢进入了梦乡。
翌日,叶溪便揣着那几张饼子出门了,刚走到村路口的柿子树旁,就撞上了幺哥儿和村里其他妇人小哥儿,看他们正举着竹竿打柿子,黄青的柿子从枝头掉落,下面的人就牵着张布接着,好生热闹。
叶溪往路边靠了些走,不想和这些人打照面。
谁知村里有个眼尖的小哥儿瞧见了叶溪,唤他道:“溪哥儿,来捡柿子吃,幺哥儿请吃柿子呢。”
叶溪停住脚步,笑拒道:“不了,我胃寒受不得这凉东西。”
这棵树是幺哥儿家的,今日他请村里人吃柿子,受欢迎着呢,此时见了叶溪便尖声说道:“这是喜柿,你也该捡两个回去,免得日后不仅是受不得寒,怕是好福气也受不住。”
叶溪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道:“是不是福气不知道,总之你要就是了。”
林家的幺哥儿要跟曹家订婚了,这事儿前几日就被林家人在村里到处显摆了一通,林阿爹更是直言自家这个哥婿日后是要当秀才中举子做官的,好生耀武扬威了一通。
幺哥儿讥讽道:“你如今怕是不好找人家了,若是过个三五年还没着落的,我也可以替你寻寻镇上的老鳏夫,也算是一个归宿。”
叶溪懒得跟他打嘴仗,且让他风光,“村里的狗都不帮猫逮耗子,我的事儿自然也不劳你挂心了。”
叶溪嘴巴灵巧,一般人都是占不了他口头便宜的。
幺哥儿一听,脸顿时就黑了,这不就是在骂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他此刻只想往叶溪的痛处狠狠戳下去。
“行,你嘴巴毒我不跟你争,我倒是要看看你溪哥儿何时嫁得出去,别等我儿孙满堂了,你还头发花白的孤家寡人一个。”
叶溪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便走了。
第18章 这里是山秀村
叶溪到林将山家的时候,林将山正蹲在灶膛前烧火呢,盖着锅盖的锅里不知道煮着什么吃食,但味儿不像是叶溪做饭时飘出的米香味。
“煮什么呢?”叶溪笑吟吟的站在门口问他。
林将山又往灶膛里扔了两根细柴棒进去,站起身道:“想蒸点米吃。”
叶溪走到锅前,掀开了锅盖,白花花的蒸汽扑了他一脸,米还未熟,叶溪拿起旁边的竹筷戳了戳米。
“水少了,这样煮出来的怕是夹生饭,锅底还得糊。”
林将山听了,便用瓜瓢从缸子里舀了一瓢的水,想要掺进锅里。
“等等。”叶溪拦住他,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这瓢水掺下去,便是成粥了,只要一半儿。”
林将山点了点头,只倒了半瓢水到锅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都能学会,怎么就简单的煮饭一直都是半吊子。
叶溪也不敢放心的让他蒸米,便让他在旁边等着,他挽了袖子,在腰间系粗布围裙后,在灶台忙碌。
炊烟袅袅,青烟随着烟囱缓缓飘出了屋子,米蒸开了,林将山在旁边闻到了稻米的香味。
叶溪从锅里盛了一碗浓白的米汤出来,刚刚他便将自己带来的饼子贴在了锅盖上,现下已经热了。
“你先填着肚子。”一碗米汤,一碗玉米饼。
林将山也不客气,坐在桌边就开始一口米汤三口饼子的吃了起来。
叶溪在灶头边上择着青菜,看着男人吃的欢,心里不由升起了暖意,一屋两人,一日三餐,这不就是农家日常么。
忽地想起了来时幺哥儿说的话,真的没有人愿意娶他么?
叶溪怔怔的看着筲箕里的绿叶菜,皱着眉有些出神。
林将山见他没了动静,抬眸看向他这边,唤他:“溪哥儿?”
叶溪回过神来,胆由心生,一个念头充斥了他的大脑,他抿了抿唇,缓缓抬起眼睫,平静的看向林将山。
“你愿意娶我么?”
如今他已然知道了自己的脸,那便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锅里的白色雾气飘在灶房里,柴火在灶膛里被燃爆,传出细微的噼啪声。
林将山咬了一口饼子,没有犹豫,言简意赅道:“娶。”
他这般爽快,倒是叶溪有些愣了。
林将山抬眼看他,咽下了嘴里的饼子,反问他:“你不愿意嫁我?”
叶溪连忙摇头,“只是没想到你不介意我的脸...”
林将山将碗里的米汤一饮而尽,用手抹了一下嘴,“我跟你过日子,又不是跟你那脸过日子,你只要好好跟我过日子就成。”
说完,他笑了笑:“你是个贤惠持家,人又好的,跟你过日子,差不了,是我占你便宜了。”
他这话倒是把叶溪的脸说红了,明明是他提的,怎地现在他却害臊了。
“那我回去给我阿爹阿娘知会一声。”
林将山点了点头,“我尽快去找媒婆来提亲,你们这里的风俗聘礼我也不懂,便问了媒婆按照寻常人家的备一份,多了我怕是也给不了。”
叶溪没想到他竟还有这份心,红着脸提醒他:“我家没这么多规矩,你别备多了。”
“行。”
回去的路上,叶溪都还有点云里雾里的,他居然就这么把自己嫁出去了,而且还是他一个小哥儿向汉子提的,这种行径,饶是十里八乡也找不出人跟他一样大胆。
到了傍晚,叶阿爹他们农作回家的时候,叶溪端着碗,看着一只飞蛾绕着油灯不断的旋转飞,他心里思肘着该怎么跟家里人提起这事儿。
叶山腮帮子里鼓的满满的,正夹着菜呢。
叶溪吸了口气,放下碗筷,缓声道:“阿爹阿娘,大哥,我有亲事了。”
叶山的正夹菜的筷子扑通一声就掉了,叶阿爹和刘秀凤都转过头来看他。
小院儿顿时变得无比安静。
半晌后,刘秀凤小心问道:“溪哥儿,你莫不是今天出门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发了癔症?你忘了你和曹家的婚事已经退了。”
叶山捡起筷子:“阿娘,溪哥儿是不是这两天听村里人都在议论林家和曹家的事儿,受了刺激?”
叶阿爹点了点头:“明儿怕是得找郎中来开一个方子才是。”
“该是找个道士才是。”
“要我说,就让溪哥儿这阵子在家待着,免得出去碰见那林家的,心烦。”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叶溪张了好几次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他大声道:“是林将山。”
叶阿爹刘秀凤和叶山这才齐整整的噤了声回头看他。
叶溪抿了下唇:“我两觉得对方挺适合过日子的,搭在一起过日子差不了,所以就想结了亲事。”
他说完,叶山首先高兴了起来,拍着桌子道:“这好啊!林兄弟以后就是咱家哥婿了,一家人了!”
刘秀凤也高兴:“前几天还在打趣这件事,你还唬着脸不高兴,怎地今天就突然说定这事儿了。”
叶溪垂眸有些害臊道:“我之前担心他嫌弃我烫伤的脸,可如今他既然不嫌弃,我也愿意跟他过日子。”
叶阿爹点了点头,沉声道:“这是好事,溪哥儿,林将山虽然是个外来户,但他吃苦又能干,心肠又好,是个能嫁的好汉子,阿爹不拦着。”
刘秀凤笑道:“娘还挺满意这个哥婿的,只要他好好对你,日后咱两家也离得不远,可以相互帮衬着嘞。”
家里人豁达开明,叶溪的眼眶也热了起来,“谢谢阿爹阿娘。”
*
林将山这边的动作也快,丝毫不拖沓,隔了两日就找好了媒人,又去镇上买了两坛好酒,两包铺子里的点心,还去布庄扯了两匹棉布,家里没有养鸡,就用山里的野鸡代替,两只大鹅是集市上买的,肥实威风。
等他提着这些聘礼带着媒人走在山秀村的时候,不少人家户都在悄悄议论,更多的是眼红艳羡。
要知道村里人嫁小哥儿,聘礼是不重的,通常就是一对鸡鸭,一匹布就过了,这外来户竟还将礼备的如此厚实,属实少见。
走到村中的时候,村里爱打听闲事的刘二婶子上前来跟林将山搭话:“林小子,你这是要提着厚礼往哪家去?”
林将山回道:“去村里的叶家。”
刘二婶子:“叶山家的那个叶家?”
林将山嗯了一声。
刘二婶子凑近了些,挤眉弄眼的低声说道:“你是要给他家的溪哥儿提亲?”
林将山笑了下:“是。”
“哎呦,你刚到山秀村不久,怕是还不知道他家溪哥儿脸被烫伤了,现在都没好,以后要留疤嘞,隔壁村以前跟他家定了亲的曹家都赶紧把婚事定了,怎你还巴巴的往上凑咧。”
她的话一出,林将山微微皱了皱眉,直言道:“我晓得的。”
刘二婶子还觉得有些出奇了,这汉子还喜欢丑的?
“你晓得你还要去提亲啊?”
林将山扫了一圈四周的村邻,沉声道:“溪哥儿脸虽伤了,但他为人温和,贤惠持家,这些是变不了的,娶妻当娶贤,他愿意嫁给我是我的福气,我有什么嫌不嫌的,我只怕我去的晚了还赶不上趟了,这不就赶紧带着媒婆去么。”
他这番话把自己说的就跟急赶着要去娶天仙似的,把叶家的脸面给的足足的。
村里人一听,不禁有些乐了,这汉子还真是心急咧。
刘二婶子尴尬的笑了笑,“哎,那你赶紧去罢,婶子等着喝喜酒咧。”
林将山这才带着媒婆和聘礼继续往叶家去了。
他一走,村里人都在说这叶家的溪哥儿福气好,之前没烫伤脸的时候,隔壁村的曹家看上了他,这如今脸都烫成那模样了,还是有汉子巴巴的提了厚礼上门去求娶。
叶家知道今儿林将山要上门,早早就起来把家里拾掇了一下,连院儿里的落叶都扫的干干净净的。
叶溪早晨起来后就一直来回忙活,喂了家禽又洒扫了堂屋,还把菜园子都照料了一遍,怎地还不见人上门。
他心里有些急躁,将自己忙的滴遛转,静也静不下来,明明自己之前是定过亲的,不像这次坐立难安的很。
刘秀凤斜着眼用余光偷偷瞧自家小哥儿,捂着嘴巴偷偷笑,这是盼着新夫婿上门呢,跟个刚懵懂知春的小娃娃一样,好笑的很。
她今日还特地穿了身昨年做的新衣裳,站在门口咳了两声,唤叶溪道:“林小子待会儿就要来了,你且歇着,去屋里待着,过会儿子阿爹阿娘和他有话要说的。”
叶溪这才洗净了手,停了下来,进屋前还有些不放心。
叶山站在门口逗他:“可是怕我们难为了你这未来夫婿?还是怕爹娘不放你,阿哥待会儿定是要好好的为难他一下,让他不能轻易娶了我弟弟。”
虽是玩笑话,但叶溪却也是不高兴的,瞪了一眼自家大哥,便钻回屋里去了。
叶山笑道:“嘿,还没出嫁呢,如今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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