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枯叶覆盖的地面显得有些萧索,禇归仔细搜寻着天麻嫩芽的踪迹。
林中残留着上午的潮气,树梢滴落的积水仿佛小雨未停,冬瓜的爪子成了泥土色,追着只兔子跑了。
以树木为参照物,禇归找到了一处埋天麻的位置,他弯腰扒开枯叶,湿润的泥土表面平坦,底部的天麻没有破土的迹象。
莫非他失败了?
禇归呼吸微促,耳边传来冬瓜的吠叫,它伏身扒拉着什么,贺岱岳眼尖呵止了它的动作:“当归,你种的天麻发芽了。”
在冬瓜的前爪之间,指节长的一段嫩芽是如此醒目,禇归注视着嫩芽,心情一派明朗。
倒春寒没有压垮它,而眼前的土地,未来将会有无数的天麻蓬勃新生。清风习习,暖阳穿透云层倾泻而下,阴暗的林间霎时光华大作。
作者有话说:正文就到这里啦,感谢小可爱们的一路包容和陪伴。番外会设置为免费福利章,我们番外见哦~
第238章 番外 你在哪我在哪
“回家后一天服药三次,下周三过来找我复诊。”褚归把药方递给眼前的病人,外面突然数道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发生什么事了?
褚归扭头望了窗户,年轻的卫生员激动推开门,探入一张圆脸:“褚医生,录取通知书下来啦!邮递员让我告诉你,你们生产队的沈长栓考上了,他正要去送录取通知书。”
卫生员噼里啪啦地传了话,褚归自动过滤出关键信息,一向从容的神色产生波动,他迅速整理好桌面的东西,问卫生员外面还有几个候诊的病人。
“没病人了褚医生,你今天的号全部看完了。”卫生员走进坐诊室,把褚归的茶杯拿到手里,“褚医生你快下班,你骑马,肯定能赶在邮递员前头。”
去年高考恢复,整个青山公社有近百人报名参加了高考,长栓自我认为发挥正常,褚归便等着听他的好消息,果然成了。
谢过卫生员,褚归到后面解了牵马绳,一踩脚蹬,翻上马背:“首乌走,回家。”
马蹄踩着街道的石板哒哒哒出了主路,连接公社与困山村的羊肠小道扩至了三人宽,首乌提速飞驰,眨眼间超越了前方弓着背奋力踩自行车的邮递员。
褚归勒停首乌,转身看着邮递员:“你把通知书给我好了,我顺道带回去。”
“不用不用。”邮递员笑嘻嘻拒绝,“褚医生你让我自己送吧,这可是我们青山公社的第一份高考录取通知书,我想沾沾喜气。”
“行。”褚归也不强求,“那我先走了,你慢慢来。”
又是农历年底,山风吹得人脸生疼,褚归手套、帽子全副武装,仅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下马时背脊直冒热汗。
贺岱岳在院里打水,他诧异接过首乌的缰绳,褚归回来得比往日早了一两个小时。
“长栓考上了,通知书邮递员马上送到。”褚归取了手套帽子放堂屋桌上,“我去给他报喜,你跟我一起不?”
“一起。”贺岱岳当即栓了马,锁门与褚归去了沈家。
村里刚下工,沈家良扛着锄头,打算翻翻自留地,褚归老远喊住他:“沈哥,长栓在家吗?”
“在呢。”沈家良答应一声,“长栓,褚医生找你。”
长栓挽着衣袖,双手湿淋淋的,他挖了些萝卜,冬天的萝卜滋味清甜,炖骨头汤最鲜了。
经过多年的调养,长栓的心脏已几乎与常人无意,他身高遗传了沈家良,体型略瘦,气质似了褚归七分,村里人说他比那些个知青还像城里人。
“老师、贺叔。”长栓十岁时正式认了褚归做师傅,一边念书,一边跟褚归学中医,如今贺、沈两家的关系用亲如一家形容丝毫不为过。
“沈哥,你暂时莫管你的自留地了。”褚归笑着朝沈家良招招手,叫他们进屋说,“我是来给你们报喜的,长栓考上了。”
平地一声雷,虽然以长栓的成绩,考上并不意外,但巨大的惊喜依然瞬间淹没了沈家良夫妻俩。
考上了、考上了!彭小燕抱着长栓喜极而泣,沈家良亦涨红了眼眶,长栓本人反倒表现得很淡定。
“通知书在邮递员那,你们收拾收拾,他应该过了青岗湾了。”褚归拍拍长栓的肩膀,欣慰地道了声恭喜。
褚归上辈子并不知道高考恢复一事,公社每年有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他本打算等长栓年纪达标,替他争取一个名额,谁料去年竟恢复了高考。
在村里念了六年小学,再到县城读了四年初中高中的长栓符合报名资格,第一时间报了名,和村里的几位知青参加了高考。
沈家良与彭小燕换了最好的衣裳,在他们的坚持下,长栓提前穿上了过年的新衣,一通忙活后,带了一长串尾巴的邮递员抵达了沈家。
村民们围观着他们困山村未来的第一位大学生,恭喜祝贺声响成一片,杨三爷拄着拐杖被人扶过来,他左右瞅了瞅,使劲戳下拐杖:“鞭炮呢!这么大喜的事,怎么没人放鞭炮!”
经杨三爷提醒,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对啊!快快快,放鞭炮!
沈家良一家三口忙着接受恭贺,抽空挤了句鞭炮在柜子里,立马有人拿了鞭炮上院子里点燃。
长栓拆了通知书,来自于他的第一志愿,褚归的母校,京市中医药大学。
“老师。”长栓神情敬重地奉上通知书,若不是褚归,他兴许活不到现在,更何况考上大学。
褚归接过细细浏览,报道时间为二月底,时间稍显匆忙。
顾不得伤怀离别,彭小燕操心起了长栓入校的衣食住行,她没见过世面,褚归是她唯一认识的读过大学的人,自然求到了褚归头上。
“京市天冷,厚衣服得备——”褚归说着觉得不妥,南方的棉袄再厚能有多厚,二月京市处于雪季,以防彭小燕把握不准,褚归决定送长栓两件袄子,当他做师傅的庆贺徒弟上大学的礼物。
这些年沈家良和彭小燕挣的钱一部分供了长栓上学,一部分扩建了房子,长栓大了,总不能一直跟爸妈睡。
彭小燕跟潘中菊透了底,家里的积蓄拢共一百六,原是攒着给长栓娶媳妇的,她打算东家西家借几十块,凑够两百,一半换成全国通用票,一半让长栓带着。
出门在外,手里没点钱咋行。
“燕姐真是,长栓是我的徒弟,我难道能叫他饿着?”听潘中菊说彭小燕要借钱,不由得无奈感慨,“借就借吧,长栓一个大学生,村里多的是人乐意借钱给他们。”
褚归预料得一点没错,赵红甚至不等彭小燕开口,便主动上门掏了十块钱,她家孩子不是读书的料,六六年褚归协助村里办了小学,她把三个孩子送去念书,老大在学校待了一个月,不读了;老二升到三年级,撒泼打滚地不想念;老三目前初中在读,成绩嘛,不提了。
相较于沈家的热火朝天,贺大伯一家则略有些沉闷,无他,贺聪同样参加了此次高考,但尚未收到通知书。
贺聪从小名列前茅,他高长栓两届,十七岁高中毕业,前往省城工作。高考恢复毅然辞工备考,若此次失利,外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他淹了。
褚归看着贺聪长大,通知书久久不到,也不免着急,他跟贺岱岳讲,如果下周三依旧没信,他就联系京市的朋友打听一下具体结果。
贺聪的第一志愿是京市大学,当初填报志愿时,身边人纷纷劝他填个保险点的,万一落榜……
“万一落榜我复读一年重考就是了。”贺聪十分豁达,他追求的是最高学府,外人的议论动摇不了他的决心。
“小聪说得对,落榜重新考就是,家里又不是供不起。”贺大伯一锤定音,“而且考完才不到两个月,招生工作都没结束,慌什么。”
大伯娘使劲呸了三声,啥落榜重新考的,她孙子那么聪明,指定能被录取。
在贺大伯他们的翘首以盼中,除夕当天,贺聪的通知书终于敲锣打鼓地进了困山村,原来今年全县仅两位被京市大学录取的学生,全出自下面的生产队。
另一位褚归不认识,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贺聪也考上了!
在两份大学通知书的加持下,困山村的年过得无比热闹,王成才用村里的钱办了场年夜饭,请村里的知青们一起吃席。
前些年村干部换任,村民推举贺岱岳担任新村长,贺岱岳以养殖场事务繁忙拒绝了,王成才成功竞选。
红烧鱼、炖肘子、天麻母鸡汤,皆产自困山村,鱼是从养水葫芦的塘里捞的,肘子是养殖场杀的年猪,天麻来源于人工种植。
沈、贺两家的饭桌上食材与之类似,做法有所不同,褚归嫌吃鱼容易卡刺,贺岱岳把鱼肉打碎做了鱼丸,鱼丸烩豆腐,老少咸宜。
炖肘子油腻,贺岱岳折腾一上午,弄了道酱肘子片。
汤多了款银耳百合羹,继天麻之后,褚归开发了百合种植,收获远高于预期。
十二岁的冬瓜面部的毛发转为了白色,从养殖场退休的它到了安享晚年的日子,天麻和天仙子一样成了老猫,此刻在褚归脚下扑腾裤腿的是天仙子的第不知多少代重孙天南星。
为什么不是天麻的?
因为天麻被劁猪的肖师傅阉了——养了半年,褚归才偶然发现天仙子是只母猫,为了防止父女俩发生不可描述之事,天麻痛失爱蛋。
“长栓跟小聪二月底报道,你们俩计划啥时候走?”潘中菊摸着天南星,询问面前的两人。
村里需要他们照拂的前辈陆续复职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褚归卸下重担,准备领贺岱岳回京市好好陪一陪褚正清他们,大概会在京市待上一个月。
“我们和他们一道,顺便送他们了。妈你真不和我们回去吗?”褚归膝上趴着天麻,天仙子被贺岱岳抱着,冬瓜卧在他脚边。
“我走了家里咋办?”潘中菊摇摇头,褚归问了她无数遍,她一直诸多顾虑。
“家里可以拜托大伯娘他们照看。”褚归努力劝说,“一个月而已,不碍事的。”
“妈,当归说得对。”贺岱岳加入游说的队伍,“我和当归过了十年的日子了,你不想见见他爷爷奶奶吗?”
潘中菊犹豫不决,褚归朝贺岱岳使了个眼色,以退为进:“妈你实在不想去就算了,到时候我把我爷奶带回来,他们早想见见你了。”
“那怎么行,你爷爷奶奶七十几的人了,哪能让他们来见我。”潘中菊连道不行,“我跟你们去。”
潘中菊是个会犹豫许久,但定下来就马上执行的人。这不,答应了跟褚归他们去京市的第二天,她便找大伯娘和吴大娘提了请她们在自己离家期间,帮忙照顾家里的两猫一狗一马以及七只母鸡的事。
褚归与贺岱岳对外至今单身,不是没人给他们张罗对象,只不过一个二个全用专心事业为由推拒了。
他们羡慕潘中菊要去京市见世面,却浑然不知她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亲家的身份登门认亲。
年初二,外嫁女回娘家,潘中菊一大早走了,让贺岱岳等褚归睡够了慢慢来。
作为医生,褚归非常了解男人随着岁数的增长那方面的功能将逐渐力不从心,贺岱岳如今三十几的人了,怎么一点迹象没有?
勇猛不减,技巧愈发成熟,倒更令褚归觉得难以招架了。
腰间酸胀,仿佛被掏空,褚归眼神迷茫地盯着蚊帐顶,踟蹰着是否要给自己抓副药吃吃。
“醒了?”罪魁祸首坐到床边,之前褚归睡得香沉,他上养殖场巡视了一圈。
褚归扫他一眼,不想说话,记忆深刻的神经条件反射地发麻。
贺岱岳从褚归的反应明白了他的心思,干燥温热的手伸进被子,褚归警觉地瞪向他:“你干嘛?”
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实在可爱,贺岱岳忍不住亲了口:“不干嘛,给你揉揉腰。待会儿去舅舅家,我骑自行车载你吧。”
“嗯。”褚归放下戒备,咕蛹着靠近贺岱岳,“腿也酸。”
十年的岁月似乎丝毫未在褚归身上留下痕迹,他依然是贺岱岳熟悉的最美好的样子,像一块品质极佳的白玉,温润通透,触者难忘。
享受完贺岱岳细致的按摩,褚归仿佛成了团晴日里的云,丢了骨头,轻飘飘、懒洋洋。贺岱岳把他从被子里捞起来,穿上衣服:“煮了青菜粥和咸鸭蛋,你吃些垫垫肚子。”
青菜用的是切得细碎的莴笋叶,微咸口,不含一丁点油花,咸鸭蛋则红得流油,褚归吃了个七分饱,勉强解了过年大肉的腻。
快十点了。
叮嘱冬瓜好好看家,贺岱岳推出自行车,搭着褚归上舅家走亲戚,这辆自行车是村里拓宽了路之后家里添的第一个大物件,免得他们双双有事时一匹马不够用。
隔壁卫生所搬到了新地方,一间小土坯房成了两间大排面,自行车路过时,肖小娟冲二人打了个招呼。
肖小娟和杨诚实结了婚,原来杨诚实一直喜欢她,即使肖小娟告知他自己无法生育,他依然坚持要娶。
摊着杨二爷与杨二奶奶那样一双父母,杨诚实算不得良配,然而肖小娟还是嫁了。
因为杨诚实在杨五妹一事上的表现,褚归对他有些不满,他想不通肖小娟为什么同意。
“褚医生,我晓得你是为我好,但我是个女人,又没你那么大的本事,如果不结婚,我们一家人都要被村里人说闲话,杨诚实喜欢我不嫌弃我,跟他结婚是我最好的选择了。而且他承诺了在结婚前分家,骂他来挨,坏人他来做,保证不牵连我。”
肖小娟的一通话说得坦然而现实,褚归叹口气,放弃了劝阻。
没多久,杨诚实履行承诺分了家,从此杨二奶奶他们跟着老大生活,杨诚实拎着几身破烂衣服和一摞不值钱的缺口碗当了肖家的上门女婿。
新的卫生所修建后,夫妻俩干脆在里面安了家,日子过得倒也顺遂。
自行车行至村口,带着一串孩子的女人侧身让路,是杨五妹,她依然连生了五个闺女,不同的是当年钱婆子受了一场惊吓后不敢再对女婴下手,除去自然夭折的,杨五妹其余三个闺女皆好好活下来了。
四年前钱婆子突发恶疾去世,杨五妹肩头少了一座大山,许是压力小了,去年竟如愿生了个儿子。
此时杨五妹背着儿子,他男人抱着小闺女,姐姐牵着妹妹,他们没钱婆子那么重男轻女,女孩穿的衣裳半旧,但浆洗得很干净,头发扎成啾啾,绑了两根鲜艳的红头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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