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你有事就说。”
沈霆羽灵敏道:“你受伤了?还是心情不好?”
楚轻舟云淡风轻地说:“刚杀了曹洪帆五个人,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事。”
“你伤着哪里了?!不是,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多让个人去帮你会死吗?”
“不需要。”
沈霆羽气笑了,说:“就因为那次在古墓里你吃了亏差点儿死,你觉得自己败在他手下觉得丢人了,非要扳回一局?”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心思,”沈霆羽像老妈子一样叹息道:“你各方面都很优秀很出挑,就唯独那点傲气,放在寻常人家是件好事,但我们是做什么的?在取得最终的胜利之前,骨气,尊严,道德,都是我们随时需要放弃的东西。”
“我就不明白了,输一次有什么丢人的?”
“不丢人吗?”楚轻舟自嘲般轻笑了一声:“我们和‘蚩’交手这么多年,到现在连一个实验室都没解决,还让一个无辜的小孩子为我们的无能受罚,难道不够丢人吗?”
沈霆羽顿了顿,道:“冷山的事情我也很……”
“没事,”楚轻舟很快转换了情绪,说:“对了,殷尘这个人,你帮我查一查。”
沈霆羽那边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殷尘?”
“嗯,冷恪清的实验室应该就是他在负责,这个人很重要,但身份隐藏的太好了,需要你帮忙调查。”
楚轻舟租了一辆当地的吉普车,往冷山家的方向开去。
“冷恪清想用那个实验室制造出违反自然的科学药剂,已经导致了太多生灵死亡,我们这些年一直关注他的境外走私生意和其他产业,到现在才开始重视他这个有悖人类利益的实验,已经算是为时已晚,我的建议是,查出殷尘的身份,找到实验基地的位置直接炸毁,将原本从核心势力入手的计划滞后。”
“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但当初我们查到那个实验室的影像的时候你也看见了,那个实验有多惨无人道,如果我们再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而拖下去,难道不是本末倒置吗?”
电话那头这次沉默了许久。
“轻舟,我答应你,会好好考虑这个提议,但你也知道,我们不是做慈善的,所以……”
“我知道,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抱歉,我在开车,先挂了。”楚轻舟的车提速过了一个陡峭的斜坡。
他不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烦躁从何而起,他是了解山峰的,山峰并不是一个完全正义的净土,他们的惩恶扬善也不过是建立在保证自我价值实现与利益共赢的基础之上。
他们和‘蚩’之所以斗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分出胜负,是因为双方都有倾覆对方的能力,却都想找到一个最完美,最能够保全自身的时机,不至于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在山峰,家族荣誉高于一切。
可楚轻舟现在却想不计后果的赢一次。
——
汽车开到喀纳湖边时,楚轻舟朝副驾驶看了一眼,座位上放着一个精美的蛋糕,是他在那家甜品店买的,但原本淡蓝色的礼盒上染上了鲜血,显得尤为刺目,楚轻舟停了车,带着蛋糕来到湖边,摘了片叶子,舀了湖水,一点一点擦去了盒子上的血迹,然后用湖水将手上残余的鲜血清洗干净,才来到冷山家门前,轻轻敲了两声。
“你回来啦。”冷山打开门,视线停留在楚轻舟的手臂上。
“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楚轻舟换鞋进屋,将蛋糕放在茶几上。
冷山拿来医药箱,想帮楚轻舟处理伤口,楚轻舟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推了推面前的蛋糕,说:“打开尝尝。”
冷山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个精致的盒子,他呆呆看了一眼,试探地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对啊,之前答应过你给你带的。”
冷山小心翼翼地解开盒子上绑着的绸带,将蛋糕拿出来,他以前只吃过一次蛋糕,是在十岁生日的时候,他的养父母给他过的唯一一次生日。
楚轻舟看着冷山直勾勾的眼神笑了笑,他拿过刀,切下来一块放在托盘里,递给冷山:“发什么呆呢,还要我喂你吗?”
冷山回过神来接过托盘,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唇,随即冲楚轻舟小声说:“谢谢你。”他叉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草莓上沾着奶油,酸甜的味道沁满了味蕾,在这片时常荒芜冷冽的草原上显得十分珍贵美好。冷山细嚼慢咽地将这颗草莓慢慢吃完,楚轻舟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问道:“好吃吗?”
“好吃,”冷山微微笑了一下,说:“你自己不吃吗?”
楚轻舟注视着冷山漂亮清冷的眼睛,他们此刻并肩坐在沙发上,挨得很近,他能清晰地看见冷山纤长的睫毛和眼睛里闪烁着的光亮,他忽然之间便鬼迷心窍地说道:“那你喂我啊。”
冷山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回答道:“好。”他叉起一只草莓,乖乖递到楚轻舟嘴边。
楚轻舟的视线始终在冷山身上,他倾身过去,叼走了那颗草莓。
冷山的眼睫在楚轻舟靠近的刹那颤动了一下,他第一次避开了楚轻舟的目光。
他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脸其实已经红得很明显了。
“你手臂上的伤口不用再处理一下吗?”冷山有些不自然地轻声问。
“不用。”
“有血渗出来了。”
楚轻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布条上确实渗出了斑驳的血迹,他无所谓地说:“我自己来就好。”接着提起医药箱往卧室走去。
不成想,冷山竟紧紧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进了卧室。
楚轻舟失笑:“怎么,你要围观我处理伤口吗?”
冷山抬头看着楚轻舟,认真地说:“我不害怕血的,我可以帮你,你一只手不方便。”
楚轻舟顿了顿,声音有些暗哑:“我知道你不害怕,”他揉了揉冷山的头发,说:“我自己可以,你去休息吧。”
但我不想让你再看见这些污秽,不论是血腥,还是罪恶。
楚轻舟从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谁而去编织一个美好的梦境,甚至到最后,连自己都快要相信这个梦境是真实的。
大概是因为,只有在这个和平美好的梦境里,他才有资格喜欢上谁,才能卸掉身上所有的责任来给对方一个承诺。
——
第0033章 人心
R市,嘉临路17号。
尖塔般的大楼高耸入云,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繁华,但此时起了雾,缭绕在高楼之间,万家灯火笼在云雾之中,街道仿佛没有尽头。
沈霆羽坐在鹅绒椅子里,翻找着邮件里楚轻舟发来的信息,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他等了等,伸手去接。
“沈队,您在忙吗?”
“不忙,怎么了?”
“楚队还没有回来吗?”
沈霆羽挑了挑眉,对接下来的话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这人原先是楚轻舟的下级,但入山峰的时间却比楚轻舟早两年,后来还被调到了更加不受重视的队伍里,对楚轻舟一直心怀嫉妒,时不时就要揪着楚轻舟的错处大肆宣扬。
“沈队,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好久了,不知道该不该说。”
沈霆羽把玩着手中的钢笔,说:“嗯,你说。”
对方迟疑了一下,说:“沈队,您就这么信任楚轻舟吗?”
“你什么意思?”
“沈队,我不是质疑您的眼光,我只是觉得,楚轻舟虽然很优秀,但他这个人性子太野,个人英雄主义又强,容易误事啊,我听说,他这次单枪匹马和曹洪帆的好几个手下干上了?”
“所以,”沈霆羽冷声笑了笑:“他不是把他们全杀了,还活捉了一个回来么?”
对方被呛得沉默了一会儿,不甘心地说:“但您不觉得他没把您放在眼里吗?”
“哦?是吗,他确实不太听话,等他回来我好好批评他。”
“……”
“沈队,”对方变换了语气,森寒道:“楚轻舟当年就是个又清高又不可一世的浪荡公子,他什么都有,他根本不会受任何人的挟制,要不是后来他的家人被‘蚩’杀害,他又被咱们族长选中,带去临隅岛上试训,经历了那些摧毁意志的非人折磨,把他那性子压了下去,他怎么肯为山峰所用?但本性难改,他又是个聪明人,两年前还装得像个样子,现在狐狸露了尾巴,他翅膀也硬了,您要是还不提防,这……”
沈霆羽懒散地打断道:“谁都会犯错,他又不是神,更何况,是神是鬼只要利用好了就都是件趁手的武器,就算他是只恶鬼,只要他能让山峰赢,那就当他是神又能怎样?”
“可……”
“以后这些挑拨离间的话,我不想再听。”沈霆羽不耐烦地挂了电话,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响了四声,被对方接了起来。
“霆羽哥,怎么,你想好了吗?”
沈霆羽没有说话。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沈霆羽的回答,自顾自道:“霆羽哥,如果你想好了,就在五天后来泰塔戈壁东南方向的入口等我,我会在那里接你。”
沈霆羽在听见对方说出这个地点时,手指微微颤了颤,半晌后,他咬牙切齿地说:“殷尘,你到底要做什么!”
霆羽哥哥,你知道的,我只是想帮你救你的孩子,我和冷恪清不是一路人,但他所求,就是我所求,而我们所求,正是你需要的,不是吗?AN17—I一旦研制成功,就能救你的女儿,你不想看见那一天吗?”
沈霆羽深吸一口气,刚才游刃有余的气势全无,整个人看上去颓废而落魄:“你们残害那么多生命,就为了做这个破实验?”
“诶,这么说可不对,我和冷恪清可不一样,他毫无底线,冷血无情,我呢,至少对你是真心的,”男人笑起来,淡淡道:“霆羽哥,凭现在的医学技术,你女儿的病根本不可能治好,她才九岁,却只剩下一年不到的时间活了,你救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却救不了你的女儿,你不觉得这很可悲吗?”
“这样,只要你能替我解决掉楚轻舟这个大麻烦,还有冷山这个后患,我就答应你,以后不拿活人做实验,等冷恪清和赫尔罕那没了利用价值,我就杀了他们,然后把‘蚩’的一切都交给你,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
沈霆羽无力地冷笑了一声,说:“你以为冷恪清这么好对付吗。”
“他是不好对付,”殷尘停顿了一下,转而用无辜却阴森的口吻低语道:“但,我不是还有你吗?”
沈霆羽握着钢笔的手青筋暴起,半晌,他闭了闭眼,缓缓说:“给我点时间。”
*
月色清寒,今夜下了小雨,草原上的风愈发冷冽。
楚轻舟从浴室走出来,手臂上的伤口被水打湿了,有些刺痛,他一贯不在意,正准备拿纱布重新包扎了就睡觉,冷山在身后叫住了他。
“我帮你换药吧。”
楚轻舟迟疑了两秒,说:“好。”
冷山坐在床边,低头帮楚轻舟擦药,兴许是温度骤降,冷山的指尖冰凉,但他下手很轻,像是生怕弄疼了楚轻舟,冰凉的触感似有若无地抚过楚轻舟滚烫的皮肤,与伤口处焦灼的撕裂感交杂在一起,让楚轻舟有些难耐。
他不由得皱了眉。
“疼吗?”冷山看见楚轻舟皱眉,以为是自己上药的手法不好,弄疼了对方,愧疚地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再轻一点。”
楚轻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尽量平静地说:“不会。你快点就好。”
“哦哦,”冷山以为楚轻舟不耐烦了,立即加快了动作:“很快就好。”他三两下将伤口重新包扎好,纤长的手指灵巧而熟练,和楚轻舟这种常年累月处在战斗中的人效率不相上下。
“谢了,”楚轻舟嗓音微微有些哑,但语调却很是冷淡:“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冷山怔了怔,觉得楚轻舟的态度突然有些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对方了,但他不是那种会直接问出口的人,他也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于是有些委屈地看了楚轻舟一眼,说:“好。”
转身刚走两步。
“冷山。”
冷山回过头看楚轻舟,浅棕色的眼睛里还带着些许没来得及消化的委屈。
“嗯?”
楚轻舟的声音还是趋近于淡漠的,但神色却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出几分朦胧的柔和,他看着冷山的脸,心想道,这少年幸亏不知道自己拥有怎样一张蛊惑人心的脸,否则就连他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很难抵御对方这副楚楚可怜的神情,要是再加以利用,岂不是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哦不,应该说,是学了巫蛊之术的异域少年。
“今天晚上温度降了很多,记得盖好被子。”楚轻舟柔和了声线,带着半哄不哄的懒散。
冷山在刹那间开心了许多,唇角也带了些许笑意,温软地回答道:“好,你也是。”
第0034章 盛夏
七月,草原上的盛夏尤其难熬。
荒芜的旷野像是燃烧着的一片火海。高温,飓风,无一不令人焦灼。
但与此同时,各色的花也都到了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的嫣红与山神庙随风而动的经幡融在这山峦之间,恍然成了一个绮丽缤纷的梦。神圣而美艳,让人见之忘俗,却又想与此地缠绵。
这一个月里,楚轻舟除了偶尔飞回R市执行任务,其余时间几乎都陪着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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