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刻意支开屋子附近的看守,在破晓时分带冷山出去,他们会在清晨并肩穿过大片大片的胡杨林,他会和冷山讲起曾经那些惊心动魄的任务哄冷山开心,有时会带上冷山的那些鹰一起去赛木湖,看冷山在缥缈的群山之间驯服它们。
他们一起做饭,交谈,打闹。楚轻舟还给冷山拿来了很多书,有历史,数学,还有文学作品,诗集。冷山虽然没有正经上过学,但他很喜欢看书,遇见不懂的地方,楚轻舟也会耐心给他讲解。
有一天晚上睡前,冷山坐在床上,用撒娇而不自知的语调恳求楚轻舟念个睡前故事给他听,楚轻舟答应了,念完之后,他发现冷山已经睡着了,他弯下腰帮冷山掖了掖被子。
也是在那天,他鬼迷心窍地俯身吻了冷山的耳垂。
一个冰凉的吻,没什么温度,很轻,带着转瞬即逝的温柔。
七月末,格桑花与野桔梗盛放,冰雪彻底消融殆尽,云雾缭绕在山巅之上,与焚香的气息一起飘散在每一片森林与每一条河流里。
这是冷山最喜欢的季节,他没有宗教信仰,但他很喜欢待在喇嘛庙附近,闻着清苦雍容的沉香,听着里面传来的诵经声,然后在暮色降临前,摘一捧格桑,带去父母的坟前祭拜。
他从没有过过于强烈的情感,也没有过撕心裂肺的悲恸,但他知道他的父亲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送给母亲一束格桑花,他想让他们如愿,于是也就这么做了。
但他现在被关在家里,只能站在狭小的阳台上看着嶙峋苍茫的群山。
他曾经问过楚轻舟一个问题,为什么在洛城古道的地下墓穴里,会有那些诡异的雕像,是用来做什么的。
楚轻舟说,是一个叫赫尔罕那的人信奉的晷教的圣物。
冷山记得在泰塔戈壁时,老奶奶讲的那个故事,于是问道:可是他们信奉的神,怎么不治好他们的疾病呢。
楚轻舟当时冷笑了一声,只说,他以后就会明白,信奉神明,本就是人类无知的妄念。
冷山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从未有过妄念。
但楚轻舟这次离开得太久了。
楚轻舟上一次离开是十二天前,这些日子里都杳无音讯,冷山的手机被收走了,他没办法和外界联系。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里,他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
他其实很害怕楚轻舟不来看他,他担心楚轻舟是不是遇到了危险,又受伤了,或者只是单纯的没有想起他,他很想念楚轻舟,虽然那个人曾经告诉他,不让他说任何想念的话,但在心里想想总管不着吧。
冷山坐在阳台的椅子里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太阳直射得睁不开眼睛,才进了屋。
再次见到楚轻舟的时候,是又过了五天之后。
楚轻舟赶到冷山家时,已经是晚上11点了,他脸上带着伤,神色有些疲惫,但目光很温柔。
“抱歉,前段时间任务有点多,一直没来看你。”
“没关系。”冷山心疼地看着楚轻舟脸上的伤:“你的脸怎么了?”
楚轻舟来得着急,忘记了自己脸上还有伤,他抬手碰了碰,说:“小伤,不要紧。今夜在边境还有缉拿任务,我很快就要走,你照顾好自己。”
冷山眼里的光几乎在瞬间黯淡下去,他张了张嘴,没能说出挽留的话,他知道楚轻舟非去不可。
“你……”他轻声说,带着些微极不明显的祈求:“出完这个任务会来看我么?”
楚轻舟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个古朴的盒子,递给冷山:“这支笛子送给你,给你解闷玩。”
冷山垂下眼尾,难得的闹了脾气,他没有接过来,而是鼓起勇气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楚轻舟将笛子放在一边,然后重新看向冷山,说:“嗯,不喜欢。”
冷山仰头与楚轻舟对视,明亮的眸子清冷而悲伤:“一点都不喜欢吗?”
“嗯,一点都不喜欢。”
冷山怔怔地睁着眼睛,看上去无措又可怜。楚轻舟觉得他随时就要哭出来了,与月色一起碎在风中。
楚轻舟轻轻叹息了一声,接着伸手轻轻掐住了冷山的下巴:“多大的人了,你要是哭了我可不会哄你。”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冷山心里的委屈在顷刻之间便全数涌现出来,他极其小声的呜咽了一下,泪水随即从眼角滴落,眼尾也带了抹艳丽的嫣红。
楚轻舟心头一震,自己果然不会哄小孩子,怎么起了反效果了。
他立刻连哄带骗起来:“哎呀,好好好,我喜欢你,你不要哭。”
冷山也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突然哭起来,他长这么大只落泪过两次,一次是在父母坟前,而这是第二次。
他觉得很丢脸,想要回身自己用手背抹干净,但被楚轻舟抓住了手腕。
“不要用手擦,我给你拿纸。”
楚轻舟看见冷山这副模样其实也很心疼,他干脆将冷山横抱起来,带去了沙发上,让冷山倚在他怀里,然后拿纸给冷山轻拭着眼泪。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样说,”楚轻舟摸了摸冷山的脑袋:“那我问你,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
冷山不哭了,眼睫湿润地看着楚轻舟:“我觉得……就像我喜欢哈桑一样呀,想要摸它,给它喂吃的,和它一起玩。”
楚轻舟宠溺地笑起来,说:“那你也想要摸我,给我喂吃的吗?”
冷山愣了愣,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在楚轻舟怀里挣动了一下,小声说:“不是。”
“冷山,这不是喜欢。”
“你喜欢哈桑,是因为他是你的鹰,陪伴了你很久,你觉得自己喜欢我,是因为我也正好在你身边,等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就会淡忘我。”
你会开始新的生活,直到彻底遗忘我。
——
七月的最后一天,下了暴雨,草原上阴霾密布,连绵的远山看不见尽头,像连接着天边的断崖。
冷山蜷在沙发上看书,原本是在等楚轻舟,楚轻舟答应他会在今天来看他,所以当门外响起敲门声的时候,他顷刻间便从沙发上弹起来,走向门口,打开门,发现是一直以来给他送日常用品的孟帆。
“孟哥?”冷山有些疑惑,今天应该还没到给他送菜的日子。
孟帆个子很高,皮肤黝黑,笑起来却很有亲和力, 他将手里的袋子放在地板上,说:“我明天要请假回老家一趟,所以就提前一天给你送吃的来。”
冷山点点头,道了谢。
孟帆每次送来的东西都不错,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都很合冷山的喜好,冷山也从未怀疑过这个人。
他拆开袋子,里面是一些蔬果和零食,他随手拿了一瓶牛奶打开喝,便坐回了沙发上。
然而,在他喝下不到十分钟之后,手里的书却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自己的胸膛,体内燃烧起一阵炽热的火焰,怎样都消减不去,冷山紧紧攥住手中的书页,但他想起这是楚轻舟送给他的书,便又扔在一边,将身体蜷缩在沙发里,可是身体里那股难耐的燥热让他神志逐渐模糊起来……
冷山虽说已经十八岁了,但他天性淡漠,从未对这方面有过这样大的反应,他一时不知所措起来,凭着最后的意志力冲进浴室,打开花洒,冰凉的水流从头浇下来,给了他一瞬间的清明,但很快就被新一轮的欲望淹没。
半小时不到,他已在反复的沉沦与被冷水冲醒的折磨里耗尽了体力,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最终失去意识,昏睡在了浴室的地板上。
第0035章 雪色
一小时后,下午两点。
楚轻舟赶到冷山家。冷山每天起得很早,有时会在中午睡上一小会儿,所以楚轻舟看了看时间,特意没有敲门,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
客厅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幽香,楚轻舟在踏进家门的一瞬间便察觉出这香味的不同寻常,他熟悉这种香气,心里猛然一惊,抽出后腰的枪,扫了眼空荡的客厅便疾步走向冷山的卧室。
卧室里没有人。
楚轻舟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愤怒和担忧跑向另一个房间。
空的。
他原本可以在极度凶险的环境下冷静思考的脑子就像死机了一样,空白了一秒,紧接着,从未有过的担忧与恐惧涌上了心头。
这时,漆黑的洗手间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神银,楚轻舟冲过去,一把推开门,看见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冷山。
“冷山!”
冷山侧躺在地上,头发和衣服全部被水打湿了,黑色的丝绸睡衣贴在身上,半透不透地勾勒出他劲瘦锋利的肩胛骨与腰部线条。
这种yao持续时间很久,要魈也很强,尤其是第一次服用,冷山被推门声惊醒,很快从半昏睡的状态被拉入了更深的炼狱。
楚轻舟半跪下去,抱起冷山。冷山像是受了惊吓,浑身猛然颤抖了一下,随即就要推开楚轻舟,但根本使不上力,指尖只是软绵绵地抬了一下,便垂软了下去。
“别害怕,是我。”楚轻舟贴在冷山耳边轻柔地说:“我先抱你去床上。”
体内原本蛰伏的热巢再次躁动起来,丝丝缕缕地抓挠着冷山的每一寸肌肤,但奈何他的神志又没有被郁念完全吞噬,便忍而不发,拼命压抑住痛苦的遄息,雪白的额间冒出了细密的汗水,滚落在了眼睫上,眼前的画面被水雾氤氲,他无意识地用下参磨蹭着楚轻舟的身体,想要往对方怀里蜷缩。
楚轻舟微微蹙起眉,咬着犬齿将冷山拉开了一些距离,然后替冷山脱了湿衣服,擦干身体,抱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他按照以往的记忆用冷山家仅有的一些药材熬了一副药,但这药得熬一个小时,楚轻舟定了闹钟,便来到卧室先照顾冷山。
他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冷山家周围都有暗哨盯着,其中有两个还是他的心腹,除了他和孟帆,别人根本没有机会悄无声息地靠近这里,那就只能是孟帆出了问题,或者被人利用。
但现在他无暇顾及这个阴谋的真相,冷山看上去还是很难受,雪白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巢红,眉心紧锁,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楚轻舟用打湿的毛巾为冷山擦了擦脸,冷山睁开眼睛。
琉璃蒙上了迷离的水色,他微张着殷红的唇,看向面前的人,断断续续地说:“我……怎么了?”
楚轻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又是平静而宠溺的:“你被下了瑶,不致命的,很快就会好,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
冷山很听楚轻舟的话,他乖乖地闭上眼睛,想要再忍一阵,但这药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难熬,他的身体实在已经到了极限,意志力也随之瓦解,他只认得面前的人是楚轻舟,是他想念已久的人,那便不会有错。
他伸手拽住了楚轻舟的衣领,将人拽到了自己眼前。
“亲我一下吧。”冷山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柔软而遥远,像是乞求,又因为郁念的缘故添了几分妖冶的魅惑。
楚轻舟任由冷山拽着,没有挣开,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他的目光落在冷山的薄唇上,时间被无限拉长,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久到冷山就要松开楚轻舟,为自己不受控制的行为羞耻懊恼……
就在他的指尖逐渐脱力的刹那,楚轻舟低头刎上了冷山的唇。
冷山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顷刻间得到了解脱,他再也抑制不住那团鬼火,而是任由霜雪与烈火裹挟着,支配着他的身体,他不知道怎样算接刎,但他的蛇尖已然侵略进楚轻舟的每一寸,毫无章法却极近缠绵地tian轼曦吮着。
两人气息交蝉片刻,楚轻舟终于下了决心,在动情的前一刻推开了冷山,他抓着冷山拽着他的手腕,稍用了劲,冷山吃痛地离开,抬眸呆呆地望着楚轻舟,湿润的眼睛里带着委屈和不解。
“为什么不让我亲。”
楚轻舟眸色深沉,气息不太平稳:“你发什么疯,药马上煎好了,不要胡闹。”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好?”
“很快。”
“很快……是……多久?”
“……”
楚轻舟也不确定。
他抱着冷山,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头发:“十分钟,十分钟就会好。”
“呜……”冷山被楚轻舟炽热的体温刺激得打了个颤,没有忍住低声呜咽了出来。
“楚轻舟……楚……”
“我在。”
“我……”他攀上楚轻舟的颈项,将脸埋在楚轻舟的锁骨上,小声求道:“我想/要你。”
温热的鼻息喷在楚轻舟的锁骨上,隔靴搔痒般消磨心志,楚轻舟心神一震,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会对一个男人起这样大的反应。
他皱着眉扒开了冷山,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对方:“谁教你的这些浑话。”
冷山哪里顾得上这些,他现在已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见楚轻舟这般不顺从自己,竟也来了气,他一把勾住楚轻舟的脖子,将人重新带到咫尺间的距离,想要再度刎上去,可楚轻舟却冷着一张已经泛红的俊脸,毫不怜惜地掐住了冷山纤细的脖颈:“药煎好了,我去拿。”
冷山顺着楚轻舟的力道绵软地仰起头,反而将最为脆弱的喉结完全展示在了对方面前,他眯了眯眼睛,迷茫地看着楚轻舟,说:“你……又要……打我吗……”
刀上落雪,冷冽的白霜覆上了欲念未消的琉璃。
冷山的眸间尽是丝丝缕缕的风情,散开了,落在楚轻舟的心尖上。
楚轻舟分不清自己此刻是愧疚多一点,还是别的什么在疯狂悸动着。
冷山分明沉溺在情郁之中,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息却依然像融不化的冰雪,就连艳丽也是冰冷的。
可正是这冰冷,让原本迷离落俗的妖艳变得愈发动人心弦,似是春光乍泄的梦,又似惊心动魄的劫难。
恐怕世间都无人能够抵抗这样荡气回肠的引/诱。
楚轻舟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没有回应,也没有再度推开。他看上去依旧冷静自持,眼睛清澈而幽长,但黑沉的瞳孔却静得太过了,仿佛在这平静之下酝酿着一场无疾而终的风暴。
25/70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