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虞先生您,您怎么回来了?”蓝色工作服率先回头,看见虞潇,吓得瞬间结巴起来。
“哦?”虞潇挑眉:“看见我回来,你很失望?”
青年男子心骂该死,忙用手肘戳了蓝色工作服一下,示意他闭嘴。自己则调整好表情,转身朝虞潇谄媚地笑起来,说:“哎呀虞先生回来啦!这段时间您不在,我们没了主心骨,干活儿都没劲呢。”
“哦对对对,不失望不失望,我们天天盼着您回来!”蓝色工作服反应过来,一同附和道。
虞潇仿佛没听见两人虚情假意的奉承,径直朝青年男子走去,他掐住对方的双颊,倾身过去做出端详的样子,片刻后,将男子的脸甩向一边,松了手,嫌恶地摩挲了一下指尖。
他敛眸缓缓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上等货色,原来是个既没本事又没品相的,就凭你这张脸,脱光了站在冷先生面前他都不会要,还想着提拔?”虞潇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既慵懒又傲慢,竟有几分冷恪清的影子,他拿起被扔在一旁的扫帚,砸在青年男子身上,轻蔑之意不加掩饰:“拿好你的东西,这可是你的立身之本啊。”
青年男子是个没骨气的,他知道虞潇是个狠角色,即使有怒火,也半点不敢显露出来,只躬身接过扫帚,讪笑道:“是是,虞先生教训得是。”
“我们也忘了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他们瞎传呢,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妄议上边儿的事情了。”
虞潇抿着唇凉薄地笑起来,乌黑的眸子流转过一道晦暗莫测的光,竟是有几分兴奋的意味,他忽然说:“你们听见的不是流言。”
青年男子和蓝色工作服面面相觑,两人都不敢在这时候开腔。
虞潇笑意更深了,他朝身边的大理石桌走了两步,坐下,把玩着桌上的西洋棋,黑白相间的棋盘之上,白方的王已被将杀,无路可逃,被黑方围困得溃不成军,胜负已定,没什么好玩的了,可最后一步棋,黑方却偏偏不动了,留下这一毫无悬念的残局。
这是冷恪清最喜欢的路数,在绝无转圜余地的时刻折磨对手,看对方垂死挣扎,困兽犹斗,可偏偏不落下了结的一击,尽显执棋者的冷血,残暴,戏谑。
但虞潇看得出来,这局棋,是冷恪清一个人下的。
在对弈这件事情上没人能懂冷恪清的心思,虞潇搓磨着橡木制成的棋身,眼中无限柔情。
除了他,没人能和冷恪清下完一局西洋棋,他被冷恪清从地下黑拳场救出来,冷恪清无聊时,零散着教会了他下棋,他是冷恪清亲手教出来的学生,是唯一曾在棋局中逼和冷恪清的人。
现在他回来了,冷恪清不用独自对弈了。
“是真的。”虞潇将棋子逐一归位,从回忆里抽身。
“赫尔罕那,死了。”虞潇一字一句缓缓道,仿佛十分享受说出这句话,在慢慢品鉴其中每一个字。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死么?”
“我们……我们不知道……还请虞先生您明示。”青年男子唯唯诺诺地说。
“贪婪,人最不该犯的大忌。”虞潇说:“他动了不该动的念想,结局就只有死路一条。”
蓝色工作服被这话吓得腿软,饶是他再迟钝也能听出虞潇这话意有所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虞潇越来越像冷总了,从言行举止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神态,就连那些细枝末节的神色都颇有几分冷总的气质,对他们这些下属来说,多一个“冷总”简直就是噩梦。
青年男子冷汗直冒,硬着头皮当即表了态,道:“虞先生!我以后愿意跟着虞先生您!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看那赫尔罕那死得好!他死了,冷总又器重您,您将来就是新的副首领,我一定对您忠心耿耿!”
“是吗?”虞潇语气温柔起来:“好啊,你可要记住这句话。”
“是是!我一定铭记在心!谢虞先生提拔,您真是宽宏大量!”
虞潇没再说话,起身离开,却在走出大概十米远的位置时,停了脚步,眼底寒光闪过,转身的刹那,“咔哒”一声,子弹上膛,扣动扳机——
砰!
装了消音器的AN—27发出沉闷的鸣响,伴随着一道血线飞溅而出,呈弯月状倾洒在玫瑰丛上。
蓝色工作服“扑通”一声瘫软在地,惊恐地看着上一秒还与他并肩的青年男子,那张称不上好看的脸上,正汩汩涌出鲜血。
子弹正中眉心,青年男子眼睛大睁着,死不瞑目。
滚烫的枪管冒出一缕蜿蜒的轻烟,虞潇吹了吹,爱惜地抚过枪身,收回怀中。
他似自语又似劝慰地轻声道:“那就将这句话带到土里去铭记吧。”
——
书房内。
复古的落地钟齿轮缓缓转动,庄严肃穆的钟鸣绕梁回荡,指针指向一点整。
殷文哲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到冷恪清面前:“冷先生,赫尔罕那已经死了。”
冷恪清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亲手做的?”
“是。”殷文哲摘下眼镜,朝冷恪清微微点头。
冷恪清拿起文件,随手翻看了几页,对于文件的内容,他不感兴趣,无非就是搜集来的赫尔罕那这几年背叛他,转移资金,勾结势力的证据,其中那些繁复且无用的细节与时间线索,他要知晓得一清二楚做什么呢?他从不在既定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既然殷文哲已经越俎代庖替他处决了赫尔罕那,也算少了一桩麻烦事。
至于殷文哲为什么这么急着除掉赫尔罕那,显然是自己也不干净,怕赫尔罕那暴露之后牵连了他。
但殷文哲对冷恪清来说太重要了,冷恪清并不想在AN17—I彻底研制成功之前动殷文哲。
冷恪清没有立刻给出态度,半晌,才慵懒地瞥了殷文哲一眼,薄唇牵了抹森寒的笑意。
“殷先生不愧是青年才俊,做事可真利落,不仅为实验室尽心尽力,还顺手为我除掉了祸患,看样子让你天天待在实验室里,都算屈才了。”
殷文哲从字里行间觉察出了冷恪清的警告,维持着脸上的平静,道:“您太客气了,为冷总分担些小事,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了,我一直很崇敬您,要不是您出资供我念完博士学位,我哪有今天。”
“而且您想要完成的实验项目,本质是造福人类的,这样伟大的计划,我作为医学生能够参与,是我的荣幸,我不过就是尽一点绵薄之力,您不嫌弃我就行。”
这段话说得虚伪至极,却又滴水不漏,将事实,野心,两方的利益全部抬上了明面,每一字都在提醒对方,我们之间是合作共赢,我没有必要断自己的后路,你也无须再怀疑我。
冷恪清眼底掠过锋芒,他的眼睛仿佛无尽的深渊与陷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犹如没有灵魂与情感的一道精密程序,而正是因为冷情冷血,才无坚不摧,毫无破绽。
但殷文哲知道,冷恪清并非如此。
不过就是占据冷恪清全身心的那个女人死了,死去的同时带走了他这一生所付诸的所有情感,连同灵魂与心脏,一起随着那个女人的离世而消逝了。
那么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挟制冷恪清的东西,就是那个叫苏婉的江南女人。
而殷文哲,是冷恪清让那个女人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希望。
希望,就是冷恪清的破绽。
只要这希望还攥在殷文哲手里,他就永远有和冷恪清抗衡的资本。
少顷,冷恪清将价值连城的白玉抛到殷文哲手里,道:“既然殷先生如此坦荡,我也放心了。”他朝白玉抬了抬下巴,语调散漫:“君子如兰,这玉适合你。”
就在这时,敲门声传来。
“冷总,冷少和虞先生到了。”
【作者有话说】
「520特别版」
虞潇祝大家520快乐,有情人终成眷属(阴郁脸
喜欢潇潇为大家精心准备的玫瑰吗~(血腥版
虞潇:今年的玫瑰好像不够红啊……
◇ 第51章 茶盏
管家在门外抹了把汗,前段时间虞潇和冷山这两个难对付的都不在,他难得清闲,今天倒好,一下子回来两个,他去将冷山叫出来的时候,冷山看上去才刚睡醒,虽然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名义上的少爷脾气还算温和,但那双眼睛生得和冷恪清实在太像了,以至于他每次面对冷山,都莫名紧张,更是不敢对视。
好不容易将两位瘟神请来,敲了门,冷恪清却没有回应,兴许是又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商议完,但这一等也不知要等多久,少则几分钟,多则几小时也是有可能的,让别人等也就算了,可这两位要是等烦了朝他发火,他哪能承担得起,就在管家进退两难之时,冷山上前,礼貌性地敲了两下门,说:“冷先生,您在忙吗?”
冷恪清原本是听见了管家在门外请示的,但他没准备立刻让人进来,直到冷山开口,他的目光才朝门口瞥了一眼,这次为了让赫尔罕那上钩,趁着虞潇也不在,他刻意没及时派人救出冷山,以营造‘蚩’内无人,内乱外忧的局面,引赫尔罕那急功近利,才让计划如此顺利。
这次算是他亏欠冷山,虽然冷恪清心里毫无愧疚,但现在人回来了,他总归要多给几分面子。
冷恪清眼风扫过殷文哲,对方立刻会了意,恭敬地一点头,起身道:“冷总,那我先回酒店了,明天一早我还要赶回西北,实验室那边有任何新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的。”
——
冷山和虞潇一前一后走进书房,冷恪清将文件放进抽屉,目光率先落在了虞潇身上。
虞潇被冷恪清看得一怔,他以为有冷山在,冷恪清压根不会注意到他。
“冷先生。”虞潇欣喜地唤了冷恪清一声,他本不应该先开口,但他实在太久没见到冷恪清了,抑制不住内心强烈翻涌的思念,几乎在对方看向他的刹那便脱口而出。
冷恪清没有怪罪虞潇有失礼数的行为,而是微挑着眉梢,道:“听说你回来第一天就在我的花园里大开杀戒?”
“虞潇,我记得我是让你回去思过,不是让你回去练枪法。”他眉目间带着些玩味,散漫而诱人,却是危险的信号。
虞潇瞳孔猛地睁大了一圈,紧张道:“冷先生,我没有……”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不是的冷先生,您听我解释!当时是……”
“好了,你先出去。”冷恪清抬手打断道。
“冷先生!”
虞潇还想再说什么,但冷恪清眼里流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垂着头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冷恪清的视线这时才落到冷山身上,他将冷山上下扫视了一遍,除了脸色格外苍白,没看出什么缺胳膊断腿的伤,那也就不算太惨,但还是装模作样温声道:“伤得重吗?”
冷恪清好好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好听,磁性而温柔,夹杂着一丝常居上位者才拥有的镇定自若,却又因着刻意表演,无端腩沨显出一点柔情,任谁听了都会信以为真。
冷山没兴趣陪冷恪清演这出父慈子孝的戏码,但他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渴望冷恪清的关怀的。
那些积压多年的恨意,仿佛在过去的时空里挣扎,扭曲,瓦解……自从养父母离世后,再也没有人关心过他,直到楚轻舟出现,给了他温暖,又将那些温暖决然收回,而这个他时时刻刻想要取了性命的仇人,却在这个时候,问他伤得重不重。
说不贪恋温情是假的,一个常年过着刀尖舔血生活的人,一个行迹在血腥,绝域里,无家可归蛰伏隐忍的单刀,怎么会不为这一刻的亲情动摇。
哪怕明知这是虚幻的假象。
但他还是清醒的,理智占据了上风,冷山敛了所有情绪,平静地答道:“谢谢冷先生关心,我没事。”
“那就好。”冷恪清宽慰一笑,道:“过来坐。”
冷山没有犹豫,径直走到冷恪清书桌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冷恪清拿来一盏茶,沏了一杯,道:“我特意让人煎的茶,里面加了当归和黄芪,补气血的,尝尝,味道应该不错。”
冷山往里瞧了一眼,有些戒备,但还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怎么样?”冷恪清将冷山的防备看得一清二楚。
“有些苦,但香味很清冽。”
冷恪清道:“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半死不活的,这段时间好好养伤,我让人多给你送些补血的汤药。”
“劳烦冷先生挂念。”
冷山的态度始终淡漠而知礼数,挑不出错,却拒人于千里。冷恪清也不是个能长时间维持慈父形象的人,见冷山对他这套爱答不理,便也收了戏,直接切了正题,道:“副首领的位置空悬,你觉得谁来坐这个位置最合适?”
冷山并不关心谁是‘蚩’的副首领,只说:“您心中应该已经有人选了吧。”
冷恪清没有接冷山的话,转而道:“赫尔罕那当职这几年也算尽心,从L72线的大小事宜,运货路线的调查勘测,一些跨国交易也由他经手,到实验室地图的更新换代,这些繁杂的权利加在一起也算伤神,我这几天想了想,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个能担此重任的人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冷恪清一直看着冷山,观察对方表情细微的变化。
冷山垂眸看着茶盏,没什么兴致,直到听见实验室地图几个字的时候,他神色微微一动,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冷先生,您高看我了,您也知道我没上过几天学的,就单一个跨国交易,都是为难我了。”
冷恪清神色忽然变了变,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听见冷山说出没上过几天学这句话时,心里有些不好受,他在决定接回冷山之前对冷山过往的人生经历是滴水不漏的调查过的,自然也知道他没能念完小学,长大之后的知识摄入全凭几本翻到泛黄的历史书。
但当冷山在他面前亲口说出这句话时,他忽然有一刹那的愧疚,这种陌生的情感实在太诡异了,冷恪清从来没体验过,一时有些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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