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一点踪迹。”
手下看着冷恪清暴虐的眼神,生怕对方随时发难杀了他泄愤,他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拼命垂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良久,冷恪清的指尖抚过案前的絮鹿角,眼底的厉色被更为晦暗的光压抑了下去,终于开口道:“罢了,H—N7的实验计划已经接近尾声,你们现在首要的任务是保证实验基地,实验品的安全,还有时刻监视殷文哲的动向,其他的事情都先放在一边。”
“您的意思是……”手下有些意外,按照他们老板从前的性子,被人将了这么一军,即使付出与回报不对等的代价,也一定不会放过对方,不说找到那个人剁碎了喂狗,也得查出对方亲人逼迫那人现身。
但这次竟这么轻易就不追究了,他有些不敢置信,便多嘴问了一句。
冷恪清阴冷地瞥了手下一眼,道:“听不懂话么?我说不用追查了。”
手下忙不迭点头,说:“是,我明白了冷总。”
手下离开书房后,冷恪清的目光紧盯着屏幕里的人影。
画面里的人穿着一身全黑的连帽卫衣,帽檐压得很低,脸上戴着一张特质的面具,遮挡住了全脸,并阻隔了监测机扫描视网膜的机会,他登陆控制台,入侵了TH7炸弹的设定程序,并将爆炸的时间修改打乱,在4月12日凌晨1:07:28s从建安工厂的西南门离开。
这个世界上也许没人能看出视频里的人是谁,但冷恪清只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人就是这么奇怪,对于自己足够熟悉的人,即便对方伪装得毫无破绽,将自己包裹得再严实,但仅凭对方一个模糊的背影,或暗影下的身形,甚至一个十分微小的,下意识的习惯性行为动作,就能在顷刻间辨认出那个在自己记忆深处,旁人无法替代的模样。
冷恪清怒极反笑,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亲手养大的狗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下这些死不足惜的糟心事。
最终,他的视线移向一旁,书桌的一角摆着一只雕刻着墨竹的花瓶,花瓶里只插着一支花。
是支玫瑰。
但这支玫瑰的色泽有些奇怪,像是上了一层防止腐烂的保鲜剂,以维持着表象的艳丽。
冷恪清嫌恶地睨着半晌,不知在思量什么,片刻后,抬手将花瓶连带玫瑰砸向了桌案对面的书柜。
玻璃哗啦一声碎裂四溅,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玫瑰静躺在不规则碎落的玻璃片中央,其中一片花瓣被玻璃割伤,划出鲜嫩的殷红色,他凝了须臾,浅色瞳孔里这才散去了些许阴云,眼底多了一分暴虐的快感。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冷恪清:“进来。”
虞潇推开门,规矩地立在门边,说:“冷先生。”
冷恪清英挺的眉眼间浮漫出一丝讥诮,他半敛着眸子审视虞潇,道:“站那么远做什么?”
“你不是向来喜欢做些逾矩的事?”
虞潇有些紧张,他直至今日都摸不透冷恪清喜怒无常的性子,只能朝前走了几步,试探地答道:“您找我来,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冷恪清看着对方无辜示弱的神色,只觉得面目可憎,他寒声问道:“4月12日凌晨,你去了哪里?”
虞潇闻言陡然一惊,瞳孔骤然缩紧,他在下定决心除掉冷山之后,便处心积虑地找寻合适的时机,自问那天的行动足够隐蔽,瞒过了‘蚩’所有的下属,没人能告到冷恪清这里,即使被查出蛛丝马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出现纰漏。
他是个孤儿,在地下黑拳场不见天日那几年是他全部的人生履历,这世上估计没人能对他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有深刻印象,更别说是在阴暗无光的工厂里,那么一个包裹严实的身影,就算是他亲生父母来认亲,也认不出他。
不会的,即便是被监控拍到,冷恪清也不可能认得出那个人就是他。
这个人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怎么会确定是他呢。
虞潇想,冷恪清疑心深重,一定只是在怀疑试探他。
他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说:“冷先生,我那天一直在您枫林路的别墅里处理事务,没有离开过。”
“哦?”冷恪清挑眉看着虞潇,说:“你的意思是,你在冷山去建安工厂的前一天夜里,乖乖待在别墅,哪儿都没去?”
虞潇屈起指尖,死死攥着掌心,不敢与冷恪清对视,低声道:“我……”
冷恪清语调彻底冷下来:“我最后问你一次,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TH7炸弹的时间设定,是不是你更改的?”
虞潇心头剧烈一跳,他无法抑制地抬起头怔忪地望着冷恪清,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怎么都说不出话。
“您……”
话音刚出,喉间便涌上一阵腥甜,冷恪清一脚踹中了他的腹部,他没有防备,被突如其来的力量轻易踹倒在地。
这一脚没有收力,甚至比在拳场与人搏命时的对手的力道还要重,虞潇只觉得胃部传来剧痛,五脏六腑都移位般得疼,他在冰凉的地板上蜷缩起身体,一时间无法动弹。
“咳咳……”他虚弱地咳喘了几声,唇边很快溢出血迹,想要爬起来,艰难地用手撑了撑地面,却被冷恪清一把掐住脖颈拎起来,狠狠掼在书柜上。
“我看你是疯了!”冷恪清猝然发怒,厉声道:“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呃啊……”虞潇被掐得无法呼吸,胃部持续的疼痛也让他无力挣扎,他只能看着冷恪清近在咫尺的脸,那人完美俊朗的脸上,写满了对他的厌恶。
而他也只看见了其中的厌恶。
以至于在这个人离开后,连冷山都看不下去,和他说了那些话……
虞潇,你真傻,他三番五次放过你,又怎么会是真的厌恶你呢?
你好好想想,你做的那些事情,换做别人,他会怎么抉择?
就算是我,我想他大概也不会多问一句,而是直接一枪杀了我以绝后患吧?
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觉得,他留你在身边惹下那些祸端,不是对你的纵容呢?
该说你自卑入骨,还是可笑至极?
但可悲的是他在冷恪清身边短暂而又漫长的七年里,从没有拥有过眼前人公之于众的爱意。
他们的爱扭曲而暴烈,伴随着不甘愿俯首称臣的偏执,渗入骨髓,连同血肉一起扎根在对方的心脏,一个拼命在伤害里求得那零星半点的爱,用尽全力卑微祈求,一个却拼命在爱里制造痛楚迫使自己放下爱,不择手段地极尽诋毁。
◇ 第74章 凋零
偌大的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虞潇的呼吸声逐渐微弱,但这次,他却始终没有求饶。
窒息感每一秒都在递增,肺部仿佛被火灼烧,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直到视线模糊,由于视网膜充血,眼前成了一片殷红。
这是唯一一次,他选择了不遗余力地与冷恪清针锋相对。
即使代价是他的命,但如果不能让这个人多看他一眼,他这样的烂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就在虞潇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在冷恪清手里的时候,对方却稍松了力道,让他得以汲取到一丝空气。
“虞潇,你脑子是当初留下后遗症了吗?”冷恪清低沉的嗓音挟着怒意,每一个字都淬着恨铁不成钢的懊恼,唾弃道:“冷山对我来说就是个流着我血脉的容器,你以为你杀了他能得到什么?”
“你到底在犯什么浑?!”冷恪清带着薄茧的指腹惩戒性地重重碾过虞潇唇角的血迹,复而紧贴着他的皮肤一路下滑,摩挲着他的脖颈,凶狠逼问道。
虞潇只觉得自己就连皮下血管都被这人捂热了,疼痛在灼烧感中蔓延开来。
他在听到这几句质问后,眼里闪过迷茫与一丝隐秘的光亮,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点希冀,小心翼翼地揣摩着对方这几句话的意思,他怀揣着最后的祈愿,像个小孩子一样索求对方的认可,他强忍着喉咙撕裂般的疼痛,嘶哑着嗓音道:“在您心里,我比他……重要么?”
这下轮到冷恪清怔住了,他顿了片刻,紧接着荒谬地笑起来,都到了这个时候,虞潇不关心自己的下场,竟是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让人费解,但无论怎样,他都不乐意看见虞潇快活,他骗着虞潇,也骗着自己,眼底的凉薄宛若冰刃,一刀刀割在对方心上,他放开虞潇,抬起对方的下巴,声音残忍而轻佻:“怎么还不长记性呢,嗯?”
“我早就说过,他不重要,但你,更是 一 文 不 值。”
冷恪清修长锋利的眉骨仿若刀刻,让本就薄情的相貌更添冷意,但他说这句话时却并非咬牙切齿,反而是温柔缓慢的,仿佛对虞潇的此番羞辱令他十分愉悦。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乎到了耳鬓厮磨的地步。
心中那点可笑的希冀最终还是被碾碎了。
半晌,虞潇垂下眼睫,乌黑纤长的睫毛鸦翅般扑了两下,遮住了眼尾的殷红,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您说得对,我是疯了。”他仰头望着对方,眼里的那一点光亮早已了无踪迹:“所以您现在是要杀了我吗?”
冷恪清挑眉,轻笑道:“杀了你?”
“杀了你让你死个痛快吗?”他总能被虞潇轻易地激起逆反心理,他松开虞潇,对方踉跄了一下,捂着尤有红痕的脖颈,低咳了两声。
冷恪清只觉得那道鲜红的指印刺眼,便不再去看。
虞潇刚想要说什么,他的余光忽然瞥见脚底的碎玻璃,还有那支干枯的玫瑰。
他不顾对方的威压,径自单膝跪下,将玫瑰捡起来,轻轻拍去花瓣上的玻璃碎屑。
他声音有细微的颤抖和沙哑:“这是我送您的那支玫瑰吗?”
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但他一定要问。
冷恪清忽然心生烦躁,看向一旁,说:“不是,你送我的早扔了。”
虞潇的眼睛在瞬息间蔓延起水雾,泪水就要涌出眼眶,他却倏忽笑了,随即拿起一片碎玻璃朝自己脖颈上划,这个动作快而狠绝,没有丝毫迟疑或手软,当冷恪清抓住他的手时,碎玻璃已经将他的脖颈割出了一道血痕,鲜血很快将玻璃染得鲜红。
冷恪清怒意飙升,咬牙道:“想寻死?”他将虞潇的手骨折到一个近乎扭曲的角度,随着一声骨骼错位的声响,玻璃碎片应声掉落在地上,他贴近虞潇耳侧,道:“做梦。”
虞潇的手腕被生生折断了,他隐忍地轻哼了一声,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被冷恪清挟制着半圈在怀里,无处可逃,失去了最后的抉择权,只能问道:“那您准备怎么处置我。”
冷恪清眸色寒凉:“你毁了这次计划,害我损失惨重,还折了那么多条人命,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
“虞潇,我不杀你,我要让你比死还难受。”
虞潇脸色煞时白了,他心中隐隐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他又抱着最后一丝卑微的侥幸心理,认为冷恪清也许不会对他那样残忍,也许会看在这些年他在白日里为他厮杀卖命,又尽职尽责地在夜里充当对方泄欲对象的份上垂怜他几分。
但他想错了,冷恪清是个没有慈悲心的人,他从不怜悯任何人,也从来不会对他有丝毫怜惜,不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
他听见冷恪清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犹如恶魔的裁决:“你知道的,我折磨人的手段有多少,这些年你跟着我,应该没白学吧。”
冷恪清玩弄猎物般屈起指尖摩挲着虞潇的脸颊,问询道:“这样,你挑好不好?”
*
幽暗的地下室里,红色水晶灯影的微光像一簇明灭的鬼火,映照在隔音墙满目的刑具上,黑色的大理石地板泛出微弱而诡谲的光晕。
虞潇跪在地上,双手被锁链分别吊捆在刑架两侧,他右手的手骨是断的,却被迫抬高,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垂软下来。脖颈上缠着一圈纱布,渗着殷红的血迹。
他垂着头,脸色苍白,神情恹恹地盯着地面上的光影,目光几乎没有聚焦,每喘息一次,便牵动胃部与手腕的伤,疼痛蔓延,他极力压抑着喘息,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冷恪清坐在对面的黑色沙发上,审视着眼前这个强忍着痛楚,却不愿在他面前露出分毫难堪的下属。
这人身手算得上绝佳,但身子骨却清瘦,看不出是个常年打斗的体格,受了伤又被这么吊捆着,也没有挣扎的意志,更显得孱弱可怜,精致阴柔的眉目下,挺翘的鼻梁上涔着汗珠,右手腕骨在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明明已经疼得钻心,却还在抑制着喘息的音量,生怕被自己听了去。
那张俊俏的脸上掺杂着的委屈和绝望,反而激起了冷恪清强烈的凌虐欲。
真有意思,他想,但凡这个玩具听话一点,他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他慢条斯理地起身,随手取下墙上的一根马鞭,来到虞潇身边,用鞭梢抬起对方的下巴,目光里尽是轻挑与掠夺,居高临下道:“真漂亮啊虞潇,不得不说,你确实生了一张讨我喜欢的脸。”
虞潇意外地没有顺从冷恪清,他侧过脸,躲开了鞭梢,清晰锋利的下颌线条紧紧绷着,透出一股虚弱而又负隅顽抗的狠劲。
冷恪清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尾,并不介意这个被牢牢禁锢住的玩物偶尔展现出逆反心理,他转而低语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冷山死?”
◇ 第75章 星河
冷恪清柔声责怪道:“你看,闹成现在这样,多不好收场。”
虞潇静默了片刻,轻声说:“您对他,比对我好。”
真的是这样吗,他其实也不确定,但冷山身上流着冷恪清的血,光凭这一点,就让他嫉妒的发疯。
冷恪清听见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反驳,并且是有理有据地反驳。
他下意识就想骂虞潇愚蠢,但他怎么可能向一个犯下弥天大错的下属辩驳呢?
太掉价了,他冷恪清这辈子都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你既然知道,就应该预料到你做的事情暴露之后,会是什么下场。”他掐着虞潇的双颊,道:“白养你这么久,怪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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