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从面板里掏出了厚得像块儿板砖的《戏曲大全》。
“你有这东西,也不早说。”淮南月瞥她一眼。
“嗐,这不是不想抢寒某人风头么。”秦问川“啧”了一声,“积分按贡献值分配呢,我谦让一下。”
秦问川有一把好嗓子。
她的声音本就带点颗粒感,唱起戏来的时候,那点子颗粒感反而被淡化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风尘气。
就好像车轮滚滚而来又急驰而去,顺走了一地难以明辨的纷扰与是非。
这和被系统控制着开唱时给人的感觉又不同。那时候的嗓音很精致但又很刻意,这会儿倒是粗糙随性了许多,于是里头无关风月的情感便被凸显出来。
听得淮南月恍惚了一瞬。
将她飘飞的思绪拉回的是平铺直叙的电子音——
【恭喜,任务完成】
【积分+10000】
【任务完成奖励:获得一条线索。线索已传送至贡献值最多的玩家身上】
由于任务末尾的这么一嗓子,贡献值最多的成了秦问川。
“啥线索?”寒辜等不及,伸手去掏秦问川的衣兜。
然而那张纸条早已变戏法似的来到了秦问川的指尖。她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修长而白瘦的手指被廊上的灯映得轮廓分明。
“你看看?”她笑起来了,把纸条往淮南月跟前一递。
淮南月顿了一下,将右手从衣兜里拿出来。
寒辜翻秦问川衣兜的动作一停,莫名有种被某道无形的屏障隔开的感觉。她思索一阵,把这归结于“你说的都队”和“Pysual”的“种族隔离”,于是拱拱秦问川的肩,“哟”道:“什么都先紧着你队员啊。我现在转会来得及么?”
“你这话要是让你会员听到了,她们得哭死。”秦问川抓着肩膀活动片刻,转头冲淮南月wink了一下,“纸条上写了啥?”
纸条上只写着一个方位——
西北。
西北?
是院子西北的那间房么?
她们此刻正大剌剌站在院子正中。进之前任务前那淅淅沥沥的酸雨已经停了,四面悄无人声。
那八个脚尖长反的姑娘也不知去了哪儿,房间里的灯全都是暗着的,只有西北角厢房的窗户微微透着光。
寒辜抬脚就要往西北走,衣服却忽然被淮南月攥住。
秦问川的声音接着响起:“方位是反的。别去那儿。”
寒辜抬起的脚落下了,抓了一把头发,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向二人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说……”
“嗯?”
“我之前做支线任务的时候,扮演迷路的龄官。”寒辜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那个时候我身后追了一群观众,我好容易把它们全都搞死了,于是前边终于出现了出口。我正准备走出长廊,嘿,您猜怎么着?”
秦问川捧哏:“怎么着呢?”
“……我用了有色眼镜,发现长廊外竟然是一片荒坟!”
“这么说来,什么都是反的。”秦问川若有所思地说,“方位是反的,情绪是反的,景致也是反的。”
“被你这么一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ῳ*Ɩ ”寒辜搓搓胳膊,缓缓道,“假如什么都是反的话,那么……生死会不会也是反的?”
秦问川和淮南月对视一眼,俩人同时开口:“那八个鬼其实是活人?”
-
“请玩家注意,别跟去滴翠亭。”
这十一字俩标点大剌剌摊在字条上,吓了爱丽丝一跳:“不能往前跟?”
芙兰“嘶嘶”吐蛇信子,爱丽丝侧着脑袋听了一阵,点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要相信线索,就不上前了。”
俩人顿住脚,后头的玩家却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不走啦?”一个姑娘问。
“最好别去。”香菜冰激凌回答。
大伙儿都知道爱丽丝是有点玄乎在身上的,况且高级副本里总是小心些为好,于是都没朝前走。
他们站在距离滴翠亭十几米处的小径上,沉默地注视着往亭子摇摇行去的长队。
大家原以为亭子会发生什么异变,然而没有。戏子们在里头的木椅上坐下,开始说说笑笑地聊起了天。
声音叽叽喳喳,吵得跟菜市场似的,就好像里头根本不止十二人。
“她们在聊什么?”爱丽丝问。
香菜冰激凌侧耳听了一阵,摇摇头:“没听清。”
所有人屏气凝神地站在石砖上,等着戏子们的下一步动作,可是姑娘们却半天没有其他动静。
人堆里有玩家开始躁动了。
“不管了,我过去看看,你们别拦我。”一男的粗声粗气地开口,“我实在呆不住了。你们要等就等着吧,一群胆小鬼。”
爱丽丝“哟”了一声:“你说话真难听。没人拦你,想去就去。”
那男的一声轻哼,扭过头,踩着石砖,一步步往亭边走去了。
他对爱丽丝其实有些怨怼。
众所周知,收益一向与风险并存。然而有个爱丽丝在队伍里,他们一路上都顺利得很,没碰上什么支线任务,自然也没有积分可拿。
他一直很瞧不起爱丽丝——凭什么呢,大家拼死拼活做任务,这人却靠运气赚得盆满钵满,其他人还总把她的话奉为真理。
呵,走着瞧吧,爱丽丝这种没脑子没实力的人总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
亭子里一定有支线任务,自己到时候肯定能拿到不少积分。
至于香菜冰激凌说的最好别去……
自己手握那么多道具,就算前边有危险,还真能死那儿?
其他玩家就是太胆小,一点点风吹草动就给他们吓得不行。
亭子就在眼前,只消一步,他就能迈进去——
然而他却没能踏出这最后一步。
四面霎时狂风大作,不知何处飘来的呜咽声响得几乎令人耳鸣!亭子里坐着的十二戏子齐刷刷朝他看去,她们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唇角的弧度整齐划一。
她们站起身,似乎即将朝自己走来……
男人赶紧从面板里掏出定身道具,不要钱似的往前边砸。
十二戏子确实被定住了,耳边的呜咽声却没停。呜咽声越来越近,恍惚间,男人似乎看到一张张见所未见的脸浮在半空中,围着他一圈圈转悠,飘忽不定。
他脑内警铃大作,想给亭子外头的人打手势求救,却已经来不及了——
亭子外头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身子被撕扯成碎块,继而在狂风中一点点化为粉末。
最终消失殆尽。
而香菜冰激凌也终于把一切不合理之处全部串联起来了——
为什么之前的小丫头指西说东;为什么十二戏子明明不是鬼,姿势却时常整齐划一;为什么明明十二戏子住在梨香院,大观园院墙上的灯笼和正中的大榕树却组成了“困”字;为什么戏子明明只有十二人,却能在亭子里聊出菜市场的效果。
原来一切都是反的。
方位是反的;十二戏子不是人;那“困”也不是困。
“困”的反义词是什么?
是“开”。
大观园门洞大开,所有东西都能进来。包括已经变成鬼的十二戏子,也包括……其他不干不净的东西。
所有鬼魂齐聚滴翠亭。
这是一场阴间派对。
第58章 藕官、菂官、蕊官
虽说西北亮着的那间房可能是陷阱, 但出于谨慎考虑,淮南月一行三人还是去房间门口瞄了一眼。
屋子的门虚掩着,里头飘出嘈嘈的人声。窗纸上人影幢幢, 忙忙碌碌地晃来晃去,似乎热闹得很。
“几个影子?”秦问川问。
淮南月瞟了几眼, 说:“七个。”
“那还剩一个。”秦问川指着东南角的屋子说,“估计在那儿。”
寒辜并没有经历之前八个戏子那“猜猜我是谁”的任务,此刻有点茫然。她推了一把墨镜,道:“你俩在这儿打哑谜呢,什么七个一个的?”
“先前你不在的时候, 我们碰到了后来留在大观园里当丫鬟的那八个戏子。”秦问川解释说, “其中俩还假扮你来着。”
“哦, 这事儿你之前提过一嘴, 我有印象了。”寒辜点点头, 往门口又凑近了点。
她试图隔着门缝往里看, 然而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于是又情不自禁地凑近了一些。
“看不清—往前凑”的过程重复了三四回,寒辜仍然准备继续挪,却被秦问川拦了一把。
“做什么?”寒辜问。
秦问川没第一时间回答, 而是把微卷的长发挽到左侧, 在面板里掏了掏, 掏出一个仿生娃娃。
仿生娃娃(B级):拥有活人的气息,必要时可以滥竽充数地冒充玩家。
仿生娃娃被她快准狠地丢过门缝, 里头嘈嘈的人声忽然一停。
四周悄无人声。
然而这令人发慌的寂静只有一瞬。
用不了片刻, 里头又窸窸窣窣地重新热闹起来, 众人叽叽喳喳说着话,氛围和先前别无二致。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甚至于你在这闹人的嘈杂声里会恍然生出一种错觉——
是不是自己太草木皆兵了?那片刻的寂静真的存在吗?
……
寒辜把墨镜推上头顶, 抱着胳膊“嘶”了一声,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难不成……系统根本没有和她们打反逻辑,纸条上写着西北,还真就是西北?
她往前猫了两小步,打算伸手拽房门,卫衣的帽子忽然被秦问川扯了一下。
那人薄薄的眼皮半垂,一只手抓着不甚厚实的布料,另一只手上下划拉着剩余两人并看不见的面板。
“咋了?”寒辜转过脑袋。
“仿生娃娃死了。”秦问川抬起头,话对着寒辜说,眼睛却看向淮南月,“B级道具数少了一个。”
寒辜:!!!
她蹭地往后弹开,看向门板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一瞬间的安静太短暂了,压根让人来不及反应。倘或贸贸然闯进房间,此刻碰上麻烦的估计就成了自己了。
虽然没那么容易死,但也会浪费一大堆道具。
寒辜不禁有些后怕。
“看来咱之前的判断没错。”她搓了两下胳膊,往东南方向努努嘴,“走,去那边瞧瞧。”
-
东南角的厢房很小,上头扒着大片的藤蔓,捉迷藏似的隐在枇杷叶后,咋一看很容易把它漏过去。
里头一片漆黑。
秦问川先是掏出了个手电筒,思忖片刻后又把它放了回去,换成了一支红蜡烛。
“用蜡烛照明干嘛?”寒辜问。
“应景。”秦问川煞有介事地说。
寒辜、淮南月:……
秦问川推开门,跟炕上坐着的姑娘打了个照面。
她随即慢走两步,和淮南月肩并肩,附在她耳畔道:“藕官。”
三人走进来的动静虽不算重,但也不轻。谁知藕官跟没看到她俩似的,自顾自盘腿坐着,埋头理着手里的丝线。
她慢条斯理地把缠到一块儿的红绿丝线分开,接着又慢条斯理地把它们搓到了一块儿,继而继续慢条斯理地把它们分开……
就这么周而复始地做着无用功。
秦问川挑了一下眉,大大咧咧蹿到炕边,伸手在藕官眼前挥了挥。
“……”
藕官好像瞎了。
“她看不到我们?”寒辜问。
“目前看来,应该是的。”秦问川点点头,正准备评价两句,3D环绕的电子音忽然响了起来——
【触发支线任务:选择剧本支线,帮助藕官达成最终结局】
【在本次任务中,每到达一个剧情点时,会有三条支线可供选择。玩家可以选定其中一条,而后静待剧情发展。本次任务共有十个剧情点。】
【请注意,支线的选择没有对错之分,但选择过于离谱可能会导致剧情的发展不可控。请谨慎选择】
【任务成功奖励:无】
【任务失败惩罚:无】
【任务积分:共计80000,按贡献值分配】
话音落下,周遭的景致蓦地发生了变化。她们此刻正位于大观园的某座亭内,头顶阳光正好,水面波光粼粼,湖畔的垂柳枝繁叶茂,偶有柳叶飘落,引出几圈轻轻巧巧的瀫纹。
还未等三位适应突如而来的亮光,电子音再度发了话——
【藕官正独坐在亭子里,捏着柳条戏水。一瞥眼看见湖面的鸳鸯,正想回房拿些吃食来喂,忽听后头一阵脚步响。她回过头,发现来者是——】
【A、蕊官;B、菂官;C:芳官】
寒辜眨眨眼,“哇哦”了一声:“选择前女友、现女友和闺蜜?这么刺激的吗?”
藕官在戏班子里头扮小生,菂官扮小旦。俩人戏台子上演情侣,谁知假戏真做,彼此都有了情。
却不想,菂官一病死了。
藕官悲痛不已,每逢节日便烧纸祭奠。后来蕊官补了菂官的空儿,藕官同她仍旧挺恩爱。
别人问她,移情别恋了?她便说,一来要莫忘旧情,二来也要顾及生者的情绪。续弦是常情,倒令故人心安。
芳官同三人交情都不错,藕官烧纸的事儿只有蕊官同芳官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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