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他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殿内一时安静了。
良久,谈萧默才抬手捏了捏眉心,“若是联姻,他们会将周家珍宝和秘境图纸分给我们,还会为派中弟子日后的委托增添助力。”
——和前世是一样的条件。
但是……
他想起了前世宣病的离开,想起宣病在月下饮酒,想起宣病红了的眼睛。
“我不会同意。”师无治缓缓吐出这句话,神色坚定。
谈萧默便换了个方向,叹息:“师弟,你有想过宣病如果知道自己的师尊对他怀的是这种心思,他会怎么想你吗?”
打蛇打七寸。
师无治果然一僵。
“你比他年岁大那么多,他怎么会接受你?他年纪还小,你目前不清楚他的性格,你们以后必然会有摩擦——届时又该如何?你会后悔没有娶对你百依百顺的周挽尘么?”
师无治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忍无可忍:“怎么就年纪大了?!你忘了我的身体是停留在二十七岁的状态么?单就这样看来,我和宣病年纪相差并不大。”
“可外人不会这么想,”谈萧默继续说,“你也别忘了自己到底树了多少敌人,他们伤害不了你,难道还拿捏不了一个能力不强的宣病么?”
师无治却只是说:“我会保护好他,庇佑他成长。”
好说歹说都不听,谈萧默简直恨铁不成钢,“那你又是为何会看上他?因为相貌?周挽尘比那小子好看多了吧?!你莫不是嫌周挽尘老?他也才五十多岁,你别忘了你自己都三百多岁了!”
师无治不说话。
他觉得他师兄在说他老黄瓜刷绿漆。
“罢了,”谈萧默深呼吸一口气,“到时你们之间磨合不了,自己会分开的……我不做这个恶人了,你回去吧,切记,要保全凌霜派名声,藏好你的心思。”
师无治还是不说话,眉头却皱得更狠了。
怎么总是有人和他说他们无法长久。
前世也有很多人如此说——当然,后来那些人都被师无治给杀了。
谈萧默想了想,又意味深长的警告:“凤来派有个师尊囚禁了弟子,后来弟子将她告上了戒律庭,两人声名尽毁。”
师无治眯起眼睛,“两人都毁了?为何?”
按理来说不应该只有师父的名声吗?
谈萧默却不说话了,朝他摆手,“师弟,我相信你有分寸。”
*
初秋的天黑得比夏天快,空中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入夜时分。
灵药的效果很好,宣病已经能自由的走了,只是被鞭子抽到的地方还在隐隐的疼。
他不太想回上莲殿,就没有用传送术法,只是磨磨蹭蹭的被宫观棋架着走。
一磨蹭,就磨蹭到了戌时三刻。
“终于到了……”宫观棋一手架着他,一手圈着他的腰,看了眼上莲殿三个大字,又问,“你房间在哪儿?我还没来过你这呢。”
宣病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左边。
宫观棋无奈的架着他继续走,还有点不解,“你怎么走得这么慢?是伤口疼吗?”
宣病有苦说不出,喉咙里发出像小兽似的声音:“呜……我不想回这里,我还想和你睡一起。”
他虽然比宫观棋大一岁,可长得小,有时候行事又幼稚,因此这一连串动作下来,宫观棋都忍不住心软了,哄道,“没事的,明天乞巧我们还能在一处!别伤心了啊。”
不哄还好,一哄,宣病心头莫名涌上一股委屈,嘴撅得能挂茶壶,刚想说“师无治在的话不一定能”时,两人却撞上了什么——
雪莲清香扑面而来,宣病僵了僵,已经知道他们撞到的是谁了。
“回来了?”
师无治穿了一身墨绿长袍,长发简单的披在脑后,神情却如冬日冰雪。
“啊,尊上!”宫观棋下意识的说话,“拜见尊上!”
“免礼。”师无治淡淡的说,目光却落到了宫观棋扶着宣病的腰的那只手上。
他眯起眼睛,伸出手将宣病拽了过来,自己扶着。
“退下吧。多谢你了。”
宫观棋连忙说,“不用不用……但是,尊上,你好像碰到宣病背上的伤口了。”
师无治一怔,低头一看。
宣病被他揽在怀里,脸色却有点白,眼睛也不知道垂着在看什么。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他的小宣之前好像没有这么安静。
“本座知道了,你回去吧。”师无治再度开口,声音像透着冰碴。
宫观棋忙不迭的跑了。
他一离开,宣病就感觉自己身上被师无治碰到的地方都好像在发烫。
“伤得很严重?”师无治的声音倏然从头顶上传来。
他比宣病高很多,宣病站直了也才刚到他的锁骨。
“没有,”宣病干巴巴的说,还挣扎了一下,“师尊,放开我……真、真碰到伤口了。”
或许是心里真委屈,宣病声音有点软。
再加上他脸上还贴着敷药的纱布,看起来越发可怜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师无治呼吸一顿,却没有松手,而是回想了一下宫观棋刚才扶的地方,转而直接揽住了宣病的腰——
“!!!”
宣病愕然抬眸,又躲了一下,可那只手却像牢牢的生在了他的腰上。
腰部是他很敏感的地方,宣病不受控制的软了腰,整个人都好像烫了起来。
“师尊,你,你还是放开我吧,我可以自己走。”他声音很小的说,“我太重了。”
嘴上是这么说,他脑海里却又一次闪过了周挽尘的脸。
……说不定前世,师无治也是这么抱周挽尘的。
师无治眯起眼睛,垂眸,看到了宣病通红的耳尖。
某种原本被压下的疑心在这一刻又一次占据心扉,师无治蹙眉,想到了那个九巫咒。
那东西……宣病不该这么早知道。
除非他也重生了。
如果真是这样……
“无碍,这点力气,为师还是有的。”师无治又问,“你伤口在哪些地方?”
这是非扶不可了。
宣病抬眸,如同小鹿一样的眼睛眨了眨,“就是背上被打了几鞭,小腿上也有点,不过其实也没那么严重,还是我自己走吧……”
这样搂着腰真的很不自在啊!
谁家师尊这样搂徒弟的腰?!
“膝盖没有吧?”师无治突然问。
宣病本能的摇头,紧接着骤然的失重感传来,膝弯下多了一只手,腰上的手也变得有力起来——
师无治居然把他抱起来了!
宣病低下头,耳尖的红蔓延到了脸上,雪莲的气息包裹住了他,好像要把他和师无治融为一体。
“师尊!”宣病都不敢抬头,磕磕巴巴的:“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要不,要不就用术法传送……”
师无治却已经抱着他开始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宣病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这么长过,偏偏他又不敢正视师无治的眼睛,也不敢动。
……师无治真的会这样抱普通的弟子吗?
他记得只有在魔宫里的时候,师无治才会这么抱他。
如果路远一点的话,还会时不时低头,凑下来问他冷不冷。
宣病有点恍惚,刻在灵魂中下意识的反应让他抬了抬手,揽上师无治的脖颈——
师无治几不可见的顿了顿,手指上爆出了一点青筋,显然在忍耐什么。
第19章 抹药
两日没睡过的床冷冰冰的,宣病被放上去的时候,脸色终于没那么烫了。
但他的伤口在背上,躺是躺不了的,只能趴着。
师无治坐在榻边,忽然问:“那伤药一天两次,你抹药了吗?”
宣病:“……”
他突然觉得身下不是床榻,而是火炉。
烫得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抹了。”宣病羞耻的说。
师无治眯起眼睛,“是白天抹了一次吧?晚上睡前的谁给你抹的?”
“……”宣病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师无治的眼神十分正直。
难道是我以为错了?
“晚上的这次没抹。”宣病只能承认。
师无治手指蜷了下,“那还不脱?”
宣病耳朵又红了,“师尊,我觉得好很多了,晚上不用抹也可以。”
……他才不要让师无治碰他!
那可能是摸过周挽尘的脏手!!哼!
“哦?”师无治淡淡的一声,声音却带着股压迫感。
奈何宣病这次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坚决拒绝,“真不用了。”
师无治垂眸,“好。”
他想了想,抬起手,摸了下宣病的额头,声音也温柔了一点:“今天你很厉害。”
宣病一怔,随即便被他这语气哄得把头埋进枕头里。
他发现自己真的受不了师无治这种语气。
前世也是,现在也是。
“……很厉害吗?”宣病红着耳朵,“可是我也受伤了,如果是师尊的话,肯定不会受伤的吧。”
师无治依旧摸着他的头,闻言一顿,“进步和痛苦一样,是不能拿来和别人比较的。你知道自己进步就好了,否则比得多了,会有心魔。”
宣病一怔。
“每个人的生活环境和经历都不一样,”师无治难得的在他面前说了这么多话,“也没有比较的必要。况且,若非要比,你想想别人用那么多药都不一定在这么小的年纪金丹,你却到了,这很厉害,值得我夸奖。”
“……噢。”宣病应了一声,咬了咬唇,“师尊……”
“嗯?”师无治有求必应。
宣病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歪头看他,“这两天我在上莲殿,总遇到一位叫周挽尘的公子……那是谁啊?”
师无治一顿,想起前两次周挽尘死皮赖脸的过来,又联想到这两日宣病的奇怪,心下顿时了然。
原来是吃醋了吗?
宣病真的也重生了?
又或者,宣病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一直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抱有那种心思?
师无治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揉了一把宣病的脑袋,“下一次我在殿上会设禁制,你若不喜欢,我不会让他进来了。”
这话听起来很怪,搞得像他告状似的。
宣病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好奇他来做什么。”
师无治不想让他再莫名其妙的生闷气,便说了实话:“周家想和我联姻,但我不喜欢周挽尘,便拒绝了。”
“!”宣病一惊,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师无治说,他不喜欢周挽尘。
前世他可没在自己面前说过周挽尘的事。
那也许他就不是重生的?毕竟,上辈子师无治对周挽尘挺好的……
在最后那一剑之前,他对周挽尘说得上是很不错的。
宣病记得有一次周挽尘在外惹祸,说了师无治的名字,师无治便去帮他处理了。
如果换做是我惹祸,师无治肯定不会去。
只有那个走火入魔的师无治才会那么宠我……
宣病闷闷的想,嘴上却鬼使神差的问:“那,那师尊喜欢谁?”
这一连串的问题和郁闷的小表情、再加上最开始拜师时他想逃跑的动作,已经让师无治心头确定了一件事——
宣病也重生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师无治努力压下了心中激荡的情绪。
他眯起眼睛,“不和你说。”
原本师无治想说自己喜欢乖一点的,但若宣病真是重生的,为了符合自己的喜好,下意识的‘乖’,那可就不好了。
他喜欢本来的宣病,而不是伪装出来的宣病。
他知道,宣病其实可会演了。
就像上辈子他和周挽尘成婚的时候,宣病表面上什么也没有,还笑嘻嘻祝他新婚快乐,结果当夜默不作声的就下了山。
还喝个烂醉。
这一次,他想了解宣病更多的‘另一面’。
然而宣病闻言却眯起眼睛,竟然下意识质问了一句:“师尊这意思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吗?是谁?男的女的?”
师无治不说话,金色的眼睛却看着他。
窗外的明月高不可攀,他的月却懵懂又柔软。
他不说话的时候是有点骇人的,宣病立刻闭嘴,把头重新埋入枕头。
“是我多嘴了……”宣病蔫蔫的,心里某种奇异的念头冲上了脑海,他动了动唇,忽然说,“师尊,我……觉得背上伤口有点疼。”
师无治一顿,眯起眼睛。
这是让他帮他脱衣服吗?
“帮我擦点药吧。”宣病继续红着耳朵说。
师无治心间一动,站了起来,“药呢?”
下一刻,储物玉佩里有一道光闪过,一个瓷瓶落到了师无治面前。
在宣病旁边。
师无治扫了一眼他,“那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师父帮你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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