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脚从背上移到她的脑袋,时雨的脸被碾到土里,嘴里弥漫起血腥味。
“起来!”时雨被抓着头发拽起来。
腿疼得站不住,视线也没泪水模糊,时雨像只濒死的小白兔一样,被拎着朝山里走去。
被扔进白雾之前,她都还在拼命挣扎,试图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可惜,命运从来不站在她这边。
胖男孩自己也害怕,所以在把时雨推进去之后,立刻撒腿跑了。
时雨的腿血流不止,她趴在地上半天才稍微有些力气,费力地爬起来之后,唯一的想法是从这里出去。
可回头看去,哪还有来时的小路,周围的白雾越来越浓,奇怪的气味熏得她有些恍神。
时雨按照记忆往外走,却始终被雾气裹着,无论走到哪里面前都是参天大树和比她还高的草木,直到最后一点力气耗尽,她才昏沉地靠在一块石头上滑下去。
光线彻底暗下来,雾气也随之变成了黑色,听到窸窣声,时雨猛然惊醒。
睡着了吗?什么时候睡着的?
环顾四周,除了她待着的地方有昏暗的光,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越往远处看越幽沉,一片死寂中时雨终于崩溃了。
父母不详,从记事起就到处流浪,为了活命只能靠好心人接济,或者偷点残羹剩菜吃。
已经很小心翼翼了,还有遭受别人的白眼和殴打,这样活着实在太累了。
来到这个村子时间不长,她一次东西都没偷过,那些鸡分明是他们自己偷着烤了,却要赖在她身上。
人怎么可以坏到这个地步?
冷风拂过,时雨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擦掉脸上的泪水,从怀里拿出那只烧鸡,打开油纸撕下一只鸡腿,大口吃起来。
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然后跟阎王说下辈子不做人了。
风越来越大,吹得周围草木疯狂晃动,沉寂了一整个白天的树叶,也沙沙响了起来。
后背发冷,就像被什么东西盯着,时雨转头看去,咀嚼的动作骤然停下,眼睛惊恐地瞪大。
那绿幽幽的是什么?
不止一处,周围到处都是,她好像被怪物包围了。
“好香的味道,肯定很好吃。”
“我也想吃,呲溜。”
“我先看到的,都被跟我争!”
“……”
一道道幽远沙哑的声音传来,时雨吓得全身僵硬,嘴里的鸡腿都没了味道。
她强行把那一口咽下去,噎得脖子伸出去二里地。
“各位说的肯定是我手里的鸡对吧?我把它放在这里孝敬你们。”
伤痕累累的小女孩抖着双手,虔诚地把少了一条腿的烧鸡放到石头上,还双手合十拜了拜。
过后她扶着石头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唯一没有绿眼睛注视的地方走去。
可以悄无声息地死,但不能被妖怪吃掉,不然太痛苦了。时雨发现,真的到了死亡边缘,自己还是害怕的。
她竭尽全力逃跑,却因为腿上的伤,走得很是缓慢。这点除了她自己不知道,盯着她的所有东西都知道。
“诶,怎么走了?小东西,乖乖到我嘴里来。”
“那就一人一半,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就你们俩一人一半了?我同意了吗?”
声音并不大,但在这林子里却能传很远,细碎空幽,就像在她耳边说一样,时雨心急之下被石头绊倒,重重跌在地上,手腕传来“咔嚓”一声。
剧痛传来,时雨不仅痛呼出声,眼泪也涌了上来。
“别跑了小乖乖,我会让你没有痛苦地死去。”
时雨用另一只手翻了个身,躺在地上看着被密林遮住的上空,眼泪顺着眼尾流进鬓发,浑身发冷颤抖。
“真的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
不断靠近的绿幽幽的眼睛停下,面面相觑,怎么回事,难道能听到它们说话?
时雨没在流泪,脸上的泪痕被风干之后,皮肤有点紧巴巴的,嘴巴都有些张不开。
“真的会让我没有痛苦地死去吗?”
这下杂鬼们确定了,这破破烂烂的小女孩是真的能听到它们说话。
一双绿眼睛飘到她面前,说:“真的,我可以直接把你生吞下去,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乍然看到这种诡异场景,时雨还是害怕的,但她已经精疲力尽,实在折腾不动了。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说:“我能相信你吗?”
“瞧你这话说的,我生前就是做生意的,童叟无欺。”那双眼睛围着她转圈圈。
时雨舒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好,我相信你,你吞吧。”
“好!诶?啊!!!”绿眼睛兴奋的声音拖长,后面似乎充满了惊恐。
时雨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但眼皮跟灌了铅似的,怎么都睁不开,恍惚中眼睛上一暖,一个柔软的东西覆了上来。
好温暖,就像沐浴在阳光下,身上暖暖的。
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接着一张美得无可挑剔的脸闪过,晃得她头脑更加昏沉,只能发出一声痴笑。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早知道能看到仙女,她就不会苟延残喘那么久了。
那个怪东西说得没错,真的一点都不疼,还柔软炙热,就像躺在靠近太阳的云朵上一样。
只是怎么一颠一颠的,脸上还偶尔有东西掠过,掻的肌肤痒痒的……
不太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时雨说不上来,她本来就没什么见识,今天的所见所闻都超出了她的认知,脑袋空空没有任何想法。
当下仅有的念头是,只要能没有痛苦地死去就好。
一阵风吹过,鼻间传来清淡的花香,时雨看到了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黑色长发飘到她脸上,轻轻扫过,那股香味便随风而散。
“你是来接我去阴曹地府的仙子吗?”
清越似银铃般的笑声漾开,在时雨期待的目光中,仙子的头慢慢转了过来。
时雨猛然坐起来,大口喘气,等逐渐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身处在陌生的环境。
柔软的穿和云被,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还隐约散发香气的小屋,以及窗前云雾缭绕的竹林和一眼望不到头的花田,让她的脑袋一懵又一懵。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一点都不痛,应该是死透了。
“阴曹地府是这样的吗?”时雨低喃。
不仅无痛死亡,还到了一个堪称仙境的地方,怎么不是赚到了呢?
“吱呀”一声,竹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人款步而来,身上似带着霜雪,让屋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时雨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说不出一句来,这张脸比她梦里的更精致昳丽,如仙子临尘,又如妖孽动人。
“你可愿成为我的徒弟?”
第89章 师尊的掌心宠
眼前的仙子实在太好看了,有种不似凡尘会有的虚幻感,可她周身的冷意传来,清淡的香味又好像是真实的。
时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又悄悄掐了自己一下,这下疼了。
以为还在做梦,拧得太狠了,痛得飙泪,仙子看了微微蹙眉,道:“若你不愿,便罢了。”
说完她转身欲走,时雨一个飞扑拽住她的裙摆,自己也摔到了地上。骨头跟散架了一样,浑身哪哪都疼,但手中抓住了未来。
“愿意愿意!一万个愿意!仙子,收了我吧!”她说得很急切,话音一落就剧烈咳嗽起来。
扶吟侧目看着她脏兮兮的小手,眉头皱得更深,“你先把手松开。”
流光溢彩的裙摆跟黑乎乎的手形成鲜明对比,时雨连忙把手收回来,红着脸说:“对、对不起,把您的裙子弄脏了。”
扶吟抬手一会裙摆上黑色的手印就没了,她重新转头看着地上的小孩,漆黑瞳仁里闪过一丝失望。
时雨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她知道仙子正在打量自己,所以心里十分忐忑。
她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优点,只能老实地等待宣判。无论仙子是否收她为徒,至少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这么一想,她忽然忆起昨晚的那个梦,当时是仙子把她背回来的吗?
脸有点痒,她刚要伸手挠,头顶就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资质平庸,但心性尚可,勤加修炼说不定能突破桎梏,踏入修真行列。”
时雨听得一知半解,她仰头望向仙子,对方漆黑的眼瞳古井无波,毫无温度。
“此剑赠与你,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唯一的徒弟。”
时雨呆呆地重复:“唯一?”
巨大的惊喜袭来,她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扶吟看着她呆头呆脑的样子,心想自己可能找错了人,就这种毫无天赋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她想要的人?
但既然把人带回来了,也不能再赶下山去,便让她在苍梧山修炼,等年岁大一些再放下山吧。
见时雨还懵着,她的声音冷了两分,“不想要吗?”
“……想要!”时雨连忙用双手接过她手里的剑,寒光凛凛的仙剑到了她手里,变成了黯淡无光的普通铁剑。
时雨疑惑又紧张地看仙子,生怕是自己有什么问题,才会出这种事。
“此剑乃寒铁打造,随着修为升高威力也会大增,以你现在的实力,它只能当个不好看的摆设。”
这句时雨听懂了,仙子这是在点她呢,她拿着剑虔诚地磕头,额头撞到地上,发出“邦”的一声闷响。
“您放心,弟子以后一定会好好修炼。”
扶吟不想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淡淡地“嗯”了一声,抬步往屋外走。
随便找个弟子教她吧,本来新入门的弟子也轮不到她教导,这个又格外愚钝,说好听点是修炼,说难听点就是混岁数。
没走两步,身后的小鬼又叫住了她。
“仙子。”时雨充满希冀地开口,在扶吟看过来后,眼睛更加晶亮,“那弟子该如何修炼呢?”
她也不想麻烦仙子,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下手。
从小到大都在为生计发愁,仙人只存在于传说中,她微末的见识不足以让她能快速领悟并入门。
小孩面黄肌瘦,脸上还带着青紫的伤口,高耸的颧骨更显得眼窝深陷,但那双杏眼澄澈清亮,给人一种别样的鲜活感。
不知怎的,扶吟心里的烦躁消减了几分。
“眼下这里只你我二人,待会儿你先去屋后的灵泉沐浴,申时我带你去见各位师伯和同门。”
时雨使劲点头,目送仙子出去。
走到门口,扶吟顿住脚步,说:“往后要叫我师父。”
“是,仙……师父!”
扶吟莲步轻移,出了门就不见了,只有几片花瓣从半空飘落下来。
时雨惊得双目圆睁眼,好半天才抱着铁剑说:“我一定要努力修炼,以后像师父一样厉害!”
这方院子很大,院墙是大片花草,竹林绵延数百里,两侧是高耸的山峰,一侧是高逾百丈的瀑布接溪流,另一侧是一条往下延伸的小路,路旁开着颜色各异,半人高的鲜花。
时雨一种都不认识,但她觉得能种在这里,肯定是很名贵的品种,走路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花花草草。
灵泉是引了瀑布的水,但又不像普通的水,因为上面浮着淡淡的光,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亵渎的感觉。
“真的可以进去洗澡吗?”时雨看了看脏兮兮的自己,有些踌躇。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明媚而不灼热,远处的山上传来鸟兽鸣叫,静谧中透着生气,让时雨不安的心静下来。
她在泉水旁边站了好半天,才下定决心进去沐浴。
不同于她想象中的温暖,泉水刺骨冰寒,只伸进去了一只脚,就冷得她受不了。
“嘶——”
时雨抖着把脚收回来,等那股难受劲过去了,再把脚伸进去,就这样反复试探之后,她终于稍微适应了这个温度。
不能这样啊,要是连洗个澡都畏畏缩缩的话,师父该不喜欢她了。
这样想着,她眼一闭心一横,整个人钻了进去。
“咕噜噜……噜噜……”
一进去手脚就僵得不听使唤,灌了几口水才把头露出来,站定之后才发现,泉水只到她的腰际。
“差点……嘶……被这么浅的水……嘶……淹死……”
冷得牙齿打颤,一句话说完腮帮子都是酸的。
本以为时间久一点会适应,没想到越泡越冷,差点神智都不清了。时雨赶紧爬出来,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犯了难。
没有衣服穿……
她把目光移到脱下来的脏衣服上。
在她动了念头的瞬间,手边出现了一套柔软滑腻的新衣服,材质看起来跟师父的差不多,阳光照在上面闪着细碎的光。
时雨一惊,心道难道是师父给她的?那师父岂不是知道她只泡了不到半刻钟,她会失望吗?
心里怕怕的,被冻得嘴唇泛青的小孩又想往冷水里扎。
“够了,穿上衣服去竹林前等着。”
这下时雨不怀疑了,师父确实在看着她,并且知道她一切小动作,她把衣服抖开穿上,披散着头发走到屋前,乖巧等待。
阳光下晒了将近一个时辰,头发早就干了,身上也暖暖的,时雨昏昏欲睡,干脆坐到花田的田埂上,抱着双腿把脸埋在臂弯中,任由清风拂过,花香扑鼻。
某间简约典雅的房间内,扶吟坐在一个看起来比她年长的女子面前,右手拈着一颗黑色的棋子,目露思考。
“我还以为你多年不收徒,是想找个多么天赋绝佳的弟子,但这个……”
女子盯着水镜里缩成一团的小女孩,欲言又止。
黑子落在棋盘上,扶吟抬眼看她,“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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