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是硬物捅进血肉的声音。柏红袖拿着那把匕首刺入了轩辕子的手掌之中。
轩辕子怎么可能打得过柏红袖,他只能如同困兽般低吼。而柏红袖也没给他缓冲的机会,他拔出匕首用狠狠朝着那躯体刺入。
拔起,刺入,拔起,刺入……
红色的花朵在其他白色的小野花之中格外妖冶,美丽致命。
若他们都是普通人的话,柏红袖也应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若他从未被抛弃过……柏红袖仿佛村口的屠夫,刀刀入骨却并不致命,他要让这最可憎的人尝尝他的痛苦。不,这连他万分之一的痛苦都没有!
还记得轩辕子在他被野兽啃食后在他身上泼的盐水,还记得轩辕子杀死他同伴后他心里的那种撕心裂肺……
直到柏红袖感到疲倦,他双手握着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瘫坐在榻上喘着粗气。
躺在床上的轩辕子已是五脏移位,他竟还是痴痴地伸出手,想要再触碰一次柏红袖的面颊。
不过在他得逞之前,柏红袖率先挑断了他的手筋。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那胳膊直直地举起,手掌却耷拉下去。
那烂成一滩肉的家伙眼神空洞地看着屋顶,感受到生命从自己的躯体一丝一缕地抽离。他一张开嘴鲜血便争先涌出,只发的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身上的伤口无一不诉说着他的罪孽与柏红袖的憎恨。
柏红袖就那样看着他,十分冷静,再没有方才的疯狂之色。直到轩辕子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才站起身。
“关无雪……”他终于展现出一丝孩子般的破碎,他想笑,却如同关无雪曾经与他说过的话那般。
“你这么笑不累吗?”这是关无雪好多年前对他说过的话。
柏红袖真的累了,他笑不出来了。他因为自己的原因,要把其他四个人也一起害死了。
“关无雪,我们要死了。”给轩辕子这家伙陪葬可真不划算。
尹思虽然平时独来独往,但是在他受伤时总是抛下手上的事情来偷偷探望他。牙尔虽然不着调地写话本,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依旧会不厌其烦地关心他,就算柏红袖一次次地让他滚远点,牙尔依旧是那副没心肝的样子黏住他。季春晚是最像小孩子的一个,却也在关键时刻懂得守护大家。关无雪最是那藏在暗处保护所有人的家伙……
柏红袖再也拿不住匕首,那把利刃从手中脱落,与地面碰撞发出当啷清脆的响声。他自私自利惯了,他向来认为这是正确的,如今也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可是,他……
尤匕看着柏红袖蹲下身,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球。他一直不好参与这些事情,他希望让柏红袖自己发泄完心里的怒火,看着此刻少年要凋零的模样,却无可奈何。
尤匕是皇帝,他自诩无所不能。皇帝的一声号令,千万人动。而此刻的他只能抱起柏红袖,暂时带他离开这肮脏的地方。
而少年虽是一副空洞的样子,手指却轻轻伸向抱着自己之人的腰间,勾下一枚东西……
第51章 自由
黑厂早已被血洗,仿佛一座鬼楼。皇宫的侍卫立在道路两侧,将这里衬得庄严肃穆。
“你先带他去宫里歇着,好好照顾他,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处理完会去找你们。”关无雪追出来,冲着尤匕的背影急道。他还要去救季春晚出来,还要安顿牙尔,他不能直接离去。
尤匕脚步微微一滞,将白越留给了关无雪后才又继续前行。
直到上了马车,柏红袖才缓过神来。他还是蜷缩着身体,抱臂搭在膝头,他的目光顺着车窗投了出去。微风拂动他微小的发丝,包裹着他疲惫的身躯。
马车停下时已是到了皇宫,看着柏红袖紧闭的双眼,尤匕没忍心叫他起来。他正想抱他回去,就见柏红袖睁开了眼。
柏红袖终于直起身子,他瞥向尤匕,与之一起下了马车。柏红袖没有坐轿辇,他想要走回去,或许微风能把他的头脑吹得清醒一些。
宫里的小径蜿蜒,建筑宏伟巍峨,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柏红袖看着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从未静下心来观赏周围的景色,一直困在自己没有自由的困境之中。
尤匕一直跟在柏红袖的身后,他知道柏红袖心绪很乱需要安静,于是他没有打扰少年。却见那少年停下身形,盯着自己的手掌瞧,他这才想起来柏红袖的手掌被刺穿了。
尤匕快步走上前,刚想拉着他快点去看太医,就见那苏太医朝这边疾驰。年近七十的人就这么跑,也不再腰酸背痛,也没担心自己摔一跤。
“苏太医!你快来看看!”尤匕看见救星,着急地大喊。
“诶呦!陛下我正想找你呢……”苏太医喘着粗气站在了两人面前,花白的胡子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他也顾不得整理。
“你别磨叽了,先看看他的手!”
经过尤匕这么一说,苏太医才看见柏红袖被捅穿的手掌。他哎呦一声,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这,这是怎么了?”他慌乱地抬起柏红袖的手,仔细地瞧着。
苏太医摸了一会后嘘了一口气:“随老夫去一趟太医院吧,这趟出来的匆忙,没带药箱子。”
三人赶到太医院时,柏红袖已经开始有了发热的症状。尤匕见此就想发作,他刚要发话威胁,就听苏太医道。
“陛下不必忧心,事情不大。”没伤到要处,只是伤口较深,引发了炎症。这在苏太医眼中不值一提。他招呼着药童去煎药,自己则给柏红袖治疗伤口。少年脸上红晕明显,汗水止不住得流,受伤的那只手也不忍直视,光是那肉都翻了出来就令人发指。
虽说尤匕没少对人用酷刑,也杀人无数。可受伤的人是自己心尖上的人,他也不由得跟着一阵阵抽痛。
待安顿好柏红袖已是入夜,而关无雪也被白越带到了尤匕面前。看着躺在榻上毫无防备入睡的少年,关无雪自己都无察觉地面上露出笑意。
苏太医也去休息了,现在只剩下关无雪和尤匕在这间屋子里。
“陛下,你也知道我们或许活不了多久了,放他出宫吧。”
一句话说得又恭敬又不恭敬。尤匕也没管他的措辞了,他确实在思考这件事,若柏红袖真的时日无多,那么或许真的应该放他出去遨游。
对了,解药。尤匕刚刚只顾着柏红袖的伤势了,一直忘了问苏太医。他迅速起身,冲向苏太医的寝房。
“苏太医!苏太医!出来!”尤匕不顾他人死活地拍打着房门。
苏太医简直要被吓出心脏病,他抚着心口打开门:“陛下……怎么了?”他有苦说不出,总不能骂皇帝,只得慢悠悠地道。
“之前叫你做的解药如何了?”
苏太医想翻白眼,但是硬生生忍住了。“陛下,我先前急匆匆地就是为了找您说这件事,可惜被打断了。”
“快说!”尤匕恨不得将苏太医倒立过来抖一抖,好让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据我研究,那种毒无解……”苏太医性子慢,说话慢条斯理得。尤匕一听可是急了,一掌拍在门上,那红漆涂的木门一下子就裂开了好几道缝隙。
苏太医吓得不行,差点就驾鹤西去了。“陛下!我是说虽然无解,但是我也研制出压制毒素的药了!只需一月一服!药方和制药方法我都写下来!”这回他是说话利索了,竹筒倒豆子般。
尤匕大喜,这才放下心来,转身便离开了。苏太医的手掌摸在那些裂痕上,只觉幸好没有劈在自己身上,他刚松了口气。
“苏太医……”
“在!”他立刻规规矩矩地站好了。
“撰一份药方到朕这里。”
……
柏红袖再醒来时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头,纱布的触感又让他看了几眼自己被包扎好的掌心。他起身瞧向身旁的两个人,这边刚有动静那二人便也睁开双眼,担忧得看着他。
“你感觉怎么样?”说话的是关无雪,他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少年面前。
“其他人呢?”柏红袖又顺着关无雪的力度躺回了榻上。
“季春晚和牙尔的状态都不是很好,尹思留下来照顾他们了。”
尤匕已经把做出解药的事情告知了关无雪,于是他也迫不及待地和柏红袖说了。“宫里太医那边已经研究出抑制的药物了,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
搭在被子上的手忽然攥紧,柏红袖内心翻涌,好似被惊喜冲击着。
他自由了。
脑海中只剩着一个想法了。
“那把药方给我吧。”柏红袖眼中重新涌现了希望的光芒,他看向尤匕。“也给关无雪一份,让他带回去给其他人。”
听到这话,任谁都听出柏红袖并不想回去了。关无雪避开柏红袖的目光,肌肉紧绷:“遣人送到黑厂去吧,他们还在那里,我留在这里照顾你。”他不愿再离开柏红袖,如今已无任何顾虑,他怎么可能放手。
这时苏太医也走了进来,他想查看柏红袖的伤势,正拿着一碗汤药用汤匙一勺勺舀着。
“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柏红袖立刻答道,他那只受伤的手开始慢慢活动起来,似乎要证明自己并无大碍。
这一幕正好撞进苏太医的眼底,这老头子又是一惊,差点没把药碗甩出去。“诶呦!动不得!动不得!”他立刻将手里的碗塞给了离他最近的关无雪,也是因为不敢塞给尤匕。
果然,血液又浸染了白纱布。苏太医一边絮絮叨叨地斥责,却又不敢真的说太重,只好给他换上新的纱布。关无雪坐在他身边用汤匙给他喂药,被柏红袖丑拒了。
只有尤匕,他如同一个局外人看着这一切,仿佛格格不入。他看见这一幕格外刺眼,甩袖离开之际好似看见柏红袖瞥向他。
这几日,柏红袖被苏太医按在太医院休养不允许离开。而他和关无雪也得到了抑制药的药方,或许这是个美满的结局。
或许。
第52章 二人行
尤匕拎着一壶酒踏进太医院,就见柏红袖躺在椅子上晒着太阳,和一只小猫一样。柏红袖本来躺的好好的,忽然感觉身上的阳光消失不见,他睁开眼睛就瞧见尤匕正俯身看着他,为他开辟出了一处阴凉。
“你来做什么?”柏红袖坐起身,也给尤匕拉开了一把椅子。尤匕顺势坐了,他豪爽地举起手上提着的那壶酒:“宫廷玉液酒。”
柏红袖皱眉,有些嫌弃。“我伤刚好一些你就给我喝酒?”
“小酌怡情,不伤的。”尤匕早就问过苏太医了,也不顾柏红袖的反应 直接给他满上了。
柏红袖不想喝,理都没理尤匕,干脆将脑袋偏到了一旁。
不喝?尤匕端起酒盅小抿一口,有些做作地感叹到:“不愧是我们宫里最有名的酒!这一壶,可是一百八十两呢!这一小盅怎么也要一百八十文?”
一瞬间,柏红袖就转回来头,眼睛瞪得像是快要掉出来:“你说什么?一百八十两?”
尤匕与柏红袖面对面坐着,就见那少年举起那杯酒轻轻放在唇边小心翼翼抿了一口。柏红袖咂吧了几下嘴,只尝出了辛辣的味道,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种东西。但总归是值钱的东西,他也硬着头皮将一杯喝下肚,身子顿时暖洋洋的,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尤匕也品着酒,用杯身掩住了勾起的唇角。桃树下二人对饮,片片花瓣落下,衬得这景象其乐融融。唯有树上之人眼底一片阴翳之色,面色黑得能滴出水来。
……
“这几日还是不要碰水,也尽量不要过于用力抓取东西。”苏太医一边嘱咐一边将一些装有药粉的瓶瓶罐罐装起来递给柏红袖。
“谢谢苏太医。”柏红袖接过后便打算离开。
“等等。”苏太医又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只玉瓶,“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柏红袖修长的手指捏起瓶身,微微晃了晃,里面发出闷闷的碰撞声。
“是我制的一些药丸,担心你外出忘记炼药时候吃的。”苏太医笑呵呵的,一副长辈关怀小辈的样子,“保重。”
这些日子柏红袖总是一个人坐在木凳上望着窗外,苏太医早就知道他不可能会愿意拘泥于一个小小的皇宫。
一个人身上的光芒是看得见的,无法被掩埋。善意也是,柏红袖感受着瓷瓶的重量,虽然不重但他心里却沉甸甸的。他不敢轻易再去信任谁,却也无法推辞这份善意,只得抿直唇角轻声道谢。
老爷子摸着胡子,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摆着手叫他离去。柏红袖没有留恋地转身离去,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他要离开这个地方。
尤匕去上了朝,关无雪因为关心牙尔他们的伤势选择了回去瞧上几眼。柏红袖便是趁着这段间隙朝着宫门走去。
“站住。”看守大门的卫兵拦住了俊美的少年,凝神看向少年的面容也是为之一动。士兵晃了晃脑袋,试图将没用的想法抛出脑海:“可有凭证出宫?”
柏红袖从衣袖中掏出一块黑色的令牌举到卫兵面前。
那人见到令牌身子都跟着抖了三抖,忙低下头去:“大人,请过。”
少年整理好衣袍,迈步走出宫门。
直到那血红色的身影离去,卫兵才直起身子,心有余悸地盯着少年方才站过的地面。那令牌是皇上的……他简直不敢想那是一位怎么样的大人物,还好没有得罪那位貌美的少年。若是欲望压制住了理智,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以怎样的方式被当今残暴的帝王折磨致死。
柏红袖走了有一会,直到一处集市上才看到马车。他掏出钱袋子,便坐到了车上的软座。景色依旧,而心境不同。
那令牌是柏红袖在黑厂里被尤匕抱着时他顺手勾下的,他早就想到了这一步。尤匕喜欢他,柏红袖再清楚不过。他崩溃时尤匕眼中的担忧,以及他被欺辱时尤匕眼中的阴郁狠厉,都不作假。
可是自己心里没有任何波动,甚至感觉那是尤匕心甘情愿的,与他无关。柏红袖又透过车窗看着广阔的天空,他若不早些走,尤匕怕是不肯放过他。
柏红袖好不容易可以无所挂念,可没有心情和尤匕玩金屋藏娇的囚禁戏码。他想起牙尔给自己念叨过的戏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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