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我看见连国的皇帝……就想杀了他。我想证明……你们看不起的普通人也是有能力……杀了你们的。”
“我告诉他,太子意图用他去威胁连国投降。只要他死了,连国就没有事,成王败寇,他本就该死了!”
素钗躺在血泊里,上面的颜色都看不清了。挽月满脸的脏污,不知是血还是泪,她看不清东西了。
“我将一只素钗扔给了他,他果然自戕了。”
“那个试图害我的侍卫是你安排的?”
挽月突然抓住柏红袖的脚腕,抬头看他:“对,是我。看来你发现了,那么他应该死了……哈哈哈。”
鞋面上出现几道血色的抓痕,挽月的手被踢开。她又是那副疯癫的模样:“他是我的相好,死了?如此也好,我这就去陪他!”
以头抢地,血溅而无息。
当初那个包裹里没有伤药,柏红袖只当做是那侍卫偷偷扔掉,竟从未料想是挽月根本没将救命的东西放进去过。
少年一步步走向那庞大的身影,然后和以往一样坐在他的身边。他颤着手,试图去感知那人手掌的温度,可惜,是冷的。
好冷。
尤匕的手心握着一块硬硬的东西,他攥的十分用力。柏红袖将那硬物取出来,他摸着上面的纹路,依稀记起了他的来历。
是当初他在黑厂杀死轩辕子时从尤匕身上勾下的令牌,也就是这块令牌他才得以出城。
它怎么会在这里?柏红袖明明早就让黑厂的信鸽将它送回了皇宫,而尤匕又拿了回来。
柏红袖本来早就做好了打算,用曾己的头冒充尤匕死亡的假象。然后将尤匕私藏,二人里应外合合力打垮言国,杀死秦抚光。
可是,最后呢?最后变成了这样。
尤匕死了,就连死前都以为柏红袖在骗他,都认为柏红袖逼他死。
柏红袖骗了他一次,骗了他两次,最后终于没骗他,但还是让他死在了谎言里。
终究,在尤匕的心里,柏红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千错万错都错在了自己的懦弱,他应该一开始就告诉尤匕这一切的。
柏红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他双手抱着头,将自己缩成一个圆点。
都怪他,都怪他。
他不该留挽月在这里,明明他根本没有摸清挽月的底细。
他不该独留尤匕在这里,不应该逃避见他。
不对……不对!也不对!
这不怪他。
泪水变得浓稠,眼前是一片黑红的色彩。柏红袖双目充血,流出的泪水竟也染上了血的颜色。
只有被爱的孩子才能哭。这是他第一次进黑厂的时候,轩辕子告诉他的话。
所以无论是尹思,牙尔,关无雪,季春晚,或者是他,都不会哭。
脸上粘稠,柏红袖用袖子去擦,却见了一片的红,那么扎眼。
没人爱你,轩辕子这么说。柏红袖被喂了断情的药,他不懂什么是爱。现在没有了药物的制约,他有了情感,但依旧不懂什么是爱。
在最该学习如何爱的年纪丧失了这种能力,便再也没办法明白了。
只能怪秦抚光,都怪他!
“额呜……”
脑中似有锐利的刀在用力地割,柏红袖喘着粗气。源源不断涌入胸腔的空气让他感觉到他真的在活着,也是真的在看着这一切。
他好难受,好痛苦。心脏就像有一个人在用力攥着,疼痛难耐。
感情感情感情,情感究竟是什么。柏红袖只知道这是折磨人的东西,他多希望还能和以前一样失去这无用的东西,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一只失了魄的精鬼。
“秦抚光,秦抚光,秦抚光……”
这个名字在口中反复咀嚼,几欲咬碎,恨不得啖其骨饮其血。
等不了了,秦抚光今夜就得死。
他要为这一切,全部的一切,偿命。
第105章 中计_
“太子早就归顺皇上,意图用你去威胁连国投降。只要你死了,连国就没有事,成王败寇,自己早做打算吧。”
一个侍女从牢房的窗户扔进来一个钗子,她冷哼:“不要自己被俘了还拉国家垫背。”
成王败寇?
尤匕掏出心口的那块铁片,在黯淡的光下隐约能看清那是一块令牌。
是他想要给柏红袖的令牌,柏红袖在连国时曾经拿走了它。而待人离开后,这块东西又出现在了皇宫里。
他那时就知道了,这个东西是柏红袖拿走的。
尤匕追查下去,发现柏红袖拿着这块令牌出了宫,因为守门的人记得很清楚,那少年长得很漂亮。
只是不知道柏红袖让谁将它还了回来,或许是信鸽飞鸟。尤匕没再追查了。
这次他知晓要与柏红袖相见,于是特意带了这块令牌来,想要给他,告诉他随时都可以回来。
可是呢,他被柏红袖骗了。
一次,两次,三次……
每次他都信了,他对所有人疑心忡忡,却从未对柏红袖设防。
为什么要拿他的国家开玩笑,他是一代帝王,将他掳走意味着什么,他不信柏红袖不知道。
尤匕站起身,朝着那钗子的方向走。
成王败寇?对啊,成王败寇。
他早知会有今日,或者说类似于今日的境地。连国有他培养的继承人,连国不会无主,不会内乱。
用他来威胁连国,怎么可能。自他被柏红袖打晕,自他来到这个暗牢开始。
他就不是连国的皇帝了。
帝王不应该成为阶下囚,帝王不该弃国家而不顾。王与城共生死,城生而王死。
这条命,是柏红袖给的,如今就当还回去了。
他是以尤匕,或者以夜弦这个名字而死,不是以连国皇帝这个身份而死。人的一生无数枷锁,又被无数人与感情所支配折磨。
素钗刺入血管,窒息感使尤匕躺在了地上。血液勾勒出一幅妖艳鬼魅的图案,一如当初相见,一袭红衣,背对着朝阳。那样明媚刺眼,成了他毕生追随的光芒。
爱你太累了。
下一世不要相见了,不要再见到你了……
柏红袖。
挽月被柏红袖扔到了城外喂了野狗。
而柏红袖把千祚遇找来了,他说:“今晚我就要行动,你准备好药香。”
千祚遇躬身:“是,并没有提前太久,算算日子也快了。”
他没等到柏红袖的回话,待他抬头,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今日的柏红袖很反常,千祚遇一边往外走一边心道,刚刚他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太子穿的明明是白袍,衣袖却染满了红……
柏红袖又回到尤匕的身边了,他枕在尤匕的胳膊上。就像当时在皇宫里,尤匕会抱着他躺在榻上,滚烫的温度笼罩着他。
“好冷啊。”他说。
当然,没人答。于是柏红袖又说。
“你冷吗?”这一次,他自己回答了:“当然冷,你比我更冷。”
“你死的时候怨我了吗?”柏红袖刚问完就抿住唇,好似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多么蠢笨,“小时候我误会你,你负气跑了。如今这么大了,你误会我,你又先走了。”
沉默了一会,寂静无声,本以为不会再有人说话,却听他又道。
“你怎么不选择等我回来杀了我。”柏红袖手中捏着那块令牌,然后揣到了心口。
你也不想面对我是吗,最后也不想再见到我了。他默默想着,看着暗牢的棚顶。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起身。他的白衣还是那样圣洁,只是双袖浸红,亦如往昔。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救下尤匕,这样一切都不会开始了。
“我没有伤心,尤匕。”他不知道尤匕自戕之前想了什么,或许有怨恨,有什么都做不到的悲凉。
可是他又能怎么后悔呢,他不能后悔。一步步走到现在,没有悔字可言。
暗牢再无生息,只留下一句话。
“下一世我们不要再相见了。”
生时矛盾遍布,误会丛生。死时亦是骗局,一阳关一黄泉,不复初见,不再回眸。
最后一枚棋子在深夜出现,柏红袖倚在柱子上,他穿了一身黑衣,为了行动方便将袖口束了起来。
每次月亮升起的时候关无雪就会出现,这是他每日都会做的事情,有时间等不到柏红袖的人也是会坐在树杈等上一阵。
大多时候柏红袖也都不愿见他,不过今日,关无雪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待他看清楚柏红袖的神情,他敏锐地感受到了不对劲。
“发生什么事了?”
柏红袖的手被抓住,是活人的温热。他感受着这抹温度,久久无法回神。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期间无人说话。关无雪不会催他,而柏红袖也知晓。
“今日我要杀了秦抚光。”柏红袖今日来等关无雪就是想要找一个最信任的人,他现在不会再轻易相信旁人了。
那人有些惊诧,不过很快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终于被我等到了。”
他早就知道柏红袖想要做什么了,柏红袖信任他,他很高兴。
柏红袖得到他的应允,转身。手掌从温热中脱离,寒冷吹过又是刺骨的寒冷,那温度像是从没存在过。
他忽然转身,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
“好好活着。”
……
秦抚光今日格外头疼,只得扔下事务躺在了榻上。夜晚寂静无声,他疲惫来的突然,心底也有些计较。
“来人。”
他唤了一声,门也应声推开了。可进来的不是侍卫,也不是经常伺候在他左右的太监,而是柏红袖。
“你怎么来了?”秦抚光不舒服,也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去找太医来。”
“不舒服了吗?”柏红袖关上门,无视了他的话,走到了他的桌旁驻足。他放下手中端着的茶壶,将一只瓷杯倒满,奉到了秦抚光面前。
本来没感到口渴,见了茶水,才有了一丝口干舌燥之意。
柏红袖扶起秦抚光,慢慢将茶水送入他的口中。男人的红发从额边坠落,没有平日的严肃,多了一些懒散。
只是瓷杯被猛地摔落在地面,秦抚光浑身无力,他躺在柏红袖的怀里,咬着牙:“你下了药,当我没发觉吗?”
“至少你喝了一半,只不过多活一回罢了。”柏红袖似有怜爱般抚摸着秦抚光的红发,就像逗弄着一只波斯猫。
“香炉里熏着香,还有你这些年的饮食,一只有药。刚刚那杯茶只是个引子,引子而已,有就行了。”
柏红袖抓起秦抚光的手,还是温的。
“人呢,外面的人都被你支走了?”
柏红袖嘻嘻地笑,他让关无雪做的可不只是轻易的差事。那群人早就被关无雪骗出去了,骗不走的,都杀了。
少年没回话,只是默默地笑。他能听见身后人的心跳声,反观他的气息越来越淡。
“你为了什么?篡位?”秦抚光还有力气冷嘲热讽,“杀了我,你也只是改朝换代的利器罢了。”
他的皇位坐久了,自然看什么都是利益。就连那两个曾经是皇子的少年也从未被他看作是自己的孩子。
“不,我不是,我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武器,也不是任何事物的附着品。你的毛病一直没改,偏要给所有人的价值贴上标签。可惜了,我永远不会遂你的愿。我永远只是我自己。”
听他这么讲,秦抚光亦是冷笑,呼吸沉重,他的胸口不断起伏,是呼吸困难的预兆。
“还需要我细数你的罪吗?”柏红袖轻轻放下秦抚光,见他怒视自己,甚至挥了挥手。
“第一,我来言国后,和楚安见到的那个人是你杀的。你明明知道我是清白的却用这个逼迫我成为神使,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孽。
第二,你为了一己私欲,毁了我的生母。你分明可以放过她,靠自己坐稳皇位。可你偏不,你要走捷径。在你娶他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有这么一天,报应不爽,秦抚光。
第三,秦抚光你无情无义,我是恨秦观士和秦望舒。不过你也从未好好教导过他们,你知道秦望舒自私自利,知道秦观士伪君子的做派。你利用他们为你效力,让他们互相厮杀,他们终究会死。因为你足够狠心,从你能做到让秦望舒断子绝孙,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四,你不该给连国修书,以我引战。”
说到这,柏红袖俯身,看着秦抚光的眼睛。他完全藏不住自己的杀意,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双手交叠,指甲嵌入掌心。
“你不该牵扯到连国。我告诉你,那个脑袋不是尤匕的,是曾己的,你被我耍的团团转。”
秦抚光嘴角流出一条血迹,他笑了。血液钻入肺管,让他喘不上气,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不用听,柏红袖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没人稀罕你的皇位,也没人再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了,每次和你接触我都感到无比恶心。”
过家家吗。秦抚光闭上眼睛,他亲手杀了自己所有的家人,在遇到柏红袖后,他以为自己又有家人了。
果然,因果循环啊,恶有恶报。
在意识弥散之际,他听见有人说话。声音那么熟悉,又听不清楚了。
“我想亲手杀了你,可是我不能,你死了,我会好好活。”
秦抚光必须是病死的,不能是被人杀死的,所以无论柏红袖杀心如何重,都必须要控制住自己。
柏红袖看见秦抚光流泪了,顺着眼角滑进赤色的发中,残留的泪痕很快干了,只似一场幻觉。
秦抚光会后悔吗,他不会。他只会后悔没做的更加谨慎,估计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些事情会被柏红袖查出来。
关于秦观士与秦望舒的事情。柏红袖曾去过一趟他们的墓地。他们两个人没有葬在皇陵,在很偏远的地方,在那里柏红袖见到了他们的奶娘。
奶娘每天都来给他们扫墓,见到柏红袖只是微笑,没有恶意。
58/59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