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的燃烧端紧紧摁进手心的皮肉,沈迁握紧拳头,皮肉的蛋白质组织变成了十分熟,一点也不好闻,恶心想吐。
还是留着眼睛吧,它得用来看宣从南啊......
他如今在和顾拾干什么?
是不是在......
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沈迁狼狈地抓头发,未灭的烟蒂火星碰到头发立马发出噼噼地一阵响,又是一阵难闻的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滴——”
“滴——滴——滴——”
“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滴滴——!”
快十一点了,不堵车,没行人,楼下大半夜的鸣笛扰了不少人的清梦,跟发疯一样。
宣从南没睡,油画只进行一半,手上不说全是颜料,也“不干不净”的。
他被这动静惊一跳,力道没控制住,顾拾“嘶”了一声。
“对不起......”宣从南仓皇道歉,然后他傻傻地盯着以深蓝色调为主的油画里出现纯白色。
为了在夜晚里画画让眼睛达到更好采光的效果,画室里安装的是 LED 面板灯。
这种灯光铺散均匀,柔和没有攻击性,画画的时候能有效减少阴影和眩晕,不刺眼睛,显色指数高。
它能最大程度地还原肉眼看到呈现在画布上的各种色彩。如果对作品有精细要求,这种灯可以当做首选。
其实宣从南很少在晚上画东西,除非赶工。之前他自己一个人住时,生活就是上课画画和挣钱的三点一线,简单且充足。
白天的时间足够他画画了。
但顾拾为他装修画室考虑到了所有,将他夜晚的灵感归纳进去,这里不仅有 LED 面板灯,还安装了轨道射灯。
轨道射灯能够灵活地调整角度和位置,方便画画的时候将光线聚焦在正在创作的部分。刚才宣从南就用了这种光,照在......
他的画在那一刻仿佛拥有了生命,像神秘丛林中蓬勃生长的参天大树,围绕它的树根发出有力沉稳的脉搏跳动。
宣从南用手摸抚它的时候感到一阵难言且震撼的滚烫,差点儿退缩而逃,是顾拾按着他的手说:“他需要你。”
今天的画没那么多细节,所以耗时不会长,最多两个小时便能收尾。宣从南的画作里,低于两小时的屈指可数,有时候他一坐可以一整天,根本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对他来说时间是珍贵的,也是最不被在意的。
只有当整副油画恢宏大气地落幕,宣从南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在时间长河里完成了一副多么美丽的作品。
他感谢自己的天赋。
画布在呼吸、喘气。深蓝至浅蓝再至藏蓝的硕大油画里,一只小海豚畅游浪尖,和宣从南梦里的一模一样。
顾拾的腹腔部分是宣从南最喜欢的藏蓝,像太阳还未升出海平面时的清新早晨,又或太阳已然落下后如期降临的黑夜。
这时候的大海像一座沉睡的冰山,很平静,颜色沉得发黑。
当月亮挂到空中,浅淡的光辉射进平静海面,浓郁的银白随波荡漾,漂亮得不似真实。
这是由于顾拾参与才创造的美妙灵感。
“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楼下不知哪个疯子还在狂热地鸣笛,仿佛这是他的使命。
宣从南觉得这声音烦,都不能让他好好欣赏自己的画作与美的事物了。
“谁啊大半夜的,你没事儿吧一直滴滴滴?!你脑干缺失了啊不睡觉在这儿滴滴滴滴!!特么你倒是开车走啊,没事儿刹什么车啊!就知道滴滴滴滴滴,滴你妈呢滴你爹呢!!!”不认识的暴躁男人暴躁地推开窗户,对着鸣笛方向破口大骂。
爱车的人对好车有个一眼认识的雷达,他眯起眼睛一看,嘿一声骂得更起劲:“开迈巴赫了不起啊!你不会是刚买了车在这儿炫耀显摆吧?你没事儿吧?你没事儿吧你真没事儿吧?不知道特么迈巴赫漏水啊!神经病!你大爷我服了!
“谁愿意跟你这样没礼貌的人坐迈巴赫啊,迈巴赫漏水!”
鸣笛突兀停止,消停无声。
他大爷关窗乐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迈巴赫漏水让他自闭了。换辆比亚迪吧孙子!”
这个人可能就是隔壁的,他喊的话宣从南听得一字不落清清楚楚,没忍住扬唇浅笑。
“笑什么?”顾拾问道。
宣从南说道:“他说迈巴赫漏水......”
看清顾拾原本享受并且愉悦的脸色忽而变得严肃,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迁好像开迈巴赫?
“不是因为猜到可能是他才笑的对吗?”顾拾问道,眼眸锁定宣从南表情上的每一寸变化。
“当然不是啊。”宣从南即刻说道。
“嗯。”顾拾又高兴了,拉过宣从南的双手,看他手指以及小鱼际(手掌小指侧肌肉隆起部分)沾满深蓝颜料,还有一点浓白的颜色,“不要想别人,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宣从南忽然好奇:“你不高兴除了会撒娇,还会做什么?”
顾拾抬眸,眸底没有开玩笑的意味:“做坏事。很多。”
比如把你永远锁在家里面。
这种念头的攻击性太强,顾拾怕自己装不好,说完“做很多坏事”便径自垂下眼眸作出可怜好拿捏的模样。
“我不信。”宣从南说道。
顾拾顺着他:“嗯。”
白色的颜料没干,很轻易抹开了。顾拾一下又一下地描摹宣从南骨节匀亭的手,执画笔的时候最漂亮,最令他着迷。
像是不好意思了似的,宣从南手指蜷缩,想走。
顾拾紧紧拽着他,然后将他的手拉到唇边细细地吻着,低声道:“囝囝,你好棒。”
“画油画......而已。”宣从南结巴地说,被夸得不知所措。
顾拾一定要夸:“谢谢囝囝帮我。”
“嗯嗯,不客气。”宣从南点头如捣蒜地道。
顾拾说:“我也想帮你。”
“啊?”宣从南当即心乱如麻,连忙摆手说道,“不用,我没有......”
“一会儿就有了。”顾拾打断他说道,“给我一次机会。”
宣从南不说话。
顾拾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宣从南睫毛微颤,差点原地蒸发。
【📢作者有话说】
顾拾:猜猜我说了什么?
从南:你别说!
感谢支持,给大家鞠躬啦~
第59章
宣从南一低头便能看到顾拾的发旋, 像海洋中心的小漩涡。
头发茂密,连一点发缝儿都瞧不见。
画笔悬于顾拾的肩膀上方停住,仿佛在思索下一步走向, 但宣从南没灵感了。调色板上乱七八糟, 他的思绪也乱七八糟。
在恋爱综艺里,顾拾有过一次醉酒经历, 那次把宣从南唬得不轻,心里一直放着那事儿。
今天刚事发时宣从南呆滞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 心知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趁这次赶紧把债还清, 以后就不用一直记着了, 作完决定还挺高兴的。
扁平刷适合大面积铺色,宣从南用的尼龙绒毛的。柔软但有弹性,能比较均匀地涂抹颜料。
作为画布,顾拾腹腔位置的整面有小海豚出没, 需要细节处理,耗时比海洋的绘画长些。
小海豚的眼睛宣从南用的是细尖画笔,这是今晚油画中最需要精细的部分。
细尖画笔也是尼龙材质, 他极致熟稔地勾勒眼睛轮廓与眼睛瞳孔的纹理, 增强立体感和真实感,那瞬间好像真的能看到小海豚被海洋温柔地裹挟嬉戏。
一来二去, 待宣从南完成一半之时,发现有哪里出了大错。
当时他一手端调色板,一手执画笔,抬眸看顾拾, 又垂眸与眼前的面面相觑, 茫然无辜。
顾拾认栽阖眸, 说道:“抱歉,我是禽·兽。”
但宣从南稍作思忖道:“都怪画笔。”
债还完了,两不相欠,他心下轻松,没想到顾拾不想让他还债,又拉着他沉沦再欠一次。
无理取闹。
调色板啪嗒掉在桌沿,宣从南来不及接,只能任由它整个倒扣下去,把地板染得重墨浓彩。
白色地板变成一片蓝色的汪洋,幸好是易清理的彩绘颜料。
“......你打扫画室。”宣从南郁闷地说道,手指蜷缩捏成拳。
顾拾头也不抬:“嗯。”
宣从南攥紧画笔,接受没灵感的事实说:“画不出来了......不画了。”
顾拾抬眸,自下而上地看宣从南微微懊恼又无措惊慌的丰富表情:“嗯。”
二人对视瞬间,宣从南只感到呼吸猛窒。
不愧是演员,这样一种死亡角度都能让他俊美无铸。
坦坦荡荡的绅士君子风范。
还没完工的颜料不易干,宣从南浅色的上衣裤子蹭得到处都是,一块深蓝一块浅蓝,已经没法要了。
只有牛仔的帆布鞋好些,就算蹭上颜料也看不太出,不过白色袜子上横着几道像指印般平行的蓝色,照样能令人心知肚明他刚刚在作画。
大尺寸的油画难免这样,顾不好身上。
“诶你别......!”宣从南声音突然慌道,一手拿画笔戳顾拾肩膀,一手抓他头发。
顾拾眼眸微弯,眼睛深处笑意盈盈,就像宣从南的油画在这瞬间有了人类的呼吸,海面被刚升起的初阳照得波光粼粼。
“你真厉害。”顾拾说道。
“......”
宣从南单手掩面,实在不想再听顾拾的夸赞:“嗯。”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楼下的迈巴赫被骂完漏水再没鸣过笛,宣从南从画室的落地窗看到一道远光灯的光柱逐渐远去。
顾拾低声喊道:“囝囝。“
宣从南:“嗯?”
“能亲你吗?”顾拾问道。
宣从南奇怪地看他说:“你想亲就亲啊。”
平常不都是直接亲?忽然这么相敬如宾他反倒不太习惯。
等顾拾真亲上来,掐着他下巴不让躲的时候,宣从南才知道他会这么问的深意所在。好奇怪的味道......难吃。
和沈迁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带自己吃高档餐厅,里面的食物摆盘精美,味道实属一般。是让宣从南花20块钱都觉得不值的地方,更别提一顿饭几千块。
这些年为挣钱攒钱,宣从南对自己有些苛刻,吃得最多的是挂面,没吃过太美味的东西。
学校餐厅对他来说便是胃部的天堂。
但自从顾拾不讲道理地闯入他的生活,宣从南就再没吃过清水寡淡的饭菜了。他手艺好,顿顿能让营养搭配均衡,宣从南之前卡了半年无法增长的体重,在顾拾的精心照顾下,一点一点地长起来。
他对食物格外珍惜,从不浪费一米一粟,对他来说能填饱肚子的就没有特别难吃的。
可宣从南的嘴巴在几个月的养尊处优中被养叼了,以前味道一般能填饱肚子的食物现在宣从南会觉得难吃。
更别提眼下这种,这种......无法言明的味道。
有点腥。
“唔......”宣从南皱眉抗议。
顾拾放开他,眼底有恶作剧一般的得逞:“怎么样?”
宣从南抿唇,闷声道:“不怎么样。”
“抱歉,先不亲你了。”嘴上说着歉意的话,行动上一点儿自觉没有,顾拾捧住宣从南的脸又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道,“去洗漱吧。”
宣从南:“嗯。”
因为亲了几十秒,两人的嘴巴都有些泛红。
向浴室走去时,宣从南偷瞟顾拾一眼,突然想到前不久他在自己耳边低语:“我用嘴巴。”
......他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宣从南摆正眼神,表情恢复面对外人的清冷,仿佛不可亵渎的雪莲。
翌日宣从南吃完早饭,带着帽子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顾拾出门去警局。胡阅是司机。
“电影剧本你看了吗?”刚上车胡阅便问道。
顾拾说:“没有。”
胡阅道:“为什么不看?”
顾拾:“没时间。”
胡阅无语地说:“你的时间都去哪儿啦?你又没工作怎么没时间?!”
明明跟宣从南没关系,但他在一旁听得心虚,努力降低存在感,生怕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顾拾:“今天看。”
“你最好说到做到!”胡阅呵呵呵地说。
在警方说明宣从南没有纵火时间后,卓娅君改了口。她说她也不知道事情真相,只是因为她和宣业抚养宣从南十一年,他们待侄如己出,侄子却始终不冷不热甚至对他们心生恨意,由此猜测是宣从南纵火。
这孩子刚来到宣家就往菜里下毒,有前科,怀疑他多正常。
听完卓娅君的笔录,两名警察沉默不语,心照不宣地交换一个眼神。
最后年长些的警察说:“你和你家属先养伤吧,后续有什么事会通知你。”
被指定为罪人的宣从南中午来到警察局,向警察提供了许多条保存完整的录音证据。那是宣从南在宣家生活的几年里遭受过的所有辱骂、欺凌,以及惩罚。
其中好几条的刚开始,宣从南都会提前说:“我已经开录音了,不是背着你非法取得的,你继续骂吧。”
一年三百多天,宣业就有三百多天是醉醺醺的回家的。
他喝多了,知道自己能发疯了,才不管什么录不录音,自己先爽再说。
宣从南的生命是顽强的,性格同样是强势的。
面对所有艰难不公,他不会退缩,迎面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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