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雨也总下个没完,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阵疏一阵密,将整个村庄都笼在烟雨水色中。
因阴雨绵绵,林潮生这些日子也没怎么出门,都和陆云川待在家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二月底,这春雨才渐渐停了下来,林潮生叫上林平仲和林檎,又开始准备培育菌种。
陆云川则每天拉着陈步洲上山打猎,因为带了个“拖油瓶”,他也不敢领着人往深山走,多是在外围转悠半天。偶尔叶子也会跟着陈步洲一起上山,或是摘花儿,或是挖笋捡菌儿。
挖笋捡菌儿算是他的老本行了,这活儿新鲜有趣,常吸引得陈步洲忘了练箭,拉着心上人去山里捡菌子、挖笋子野菜。
说起来,二人也算是因此结缘的。
除夕岑家那事后来被陈步洲知道了,他之前就清楚叶子与父家关系不好,当时他并不觉得惊讶,毕竟他自己的家事也是一团糟。
后来又听说了除夕那夜的事儿,他不放心,立刻从庄子上调了两个护院过去。
田岚本不愿意麻烦,可又打心底害怕岑大为再闹事,他自己倒是其次的,只怕伤着两个孩子,所以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
话又说回来。
林潮生到了新屋,带着林平仲、林檎开始培育春季银耳,有了新做的温度计,控温要容易许多。
上一季遇到的许多问题也都纷纷得到了解决,如虫害、温度不均、光照等问题。
半月后,菌种接种成功。
林平仲十分兴奋:“太好了!这趟看起来比去年的更好!应该能收获不少!”
林潮生也颇为满意,他背着手在菌棚里踱步,像个视察工作的领导。
只有林檎还是紧张又担忧地问道:“银耳是种出来了,可是要怎么才能卖出去呢?”
一听弟弟的问话,林平仲也不由担心起来,也问道:“是啊……林哥,你年初去找了方秀才帮忙,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林平仲和林檎也觉得奇怪呢。
方秀才读书是很厉害,可种银耳、卖银耳,他可是外行,这怎么能帮得了他们呢?
林潮生卖关子没答,只拍了拍林平仲的肩膀说道:“你们也放过假了,接下来两个月就辛苦辛苦,等这一茬银耳长出来给你们发奖金!”
和林潮生相处久了,大林二林两兄弟已经渐渐能听懂他嘴里迸出的奇怪词语,当即也不问了,乐得直点头。
“潮生!”
这时候,院外传来了陆云川的声音。
林潮生钻出菌棚往外看,见篱笆外站了三个人。
提着一只毛色斑斓的长尾巴山鸡的陆云川、挽着篮子背着竹篓满载而归的叶子、空手的陈步洲。
可怜了,打空手的陈二少爷看起来很失落。
他还怕山鸡,死的也怕,躲得老远。
林潮生眼睛一亮,追出去问道:“打了山鸡?”
陆云川点点头,又说道:“本来还有只兔子的。”
这个“本来”就很有灵性了,林潮生挑了挑眉,好奇地看向陆云川。不过陆云川没有回答,只撇眉看了陈步洲一眼,一眼就把人看得更臊眉耷脑了。
偏偏叶子还在一旁笑:“有只兔子被陈二少爷吓跑了!”
陈步洲:“……”
林潮生也听得笑,但还是竖大拇指夸道:“我哥还是这么厉害!”
陆云川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随即说道:“回去吧。”
林潮生点点头,又扭头喊屋里的林平仲把穗穗的小车推出来,还说道:“今天晚上吃山鸡,你俩晚会儿到山上端一碗回来,也打打牙祭!”
林平仲和林檎虽是买来的,但林潮生向来不分这些,偶尔得了好吃的都会分给两兄弟。
大林二林听此都是点头。
夫夫两个离开了,他们朝家里走,依稀还能听到背后叶子和陈步洲的声音。
叶子:“陈二少爷,今儿挖的笋子、菌子可新鲜了,你喜欢吃这个,带回去吃吧!”
陈步洲:“你也留一些,让阿叔炖汤喝……庄子上买了些鸽子,我待会儿让元宝送两只过来。”
……
“还叫陈二少爷呢。”
走在前头的林潮生听见了,忍不住同陆云川小声蛐蛐,眼里全是调笑。
陆云川没说话,只屈指敲他的脑袋。
回了家,途中路过了山脚的岑家。
关门闭户的。
除夕后一天李兰心就闹着回了娘家,岑大为没有阻拦,可等人走后一段时间才发觉家里越发拮据,钱不够用了,他只好厚着脸皮找到镇上,好声好气把人请了回来。
回来后安静了几天,之后又开始吵。
这不,近日李兰心又回了娘家。
旁人家的事儿,林潮生也是听个热闹,从岑家路过后就很快收回了视线。
回家吃鸡最要紧。
山鸡多瘦肉,口感偏柴,若是清炖其实味道很一般,但要是用干辣子一起炒味道却不错,吃起来有嚼劲。
晚上炒了个辣子山鸡,一盘香椿炒鸡蛋,再煮一个豆腐菜汤,也算格外丰盛了。
林潮生一边吃饭,一边说道:“川哥,明天去镇上逛逛吧?前些日子老下雨,都在村里闷好久了。”
陆云川自然是答应,还说道:“去吧,正好给穗穗买两身春衣。”
春天到了,天气渐渐和暖,是该给孩子备两身春衣了。
夫夫两个吃了饭,之后一个洗碗,一个给孩子喂奶。
夜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在院里闲走两步就洗洗上了床。
一夜好梦。
次日,早上是林潮生做的早饭,韭菜馅饼搭配瘦肉粥。他擅长面食,春天的韭菜又格外新鲜味美,加了炒香的鸡蛋拌在一起做馅料,少油煎得两面金黄,皮薄馅大、外脆里嫩。
穗穗有半岁了,能吃些简单的辅食,林潮生还额外给他做了玉米糊糊。
是用小米、白米、苞谷磨制而成。孩子一日一日大,能吃辅食了,他阿父特意请石匠打了个小石磨,专门给孩子磨米糊糊吃。
吃了饭,一家三口往镇上去。
赶着千里马去的,春日仍料峭,林潮生怕穗穗在车上吹风着了凉,将小崽子裹得严实,还把小车绑在车尾了。
半岁已经能坐了,穗穗又换了新的婴儿车,比从前那个更小些,带着小篷和轻透的纱帐,屁股下是絮了棉花的软垫子。
这稀罕物件儿一露出来就惹得不少人惊奇,纷纷朝这头看呢。
婴儿车的图纸是林潮生亲自画的,按照现代的婴儿车设计画的,然后请了村里的木匠做。
木匠做了半辈子木工活儿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东西,一面觉得新鲜,一面又觉得是商机,他找林潮生买了图纸,后来又做了几个卖给镇上的富贵人家。
有段日子没出来了,林潮生逛得也格外开心,见了什么都要停下来瞧一瞧。因为穗穗还小,他也就过年前腊月集来过镇子,平常都是在村里玩,也很少出门。
小孩儿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这地方新鲜没来过,人多又热闹,看什么都笑嘿嘿的。
林潮生给穗穗买了两顶小帽子,又买了不少玩具放进他的小车里,穗穗抓着一只拨浪鼓转来转去玩,只听响声就觉得高兴。
逛了半日,有些饿了,几人才进了三元楼吃饭。
三元楼里人满为患,伙计的见来了客人连忙摆着笑脸迎出来,“哟,是陆猎户啊!又带着夫郎来吃饭?诶……这是二位的孩子?哎哟哟,长得可真是俊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户贵门的小公子呢!”
陆云川客套了两句,又问:“这么多人?没位置了?”
伙计瞧一眼身后座无虚席的大堂,陪着笑脸道:“年后我们东家从县里请了个说书先生回来!哎哟,那先生讲故事可厉害了,小的有时候都忍不住停下来听,这忘了差事常被掌柜的骂!这不,全都是来听说书的,连带着生意也好了很多!二位要是吃饭恐怕得等一等了!”
陆云川蹙了蹙眉,低着头看向林潮生,说道:“不然换一家?”
林潮生没有立刻说话,他踮脚望着台上的说书先生。台上摆了书案和椅子,那先生就坐在椅子上,手拿一块惊堂木,故事讲得精彩纷呈。
林潮生听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道:“时间还早,也不是很饿,就等一等吧,瞧这说书先生还挺有意思的。”
陆云川自然听他的,又抬头问伙计:“还要等多久?”
那伙计回头望了望,随后立刻回答道:“有桌客人应该快吃完了,约莫一刻钟多些!那边有板凳,二位过去坐吧,吃些花生瓜子喝口茶,很快就好了!”
陆云川点点头,牵着林潮生走了过去。
屋里暖和,小穗穗从车里被抱了出来,小家伙儿也不怕人、不怕吵,听了惊堂木拍响的声音还觉得好玩,咧着嘴笑,还跟着拍手呢。
台上的先生一拍惊堂木,说道:“要说这位芝仙人,他为报恩下了山,化作一俊俏小哥儿的模样……”
……
台上讲得热闹,台下说得也热闹。
“嘿,你说这芝仙人到底是什么变得?”
“芝……我说该是千年灵芝!这可是传说中的仙草!”
“可这芝仙人是山里的妖精啊,又不是真的仙人。”
“哎哟!你们都说错了!这故事我在县里听过,这芝仙人其实是五鼎芝!就是山里的银耳!后来这芝仙人为帮恩人赚钱发家,还自己种了银耳去卖!”
“诶诶诶,你可别说了别说了!故事都说漏了,我们听着还有什么意思!”
……
陆云川和林潮生也在一旁听着,听到“五鼎芝”三个字,陆云川眸光一闪,立刻朝着林潮生看了去。
林潮生立即挺了挺脊背,冲他骄傲一笑。
第095章 银耳转机
三元楼,伙计把位置收拾好,立刻来请了林潮生和陆云川坐过去。
“二位跟着小的来吧,桌椅都收拾好了!这儿的位置好,敞亮又正对着台子,离得也近,正好能听先生说书呢。今天正说《芝仙人》,这可是县里时兴的本子,那儿的茶馆里都讲这个呢!”
伙计笑嘿嘿说话,随即又把菜本送到了林潮生眼前,继续笑道:“陆猎户,夫郎,点菜吧。”
他喊了两个人,但菜本子却递给了林潮生。
上回夫夫二人来三元楼吃饭,也是这个伙计招待的他们,这伙计经验丰富,只见了一面就知道这做主点菜的活儿该找谁了。
林潮生翻看着菜本,随意点了三个菜,又给穗穗单要了一份鸡蛋羹,最后才将本子递还给伙计。
伙计笑了两声,说道:“二位稍等,饭菜很快就上来!”
说罢,他就揣着菜本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又有另一个伙计上来了,送了茶水和两盘免费的小菜。
一碟盐酥花生米,一碟凉拌的酸辣黄瓜。
菜还没上来,林潮生夹着酥脆的花生往嘴里喂,又竖起一只耳朵听周围人说话。
瞧打扮,隔壁桌是一群书生。
其中一个人感叹道:“书里多是花仙、狐仙,倒是头一次听说‘芝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其他精怪一样漂亮?”
另又有人也附和说道:“那说书先生不是说了嘛!‘其人未有一身妍皮,但仪容清雅秀丽,与之同行,如有明珠宝玉在侧,光映照人。’简直是神仙模样,难怪叫‘芝仙人’呢!”
也有人说:“妖精就是妖精,书里哪个妖精不是美艳不可方物?这模样……未免寡淡了些。”
还有人说:“嘿!你还挑上了!就你这辈子见过的哥儿,哪个配得上一句‘明珠宝玉’的?!况且这芝仙人稚纯可爱,又一心报答恩情,实在是个有恩必报的好妖!秦兄,秦兄!你说呢!”
被称作“秦兄”的书生坐在最中间,显然是其中的领头者,他笑道:“我才不说呢,你们自争去!我如今就想尝一尝这‘芝仙人’……诶,那边那个伙计,过来!你家不是有卖银耳羹吗?给我上一盅桂圆银耳!”
说到这儿,立刻有一个小伙计急跑了过去,他缓了缓呼吸才赔着笑答道:“哎哟,秦公子您今儿可来得不巧!这银耳稀罕,一日只卖五盅,今天的份已经卖完了!”
这银耳还是东家去年从府城带回来的,只有那么一丁点。
但银耳价贵,摆在酒楼里也卖得少,到如今还没卖完!
不过近来《芝仙人》这话本风靡全县,就连路过的小儿都能跟着说书先生说上两句,托“芝仙人”的福,这酒楼里的银耳半月内卖出去许多。
平桥镇虽小,却也是富庶之地,有不少有钱人吃得起这些东西,不过这些有钱人多是自家买来备着,不会专程出门去酒楼里只为吃一盅银耳羹。
也是《芝仙人》出名了,这些有钱人一边听着故事,一边也应景想吃一盅罢了。
这位秦姓书生穿得珠光宝气,瞧打扮就知他定然出身富贵之家,也显然是三元楼的常客,那伙计都认识他了。
秦公子不高兴了,板着脸问:“本公子加钱还不行吗?!”
伙计有些为难:“这……这怕是……”
看他支支吾吾,秦公子就知这事儿不成了,不过他也没为难那伙计,只甩了甩袖子道:“算了算了,下去吧!”
伙计立刻退了下去,秦公子有些不高兴地闷喝了两杯酒。
有同行宽慰道:“秦兄莫可惜了,一盅银耳羹罢了!秦家什么好东西喝不到,等你归了家,令慈定要做许多好吃的给你!”
秦公子又说:“嗐,倒不是我计较,这东西我家里也有!可也是怪了,我上回来三元楼吃过一盅,总觉得这里银耳的味道比我家里的更好些!哎,不说了不说了,都吃菜,今儿的钱全算我头上,都吃高兴了!”
一桌书生又说说笑笑吃了起来,旁边林潮生那一桌也上齐了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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