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掉下来了!
犹如爆破般的一声轰鸣,周围空气被强取豪夺进去,面前两块钢板挤压变形。
它掉下去了!
眼前停留在那一瞬间,画面滚动播放,失重的感觉将她笼罩。
有一阵眩晕。
鼻尖一滴汗珠掉落下去,像坠入深渊,似乎双脚之下已经没有平面,她感觉自己马上要倒下,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是楚玊。
左侧是墙,不知为什么忽然靠得那么近,唐玦呼出的气能够轻轻撩动楚玊的发。
这两个人,嘴上说不认识,而藏起来的左手开始交握。
没有交流,楚玊也没有回头看,可她就是什么都知道。
大概是感觉到唐玦的温度凉得吓人,楚玊勾了勾指尖,缓缓撬进她掌心。
手心全是汗。
楚玊不在意,用力,再用力。
是她在同她的恐惧搏斗,她要将她带回地平线。
电梯不动,有人城门大开。
她们曾经有过一段对话,说那不算数,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吊桥效应。
几年过去,此时此刻,唐玦闭上眼睛,感受着另一个人的温度,最终沉沉出一口气。
就算心跳乱得不成样子,那都不算数的。
吊桥效应……吊桥效应……
然后,她抓紧她,她回握她。
4.奇葩
“唐玦——唐玦——唐玦!”
“等一下!等一下!”隔了一扇玻璃门,声音有点闷。
“你在里面干嘛呢?人都走光了还磨磨蹭蹭的,电梯要到啦!”
“找谱子啊,我记得昨天放书架上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动过,我下周一要用。”
“不懂,你们学校初一迎新晚会,和你一个初三的有什么关系?”
“找不到会打鼓的就临时找我呗。”
“你找到没啊!电梯都到了!”
“还在找,你下周还来练琴吗?”
“周六练,周日要考级。”
“对了,升高中之后我要换个琴房,你要不要一起?”
“哈?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啊,咱俩小学就在这练了吧,我都待惯了,你干嘛突然要走?”
“进阶一下啰,看情况吧。”
“别岔开话题了!你找到没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都被你发现了,不行你就先下去呗。”
“我下去了,刚好公交来了怎么办啊?”
“不许上,你等我。”
“那我没事在下面干晒着做什么?”
“但你挂着这电梯万一别人要用呢?你先下去,我等下找到了就冲下楼说不定比你还快。”
“九楼,你跳下去说不定能有我快。我先下去了,批准你等下一趟,公交来了我不上就是了。”
“好嘞!”
“你给我麻利点啊!我下楼了啊。”
“找到了!等一下!我可以走啦!喂——徐静微!真下去啦?”
唐玦背着背包,握着琴谱,另一手推开音乐教室的玻璃门,面前就是电梯。
她停在电梯前,抬手按了下楼键再低头百无聊赖地随手翻着谱子。
钢索拉动的声音,咔咔咔的一阵一阵。
她瞥了一眼,数字显示屏竟是一团乱码。
唐玦蹙了蹙眉,没看懂什么情况。
下一秒,一道巨响。气流刺穿了她的肌肤被吸进了两块钢板之中,电梯门顷刻变形。
——轰——
犹如陨石砸落下来,惊天动地的冲击。
就两秒,所有声响消散,一切又都静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除开电梯凹陷了进去。
死一般的沉寂,抹杀生命的痕迹。
有一缕白烟从毁坏的门缝中飘出来。
唐玦瞳孔缩小,浑身颤抖,脑袋一片空白。
站不稳。
她脸色煞白,惊慌恐惧,险些忘记呼吸。
下一瞬,唐玦双腿无力,跌坐在地上。
她的尾椎,不知道是不是断裂。
余波之中,有咔哒一声。
“唐玦。”
第一声。
“唐玦——”
第二声。
“大一的,唐玦——”
第三声。
大阶梯室,后门前空调底下的靠墙倒数第四排两个人,乔佳倩咂舌:“不知道的以为拍卖呢。”
旁边楚玊低头玩手机,随意笑笑算作回应。
讲台上,条纹衬衫皮带西裤腰间挂一串钥匙四五十的小老头李峥嵘低头看名单。
“算旷课了啊,第一节课就旷课,到底来没来,唐玦。”
“到!”
“到!”
异口同声,掉根针都能听到的教室,同时响了两声应答。
一声就在身后,一声稍远一点,大概在后门。前座的人好奇转头去看,楚玊没多兴致,不抬头,她听见后排坐着的女生惨烈地嘶了一声。
讲台上的人往这边看,“你俩——到底谁是唐玦?”
“我,我,我!”座上那人喊的,
痛失本名的唐玦杵在后门,盯着那人,是猝不及防。
——整这死出?
无所谓了,人家也是路见不平帮她代点,实在不行她俩这门课就换一换名字。
不过很快,座位上那人连着说:“我不是唐玦。”
唐玦倒不好开口了。
座位上的人说:“这个同学的名字和我的好像,不好意思老师,我听错了。”
李峥嵘看过去,“那你叫什么?”
没人答。
他再问一次:“这位同学,你叫什么?”
“咳……”牙缝中挤出来的:“司徒羽丸。”
前排的人都憋不住笑。
李峥嵘警告意味的一眼,再收回视线,“下一个,楚玊。”
楚玊稍稍抬手:“到。”
后排有动静,那个叫唐玦的坐了下来,正正在身后。
司徒羽丸气声说:“你坐过来干嘛?我们不认识啊同学。”
唐玦:“你当他傻的啊?”
“干嘛去了?微信找你又不回,忘了今天上课啊?”
“不是,昨晚酒喝多了,今天早上做噩梦没给起来。”
司徒羽丸低了低声音:“你又梦到你那个朋友了啊?”
“嗯。”
“你每回搞这些都把她召出来,不怕人家介意?”
“她不会介意的吧,偶尔联络联络感情也挺好的。”
“做噩梦也算好?”
唐玦:“也不全是噩梦,有时候也会聊天啊,她说她最近死得挺好的,我说那我就放心了。”
楚玊笑了。
点名完毕,李峥嵘把名单扔到一边,双手撑着讲台说:“本学期的毛概课分大小周,双周的话我们还有一节,在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我的课不准迟到不准早退,今天某些同学已经踩了红线,我希望接下来这样的情况不要再发生。”
司徒羽丸:“听说这老师挺奇葩的。”
唐玦:“那你还带着我选?”
“其他毛概课都和我主课冲突了啊。”司徒羽丸耸了耸肩:“还好啦……应该不会太魔鬼吧。”
然后李峥嵘说:“我的要求是,要做读书笔记,期末的时候随堂检查,占总成绩的百分之三十。”
有一男生举手问:“老师,什么是读书笔记?”
李峥嵘:“本人,在课上,关于重点问题,独到见解,金句,的记录。”
他又很客气地摆了摆手:“呃嗯——不用拿本誊抄,记录在书上就行。”
“哇……”唐玦:“奇葩。”
司徒羽丸:“好像不能退课了吼。”
唐玦:“他不会还想出本自传吧,最好和书店里某某某纲要以及某某某选集摆在一起。”
司徒羽丸没理这茬,转而问:“这次是什么?”
唐玦:“我说过什么了吗?”
司徒羽丸:“你每次把你那个朋友请出来,不都是为了找灵感吗?”
唐玦:“一对同性恋人想要办一场婚礼,去婚纱店选婚纱。在自己已经试好,等A试婚纱的途中,B发觉这家婚纱店很奇怪,凉飕飕地,忽然间灯全熄了,全部人都不见,她惊慌之下,抓住了一个模特的手,触感不对,她忽然发现这里摆着的所有模特都是穿着婚纱的干尸。”
楚玊把手机放下了。
司徒羽丸:“鬼片啊?”
唐玦:“然后,在最大的橱窗里,穿着婚纱的A站在里面,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B很害怕,她想走,转身的时候听见了A的求救,一种奄奄一息的感觉。”
司徒羽丸:“考验人性是吧?”
唐玦:“你觉得她要不要救呢?”
司徒羽丸:“救吧……”
唐玦点了点头:“救,她去救A,一碰上她,针管插进了她的脖子里,最终A和B调换了位置。”
司徒羽丸:“她干的?所有模特,都她干的?”
唐玦点头。
司徒羽丸:“理由是?”
唐玦:“所有人在最相爱的时候都应该——做成标本。”
司徒羽丸:“你……很热衷于做标本啊……”
唐玦知道她说什么,又回:“那里面的标本不是我写的,是拍的时候那谁临时改的,说是为了过审。”
“哈?”司徒羽丸:“这都为了过审?那你原本写了什么?”
唐玦不语,只盯着她笑。
司徒羽丸有点脊背发凉,又说回来:“你这个……也难过审。”
“我还有更难过审的。”
“三级啊?”
唐玦肯定地轻笑一声。
司徒羽丸调笑道:“你那个癖好,很出名的,知道吗?”
“哪个癖好?”
“爱拍裸女。”司徒羽丸:“就路上撞见的你都能冷不丁去问人拍不拍照,偏偏人还真能同意,欸你怎么做到的?”
唐玦默了一阵说:“一个人的身体本身就是艺术品。我和她们说,你要正视它,你要欣赏你自己。”
李峥嵘在下面滔滔不绝地讲,唐玦亦然。
她说:“‘露出’、‘赤裸’这样的字眼敏感太久了,好像它们仅是独属于女人的一种不堪。就像那场电影,明明值得鉴赏的、值得记住的有那么多,可大多数人就只在乎那谁谁到底有没有进去,那谁还有没有脸面。”
唐玦很认真,很专注:“所有的激情戏,都应该是情绪的表达,一种恰逢其时的爆发。那是一种艺术,应该是纯碎的,而不是发泄欲望的载体,更不是取悦观众的工具。”
楚玊淡淡扬了扬眉。
而司徒羽丸说:“你的很多想法,都很擦边。”
又不是传统意义的那种擦边。
唐玦很快,又很随意:“你觉得是我的问题,怎么不想想是边的问题。”
第一回,楚玊动了想回头看看的念头,又忍住,没动。
“啊我不听我不听!”司徒羽丸作势要躲,又咬牙切齿提醒:“这里毛概课!”
唐玦觉着好笑:“不说就是了。”
时间不长不短,下课铃响,陆续有人起身。
唐玦:“你等下有课?”
司徒羽丸:“对啊,专业课,在北三。”
唐玦:“北三?你确定北三?”
司徒羽丸:“对啊。”
唐玦鄙夷:“那你还不快跑?”
“跑?”
唐玦手机拿出来,调出个地图,指了指:“你在这儿,这里,北三。”
司徒羽丸:“靠。”
她喊完这句人瞬时没影儿了。
乔佳倩收拾好东西,偏一偏头:“走吧。”
楚玊站起身:“好。”
她们顺着楼梯下去,要到前门。
走两步,楚玊回头。
她望向那个叫唐玦的人。
站着,低着头,戴一顶黑色棒球帽遮住了眉眼,将平板和毛概书摞成一摞。她笑意盎然,还在盘着那栋楼,笑声轻轻呢喃:“北三……”
唐玦鼻梁高挺,下颌线优越,棒球帽压不住几缕碎发,左耳耳垂一粒又小又素哑金耳钉。
阳光从走廊闯过来,落在她身上,耳钉折射出金色光芒,
楚玊望见唐玦的第一眼,这个人在发光。
5.猪
南海大学对面有一间远近闻名的酒吧,叫“见一面吧”。
周末,本学期开学的第一次社团活动定在了这里。
董书航在布置这届的招新,楚玊不用管这些,倒还是很礼貌耐心地听着。
酒吧乐队开场的时候,身旁的娄燕茗忽然分心:“换鼓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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